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有鬼之白骨变》第51/220页


宅中三人不疾不徐地用过晚饭,李岫命小桃将重明鸟的纸画贴于窗上,自个儿又展卷看了会儿《丛台玉览》,却因挂念着昨晚的凶案,只字都未曾入眼。李岫合了书,在厅中来回踱步,可愈走心中就愈加郁燥,忽而身子一紧,他垂眸便看到一双细白的手正扣在自己腰间。白晓谷就这样紧紧拥着他,安静地依偎在他身后。

因为这记无声的安慰,李岫心绪稍宁,他转过身,牵着白晓谷一同坐于碳鉴旁,道:“我整日不在家中,你一个人是否时常觉得寂寞?”

白晓谷不懂何为“寂寞”,正有些茫然,杜重钻进他耳窝里轻声解释道:“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在家里,没人陪你玩儿。”听罢,白晓谷歪过脑袋想了一会儿,颔首。

“那趁着现在,我就陪你多说一会儿话……可好?”

白晓谷重重地点了点头,亲昵地朝李岫的臂弯里偎了偎。李岫莞尔,正思忖着要同他说些什么,忽而想起过去曾听罗瑾说起过几个有趣的故事,便拿来借花献佛,对着白晓谷娓娓讲述起来……

不知说了多久,李岫口干,顿了一下饮尽一杯水,刚搁下杯子,却见白晓谷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是沉浸在方才的故事中,又更像是脉脉的凝视。李岫被盯地面上微烫,他虽然知道白晓谷并非存心勾引,可是这副惑人姿态,很容易教人想入非非。

李岫语无伦次说了一通,也不知怎的话题忽尔就绕到今日白天的见闻来。当提及菩提寺中的《修罗变》时,原本昏昏欲睡的杜重陡然来了精神。虽然他仅是一只蠹虫精,可毕竟在人间浸淫许久,染上了不少人类的恶习――夸夸其谈便是其中一项。杜重捻了捻虫须,无不自豪地开口说道:“十年之前,老夫还未被收进骰子里,当时张旭的狂草,裴曼的剑舞,吴道子的真迹……哪一样没见识过?区区一副《修罗变》李县尉就这样大惊小怪,未免太没眼头见识了!”

李岫是听不到杜重这番说辞的,只是径自说着,当提及崔浩时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心悸。李岫明白,自己虽然没有崔浩作奸犯科的证据,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位“风流画师”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

“说起来,过去长安也出了个年轻的画师哩,他名唤皇甫轸,虽说出生寒门,却是真正地惊才绝艳!他的声名甚至直逼当时画坛的泰山北斗……”也不管有没有人在听,杜重一脸陶醉,自言自语地讲起了一段长安往事:

开元十八年,宁王欲在赵景公寺作《地狱变》,特邀吴道子绘于东边壁上,可是眼看日头将近,白色的墙面上寸笔未提,宁王不悦,便又唤来皇甫轸绘《地狱变》于西边壁上。这个皇甫轸才华横溢、画技精湛,乃是年轻一辈画师中的佼佼者,一幅《净土变》、一幅《鬼神图》曾教他声名大噪。皇甫轸所绘的鬼神,形象生动宛若能从壁上直接走下来,于是便有人预言他不日将超越吴道子。可惜的是《地狱变》尚未完成,皇甫轸便被刺死于曲江池边,当时鲜血染得他白色的襦衫艳若芙蓉……

杜重说地唾沫横飞,临了还补上一句:“皇甫轸用过的纸都特别好吃,尤其蘸着墨水格外香甜……”他这般回味着,面上一派神往。

白晓谷却恍若未闻,他见李岫一脸愁容,想替李岫抚平眉间的褶子,可手伸至半空却被李岫捉了下来,包覆在温暖的掌心里。

“天晚了,还是早点儿安歇吧。”李岫柔声道,因为有白晓谷伴在身旁,他紊乱的心绪才得以安宁。白晓谷此时并不想睡,只是瞧李岫面上有些倦意,这才乖顺地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

翌日过了辰时李岫方起身,才刚穿戴好便闻得外间有人叩门,这教他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李岫躬身去开门,门外来人正是万年府中的皂役,只见他神色慌张,满头大汗,似是一路跑将过来的。李岫问询出了何事,皂役回是说东市又闹出了人命,听罢,李岫心头猛地一坠,也顾不上用早饭,便急急随他朝着东市的方向奔去。

长安城分东、西两市,东市虽不及西市繁华,可它毗邻平康坊,又近兴庆宫,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平日里商客云集,车水马龙,也是极为热闹的。

李岫和皂役穿过市门,匆匆赶至案发之地。出事的乃是个屠行,此时周遭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上百个看热闹的行人,皂役忙将众人驱散,李岫趁着这空档走进内里,准备验看尸身,却只见一头头死猪被钩子吊在铺中,正有些茫然,皂役走近替李岫指了指其中一具挂着的“猪肉”,李岫见状,不由一惊――这哪是什么猪肉,分明是具人尸!只是尸身体型肥硕,皮肤惨白,乍一看竟和猪肉并无二致。

死者乃是个上了岁数的婆子,李岫问过之后才知她是平康里的牙婆蒋氏,平时以贩卖胭脂、花钿等妇人用品维生,但又居中做些掮客买卖。此时她像牲口一般被剥地精光,一身烂肉软绵绵地挂在墙上,而脸上的表情则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惊惶与恐惧。

李岫命皂役备了辆小车,将蒋牙婆的尸身用布包了置于车上,一路推回了衙门,又招来仵作检查。少顷,仵作一脸古怪地回禀李岫说:尸身的脊梁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手法整根抽走,却没留下任何伤口,而在此之前,蒋牙婆已经死于心疾……也就是说她是被活活吓死的。

这般死相诡谲,教人匪夷所思――李岫联想起前日燕哥儿之死,也不知和这蒋牙婆有无关联?他一个人毫无头绪,便唤皂役去召自己的那几个县尉同僚。

地狱画师(十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血腥啊,太晚了就白天再看吧~

接下来的几章比较关键,还有一位新的重要人物(前文埋过伏笔)会登场~  “衙门还有两日旬休,曹大人现下也不在京城,为何不等过完了年再唤我们回来办差?”

约摸半个时辰过后,县尉祁安和王言前后脚来到万年府,祁安同李岫没说两句话便开始抱怨起来,他当了十几年县尉,时年届不惑,最害怕的便是麻烦。[ ^]

“这几天连出两桩人命案子,事关重大,李岫还需前辈们的奥援。”李岫态度谦卑,一旁的王言闻声,却冷冷地哼道:“李大人一向神通广大,还需什么奥援?您不是曹大人的左膀右臂么?倘若曹大人外放,我们四人之中最有希望擢升县令的便是您了吧?”

李岫不曾料到王言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面上不禁有些尴尬,三人相觑无言,又过了片刻,最后一位县尉披风带雪姗姗来迟。来人生的浓眉大眼、鼻方耳阔,乃是个去年才到任的新员,唤作赵元,因与李岫年纪相若,平素里他们较之另两人也更加亲近熟络。

赵元朝祁、王二人拱了拱手,又冲着李岫咧了咧嘴,李岫报还一笑,这才舒了一口气,将两桩案情的始末尽数告予同僚们。

听罢李岫所叙,辖官们个个愁眉深锁,一时也无计可施,李岫只得先建议增派人手夜间在平康坊附近巡查,毕竟此处鱼龙混杂,是非最多,众人附议。四人遂分作两队,祁、王一队,负责平康坊东门,李岫则和赵元一队,在西门值守。

入夜之后,又开始降雪,外间寒风冷冽,李岫身上单薄,原本还想回到宅中再取一件夹袄御寒,可是忙碌了一下午却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他同赵元在外巡值之际,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正不住搓着双手,肩上蓦地一沉,忽然就不冷了。李岫侧过脸,只见身边的同僚解了氅子披到了自己的身上。

李岫微愕,刚要推拒,赵元却说:“我体热,并不畏寒,这氅子还是你用吧。”

对着这忽如其来的殷勤,李岫面上赧然,还想致谢,赵元却岔开话题,道:

“云生,你方才说崔画师在菩提寺作《修罗变》,曾将第一桩命案入画吧?”

李岫点了点头,赵元又道:“也不知崔画师会不会将那牙婆的死状也画在壁上?”

听罢,李岫心中一凛,他足下微滞,道:“守一(赵元的字),随我去一趟菩提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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