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3/107页


续上
  一曲终了,舞池里的男女意犹未尽的散向大厅的各个角落,提琴手拉起了欢快的中场曲。
  “是《闲聊波尔卡》。”沈二小姐往乐池看了一眼,“真应景啊!”
  “《闲聊波尔卡》,约翰?施特劳斯的大作。”毅卿伸出手,“咱们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对!不打不相识!”沈二小姐浅握了一下他的手,“我叫沈美绮,很荣幸再次见到常将军。”
  “希望你说的是真心话。”毅卿带着一贯温和暧昧的微笑,“叫我毅卿吧。”
  “好,毅卿,我有个问题。”沈美绮的眼睛里闪着好奇,“你为什么要专程过来敬酒?”
  “因为有个女孩子的高谈阔论,颠覆了以往我心目中中国女人的形象。”毅卿把玩着手里晶莹剔透的酒杯,“我以为,中国女人只关心如何嫁个好夫婿,而沈小姐你,似乎更关心当今的时局,而且还点了我的名。所以我想见识一下。”
  “说的我像个革命女青年似的。”沈美绮笑着摇头,“其实,我和你心目中的中国女人一样,也只关心如何嫁个好夫婿。”
  “哦?”这个回答出乎毅卿的意料,他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有点意思,“嫁个好夫婿也用考虑国家的前途吗?”
  美绮浅浅一笑,慢慢道来:“女孩子都想嫁个英雄做夫君,在这乱世之中,什么样的人能成为英雄,恐怕仅看个人的禀赋是远远不够的。最关键的,要看时局能够给谁成为英雄的机遇。打个比方吧,就好比十年前土纱厂风头正劲,而十年后洋纱厂取而代之,肯定有不少土纱厂老板的太太们悔青了肠子。所以,找个好夫婿并不容易,看人品,能保平安却未必富贵;看家业,能保五年六载的衣食无忧;看行当,能保十几年的风光;而要一辈子并肩高处,就得明察时局了。”
  毅卿鼓掌:“说的妙啊,这样的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见。”
  一个商会老板赶紧附和:“沈小姐的奇思妙想是层出不穷,每次聊天都让大家耳目一新啊!”
  
  灯光暗了下来,乐队开始演奏一首新舞曲,旋律奔放,竟不是爵士舞的节奏。
  周围的人开始互相打听这曲子的来路,因为太过生疏,竟没有一个人踏进舞池,气氛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蔡纯湘有些不悦:“搞什么名堂,怎么上这么一首曲子。”又赶紧向毅卿他们解释,“刚换的古巴乐师,还不了解行情。我这就让他换一首。”
  “换它干吗?”毅卿伸手拦住蔡纯湘,“这是古巴名曲《西波涅》,好听的很,不要换了。”
  “是古巴音乐家恩耐斯托 莱库欧纳的作品。”美绮赞赏的看着毅卿:“你对拉美音乐也很有研究啊!”
  “谈不上研究,只不过拉美音乐热情直率,和我这带兵的粗人很相配。”毅卿调谐道,引得周围几人一阵笑,美绮捂着嘴,弯弯的笑眼却还粘在他脸上。
  毅卿看着美绮,“这首曲子原本是首古巴民歌,歌词是这么唱的。”他轻轻的念了起来,“西波涅,像夜莺在那月夜歌唱。你的嘴唇甜甜蜜蜜像一朵玫瑰花。你像树林像海洋你像朝霞一样。西波涅,天下有谁能比你更美丽。”
  美绮出神的听着,赞叹道:“西波涅,该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姑娘啊!”
  “西波涅小姐。”毅卿冲着美绮,一手背在身后,像骑士一样的俯下身子,将另一只手平摊着伸到她面前,“能赏光和在下共舞一曲吗?”
  美绮犹豫了一小会,把指尖轻轻搭在他的手上,“骑装配戎装,既然常将军愿意陪我出丑,那我就豁出去一次!”
  毅卿嘴角一挑:“这是加场,专留给今晚不合时宜的人。”
  美绮扑哧一笑,两人手牵手走向舞池中央。
  
  昏暗的灯光暧昧的流转,撩人心弦的古巴舞曲像西波涅浓密弯曲的长发,缠绕着两人对视的眼波。美绮觉得自己被腰间那双有力的大手牵引着、胁从着,完成一个又一个华丽的旋转、扭摆、滑步,半支舞曲过后,她已不由自主的有些眩晕。
  “毅卿!”她低声讨饶:“慢一点好吗?”
  他的舞步轻缓下来,身子却离她更近了,她一抬头,眼光正落在他的胸前,罗马呢的军装挺括的没有一丝褶皱,隐隐显露出包裹着的生机勃勃的结实线条。她赶紧转开目光,常毅卿身上那种逼人的雄性气息让她觉得心慌,作为社交场合的常客,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怎么了?”他在她耳边低低的问,高谈阔论时明亮轻快的嗓音,此时却像小磨咖啡一样醇厚。
  “好久不跳快节奏的舞步了,有点头晕。”她说的是实话。
  “那我跟着你。”腰间的手放松了一些。他又问:“这样可以么?”
  她点点头,隔了一会儿,又听他问:“准备在北平呆多久?”
  “两三个月吧。”她歪着头想了想:“等姐姐和姐夫来北平,和他们小聚一段,再回上海。”
  “等孙总理来北平组阁,你就是临时政府最高长官的妻妹了。”他目光低垂,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出一排阴影,“到时候,我还有这个荣幸请你跳舞么?”
  她沉默了片刻,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孙总理需要你的支持,临时政府也需要你的支持。”
  他呵呵一笑:“临时政府真是荣幸,有你这样美丽的说客。”
  她转开视线,心里暗暗后悔:眼前这个丰姿挺拔、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可是当今中国最大的军阀集团里的第二号实权人物,自己这么请求他实在是太轻率了。
  他仿佛看出了什么,脸色严肃起来:“政治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但是我常毅卿最重要的信条就是:我是一个中国人。”
  她惊讶的抬头,正碰上他真诚而热烈的目光,她会心的笑了:“毅卿,这是今晚你说的最感动我的一句话!”
  “叫我威廉。”他又凑近她的耳朵,“最亲密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威廉……”她顺从的叫了一声,腰间一紧,又被他裹胁进奔放的古巴节奏里。
  
  曲终人散,常毅卿居然以天津警备司令的身份陪着主人送客,蔡纯湘早已是乐的合不拢嘴,脸上容光焕发仿佛真的贴上了一层金子。出门的客人们恭敬的和毅卿握手,太太们的秋波含情脉脉的在这位少年将军俊朗的眉宇间流连。美绮安静的站在蔡纯湘身后,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毅卿的后脑勺。
  “沈小姐。”蔡纯湘想起了这位总理的妻妹,“要不要我先派车送你回去。”
  “不劳烦伯伯。”美绮赶紧推辞,“您先送其他客人吧,我还有个约会,没到钟点。”刚说完,就见毅卿转过头来,调皮的朝她眨了眨左眼。
  “那就请沈小姐自便吧。”蔡纯湘会意的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管家。”
  “谢谢伯伯。”美绮答应着,重又回到沙发区坐下。
  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毅卿和蔡纯湘客套了几句,就迫不及待的往沙发这边走来。
  美绮见他过来,顺手递上一杯橙汁。
  “你为什么不回去?”他喝了一口,在她身边坐下,“真的有约会?”
  她不动声色的答:“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陪主送客。”
  他爽朗的笑了几声,她发现这个男人的笑容格外生动,好象能让周围人的心都跟着一起舒展。他的笑容慢慢被眼底的温柔收敛:“送走了所有人,我才能好好的送我想送的人。”
  “老谋深算。”她笑着说。
  “你是欲擒故纵。”他笑着答。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他霍的起身:“你住哪,我送你。”
  她披上大衣,很自然的接受:“鼓楼,林公馆。”
  
  

  北平林公馆。
  今冬的第一场雪把北平城收拾的分外干净,像是谁拿了个巨大的笸箩满世界筛上了一层细白面儿,所有肮脏和污秽都被掩埋在冰雪之下,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纯洁无瑕。
  美绮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庭院里几株早放的腊梅,迎春花一样嫩黄的花蕊,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像是春天早早埋下的伏笔。
  “美绮!”背后有人叫道。
  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过身:“仪华、仪君,是你们。”
  林仪华是美绮在美国国立大学的同窗,也是林公馆的大小姐,父亲林寿同自革命伊始便追随孙总理,现任直隶临时政府的交通部长,仪君是她的妹妹,今年刚刚十岁。
  “美晴姐说总理的情况好多了,让你不要太担心。”仪华扬扬手里的电报:“你自己看。”
  美绮赶紧接过来,只见上头写着:小妹,重山风寒渐愈,已无大碍,近日将离济南北上,勿念。姐,美晴。
  她明显舒了一口气:“我真怕姐夫的身体经不住旅途劳累,这下总算放心了。”又冲仪华感激的笑笑:“谢谢你仪华,给我带来这么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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