《唐朝有鬼之白骨变》第46/220页


长安的大雪天一向都是难熬的,虽说是太平盛世,可是每年冬季还是会有冻死路边的尸骨,城里的那些高门大阀、富豪贵绅反倒有闲钱将花椒捣碎和上泥巴来涂墙壁。李岫虽说也是个官儿,可是俸禄微薄,过得也有几分清苦,往年过冬他只有晚上才会灌一只汤婆子取暖,不过自从白晓谷搬进来之后,他特意购了一只碳鉴准备隆冬之时使用。

小桃外出采办未归,李岫便自己动手将碳鉴搬了出来,又自灶房的陶炉里取来火种点燃,少顷炭火有些烊了,便去拉白晓谷,想将他揽至身边。谁知刚碰到白晓谷的手,李岫却是一阵心惊,白晓谷手指冰凉,竟像是冻僵了一般!

“怎么那么冰?”李岫的眉间拧成一个疙瘩,他的大掌包住白晓谷的手一通揉搓,又替他裹了一条薄毡,这般似乎还是不够,李岫又拥着白晓谷,同他一道在炭鉴前取暖。

过了一会儿,感觉怀中人的身子似乎回暖了一些,李岫这才温声道:“还冷吗?”

白晓谷摇了摇头,他是不惧风雪的,反倒很疑惑为何杜重、翠哥儿还有所有的人类都畏寒?感觉到手心微痒,白晓谷展开一条缝,只见原本奄奄一息的翠哥儿此时正竖着两根辫子,转着翠绿的小脑袋,似乎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云生,”白晓谷唤道,摊开双手将那只苏醒的小东西给李岫看,“翠哥儿……醒了。”那欢快的音调,仿佛这是世上最紧要的事儿。

李岫忍俊不禁,将他又往怀里带了带,白晓谷比他矮了将近一头,此时蜷成小小的一团,刚好能抱个满怀,李岫嗅着白晓谷的发顶,闻到一股自己常用的猪苓胰子的清香,心神一荡,不禁回想起早先还在平康坊酒肆的一幕。

他同罗瑾被崔浩引入雅间之后,崔浩便开始向他俩讲述起自己同哥舒放兄妹的渊源来,原来他们是突厥族哥舒部的族人,早些年流落长安,兄长哥舒放没有正经职业,乃是个游侠,妹妹哥舒玲颇有几分姿色,身段也极好,便在教坊中担任舞伶。某日崔浩瞧见哥舒玲舞着绿腰,身姿美好,兴致所至,便当场作了一幅舞伶图赠予哥舒玲。哪知那哥舒玲却从此对崔浩生出了爱慕之心,一直苦苦纠缠,哥舒放风闻此事,几次三番寻上崔浩,甚至还逼他迎娶哥舒玲。崔浩不堪其扰,自此便同哥舒玲疏离,却不想几日前他正在寺中作画,好端端的那哥舒放又找上门来,这回直接说他拐走了妹妹……

李岫听罢,若有所思,罗瑾却比他更像个县尉似的问东问西。三人此后又用了一些精致的酒食,崔浩提议要领二人去看他在此间酒肆里所绘的壁画,李、罗二人欣然答应。

壁画所绘的情境是极乐仙境,虽然此时还未上色,但画中之人神态各异,栩栩如生,那氤氲仙气,仿佛就要从壁上渗出来,崔浩精湛画技,教李、罗二人叹服十分。

除了人物,壁上还绘着各种奇形异状的珍兽,白泽、夔、凤凰、麒麟、毕方……都是上古时代的神兽,李岫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只酷似麒麟,头上长角的神兽,忽而联想起重阳节那晚自虚空中脱出将白衣人驮走的银色异兽就同它有九成相似,于是便开口问:

“这个唤作什么?”

崔浩瞧了瞧壁上所绘,对着李岫不禁莞尔道:“这只可是李大人天天会瞧见的呵。”

李岫一愣,罗瑾听闻也好奇地探过头来望了一眼,遂“哈哈”大笑起来:“云生你可真糊涂,这不是你们衙门里的那只‘直辨兽’吗?连我都认出来了。”

地狱画师(四)

所谓“直辨兽”便是“獬豸”,相传是一种能辨忠奸曲折的神兽,自古以来便被当做公正的象征,一般断狱和执法的官衙僚署都会有它的画像和雕刻,还有一些上位的官员,官服上还有獬豸的刺绣。[ ^]

李岫一听,面上微红,虽然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是人就是这样,愈是近在眼前的东西,愈是视而不见。

原来那白衣人的坐骑是一只神兽么?那么他的身份究竟为何……果真是下到凡间的仙人么?

同罗瑾、崔浩作别之后,李岫对此一直心心念念,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走火入魔了,看着身前拥着的白晓谷,他不自觉地又开始回忆起那夜的点滴来:白衣人的身姿、嗓音、体味……种种、种种无一不教人心驰神往……

那白衣人的身型与轮廓同白晓谷非常地神似,他也有一张柔和的侧脸,耳后至颈下的曲线也是一样的玲珑有致,或许那半张面具之下的脸孔同样能够颠倒众生……

李岫想得一阵失神,待回魂之际陡然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将白晓谷抱到了膝上,一只手甚至还遣进了他的衣袖之中,轻轻碰触那臂上微凉而滑腻的肌肤。

白晓谷没有任何反抗,还是像往常那样乖顺地依偎在李岫怀里,安静地任他抚触。李岫不由地心猿意马起来,自己明知这样不对、不可以,可是一时间就是舍不得放开白晓谷,很想一直这样搂着他,碰触他,甚至……

李岫垂下头,鼻尖碰到了怀中人白皙圆润的耳垂,他就着那里,轻轻地磨蹭起来。因为有些痒,白晓谷的肩膀索瑟了一记,李岫心念一动,又蹭了蹭他柔软的脸颊,忽然白晓谷在李岫怀里翻了个身,学着适才李岫碰他的动作,依葫芦画瓢地去碰李岫……李岫一阵犯蒙,猛地清醒过来,立时将白晓谷推了开来!

一想到自己差点因为那一点龌龊的邪念,就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儿犯下兽行……李岫羞得无地自容!他慌慌张张地撑着胡床爬起,想尽快逃离自己的卧室,此时跌坐在地上的白晓谷,却一把攥住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李岫居高临下地俯视,只觉得那仰望自己的白晓谷楚楚可怜,就在这时他又开口说了一句“云生,留下,陪我”,听得李岫心头顿时一片柔软。李岫努力定了定神,重新坐回白晓谷的身侧,一边暗下决心:这一回无论怎样都要把持住,绝对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李岫就这样同白晓谷挨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儿;间或瞧瞧缓过劲儿来的翠哥儿正忙着梳理头上的两根辫子;不一会儿,杜重也蹦蹦跳跳地赶来,一头拱进了白晓谷的青丝之中……

碳鉴里的火焰舞动着,偶尔“哔哔”蹦出两颗耀眼的火星,小小的斗室虽然寒酸,却在此刻显得分外温暖。

除夕前三日,按例万年县衙已经放假,曹县令早早携了家眷回了东都老家,再到初四才会重新升堂。这其间衙门大小事务便由得李岫和其他三位县尉共同协理,只是李岫那三位同僚对待公事都有些漫不经心,尽数全推给了李岫不说,还美其名曰“能者多劳”。李岫倒也没有埋怨,年关将至,即便坊间没有什么大案,鸡零狗碎的事情却是忙不完的,总得有人留守在衙门里处理。譬如说昨天长乐坊东街的何某丢了一只羊,李岫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查出原来羊是被何某的邻人阿毛偷偷牵去的……

李岫始终记得年幼时曾经听过西席先生曾说过的一席话:对于君王而言,丢了一座城池或许并没有什么,但是对于百姓而言,丢了一头牛羊却是关乎生计的大事。自己既然为官,哪怕官卑职小,也要竭尽所能,替百姓谋求福祉。

除夕这晚,衙门里总算是诸事停当,李岫又交代值守的皂役,若是遇到紧要的事儿可以直接到自己府上寻他,言罢,安步当车,提着日间所购的两壶酒朝着家中走去。

此时正厅屋子里被碳鉴烘得暖洋洋的,小桃早已备好了春盘和花椒酒,只待主人入席便可尽情享用。稍后,三人围坐碳鉴周围,李岫占主位,白晓谷居左,除了自己分到的那个酒杯之外,他还特意多讨了一个小酒杯。李岫不疑有他,只当白晓谷是嘴馋贪吃,却不想此时有一只肥硕的蠹虫精正在杯中惬意地泡着酒汤。

还未下箸,李岫又问起俞伯的去向,小桃只是摇头称不知。李岫轻叹一口气,他这门子每年都是如此,似乎是默默地回家乡去了,走时也没有留下一点儿音讯。

小宅中此时又仅剩三人,虽然冷清了一些,不过李岫还是很高兴,因为今年除了自家侍童,还有一个白晓谷陪他一道守岁――为了今朝,他连炮仗、桃符还有正月初一需饮的屠苏酒都购置齐全了,要知道,李岫素来节俭,独居至今还是头一遭将一个“年”过得如此隆重的。

晚宴不疾不徐吃到了戌时,屋内一派其乐融融,李岫兴致所至正在教白晓谷如何行酒令,忽然前庭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岫朝侍童使了个眼色,小桃便怏怏不乐地披衣去应门,少顷又急急忙忙地折返,说是衙门的差大哥唤李岫出去,有桩人命官司亟待他处理。李岫听闻不敢懈怠,匆匆穿戴齐整就要出门,白晓谷却在这时从身后揽住他的腰,道:“云生,别走。”

李岫转过身一通温言相劝,许诺一定赶在午夜之分赶回来同他一道守岁,白晓谷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

地狱画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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