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57/107页
那双大眼睛里流转着令人不忍拒绝的波光,燕老六重重的叹一口气,肯定的点了点头。
小月霜带着泪花扑哧笑出声来,“原来我还在想,澜生的新娘肯定没有我以前好看!心里头还有点酸溜溜的。想不到他这么有本事,这个林小姐真是样样比我强呢!”说着骄傲的扬起头,“也就是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我们家韩少爷!”
燕老六默默的看着她自说自话,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多多留言吧,大大们,我被剧中人折磨的心力交瘁……
四十七
黑虎厅里。
常士卿被死死按在刑凳上,他看着眼前高举马鞭的三哥毅卿,浑身气的簌簌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怎么?怕了?不敢再顶嘴了?” 毅卿拿马鞭挑起四弟的下巴,轻蔑的回敬他怨愤的目光,“不要以为爹不在,家法就废弛了。今天你要以身试法,哥哥我就成全你!”
士卿气的额上青筋爆突,终于梗了脖子大嚷出来,“你……你这是,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毅卿冷笑道,“说你没学问你还不高兴,连成语都不会用。家法报家仇,何公之有?应该是私报私仇才对。”
士卿剧烈的喘着粗气,盯着毅卿咬牙切齿道,“你连我手上几家被服厂都不放过,你都当了总司令了,竟然连几根毛都要收回去,你是存心断我的活路!”
“断你的活路?哥哥我哪顿饿着你了?” 毅卿踢了刑凳一脚,士卿浑身一抖,“以前你让手下揽私活挣私钱,我就不追究了。现在军队整编,需要大量新军服军被,被服厂必须交由龙云来打理!”
“没想到,你连这点权力都要夺走……” 士卿的嘴角在微微抽搐,“你真是个暴君!独夫!”
“我就知道刚才你没骂够!”毅卿目光锐利如刀,“就冲这四个字,给我再加二十马鞭!”
“慢着!”一声尖利的呼喝,三姨娘歪歪扭扭的冲进来,扑到刑凳上,母鸡护小鸡一样的把儿子护在自己身下,瞪着一双惊诧的眼睛看着毅卿,“老三,你爹在世的时候都不会因为顶撞几句就对士卿动鞭子,你这个做兄长的抖威风抖过了吧!”
“那是爹觉得他朽木不可雕,懒得和他计较。” 毅卿抬着眉梢扫了一眼三姨娘,“我这个做兄长的觉得四弟还是可造之才,所以才教训他,三姨娘莫要不识好人心!”
“呸!”三姨娘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你个小狼崽子,跟你娘一路货色,现在老爷子走了,你假惺惺的做给谁看!”
“陈秀珍!” 毅卿重重喝了一声,竟然直呼三姨娘的名字,三姨娘不可思议的瞪着毅卿,顿时呆若木鸡,“你要是再敢对我娘出言不逊,小心我连你一起收拾了!”
三姨娘在震惊中开合了几次嘴唇,才面色发白的强作出些气势,“老三,刚才士卿顶撞你,你就要拿鞭子抽他。那你对我说了这些话,难道不算目无长辈,不该受处罚吗?”
“哈哈!”毅卿朗声笑起来,微眯着眼像是看着一个跳梁小丑,“三姨娘,你怎么连做女人的本分都忘了,三从四德里的‘三从’是怎么说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现在爹不在了,你自然应该听四弟的。然而长幼有序,四弟又得听我这个做哥哥的。你说,到底谁是尊长?”
三姨娘被气得浑身发抖,老三这番话竟叫她无从辩驳。
突然,门被推开了。三姨娘像见了救星一样,两眼发亮的直直的盯着门口。毅卿慢慢转过身,只见被卫兵簇拥的郭庭宇一脸严肃的站在通明透亮的光线中,身边,是正挑衅的抬着眉毛盯着他看的四弟妹蔡沁瑶。
毅卿扔掉手里的马鞭,客气的一笑,“弟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点小事也跑去麻烦郭伯伯。”
郭庭宇环视了一周,见只有十几个家丁在场,并没有看见警备团的卫兵,略为自得的扬了扬唇角。蔡沁瑶跑来跟他说常毅卿要收回被服厂的时候,他心里就预感到了这个硌色的小家伙的意图:凭常毅卿以往的为人和胸襟,不至于容不下士卿手下那几家小小的被服厂。他这么着急不惜动用家法逼弟弟交出厂子,必定是要用被服厂来秘密赶制什么东西,而且是不能假他人之手,只能由奉军自己的工厂制造的东西。郭庭宇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被服厂能造的无非是军装军被和旗子,军装军被急用也不在这一时,奉天帅府的五色旗库存还有许多,更没有赶制的道理。他隐隐猜出了常毅卿的小算盘:这小子搞不好是要赶制青天白日旗准备易帜哩!
郭庭宇一挥手,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卫兵立刻分散在了黑虎厅的各个角落。来的时候他曾有过顾虑,各军都正在整编之中,新军和他的老部队势力交错,轻易调动只会打草惊蛇。他特意派人去奉天警备团打探消息,确定了秦大成正在组织全团搞演习,又核实了各军皆无私调士兵的举动,才带着自己的卫兵匆匆赶来。
“总司令,伯伯得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呀!”郭庭宇扫了一眼四周自己的十几条枪,还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我也知道老四为人敦厚,比不上司令你年少才俊,可是区区几家被服厂,他还是有能力经营的。你现在做了东北的当家人,要懂得取舍,切不可太过事必躬亲了。”
士卿见来了撑腰的,冷笑着从刑凳上爬起来,“哼!他才不嫌累呢,他巴不得东北的每一个铜子儿都落进他的腰包里!”
毅卿根本不去理会士卿的抱怨,只是旁若无人的盯住了郭庭宇,那双冷漠的几乎不包含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盯的阅历丰富的郭庭宇也不由自主的身体微微一震,这冷利的眼神,和常复林是何其的相象啊!
“郭伯伯,”这三个字从毅卿嘴里说出来,几乎带着一种威胁,“即便是我自己打一针止痛药,都有人敢在里头做文章,怕是我身上每一寸皮肉都有人不辞辛苦的算计。试问,在这种情形下,我敢不事必躬亲吗?”
“嗬!当自己是唐僧肉呢!”士卿又冷笑一声,“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郭庭宇睁大了双眼,万分惊诧的问道,“怎么了?你打的杜冷丁被人做了手脚?那……赶紧抓医官回来审审啊!”
毅卿不动声色的看着郭庭宇,“审过了,医官也交代了。”
“那还犹豫什么!哪个狗娘养的,看我不扒了他的皮!”郭庭宇气急的骂道,又一脸关切的看着毅卿,“我早劝过你戒针,你偏不听,白白给了那些小人可乘之机!”
“我犹豫,是因为我不忍心啊!”毅卿故意忧伤的叹了口气,“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却在背后狠狠的捅了我一刀,我当时,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别瞎说!”郭庭宇愠怒的瞪了他一眼,“哪个不识好歹的,毙了就是了,说什么要死的话!”
“让医官亲口讲给你听吧!郭伯伯可得给我做主啊!”毅卿一拍手,负责注射的军医低着头从门外走了进来,见了毅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的捶地痛哭,“司令,我对不起你!你毙了我吧!反正事情败露,我老婆孩子在他们手里也是死路一条,你就让我随他们一同去地下吧!”
“你想来个痛快了断的话,就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毅卿留心着郭庭宇的表情,“说!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支使你干的!”
郭庭宇也附和,“快老实交代!不然让你求死都不能!”心里却着实吃惊这个小家伙不简单,连巴文耐鲁里的海洛因都被他觉察出来了。但郭庭宇依然表现的很坦荡,事情是关东军的特科人员干的,他不过是在发现毅卿改用巴文耐鲁后,向松井正雄报了个信,提了个醒。整个过程,他根本没有参与,就是深究也查不到他头上。尽管如此,郭庭宇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他和杨槐林不同,起兵造反这种两败俱伤的事他不干。他要的是完整的东北军,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慢慢成为他手中的傀儡,而毒品,显然是摧毁一个人意志和精神最有效的工具。可是眼前,这个小家伙过早的觉察到了这一点,他就不能再按原先的计划行事了。
军医绝望的看了郭庭宇一眼,回过头正迎上毅卿威严逼视的目光,身子一震趴伏在地,“是……是郭副司令支使的!”
郭庭宇大惊失色的瞪着军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你个狗东西,敢血口喷人!”
军医满地乱爬躲避着郭庭宇的军靴,嘴里还在不停的“坦白”,“ 郭副司令他跟英国使馆串通好了的,货从顺阳港上了岸,就地添加海洛因。郭副司令还专程交代过我,这些特制的巴文耐鲁和生理盐水的配比比例和以前的不同,要我千万别出错……”
“你他妈的找死!”郭庭宇的皮靴一脚踩住军医的手,几乎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喀嚓声,伴着军医的一声惨叫,是郭庭宇恶狠狠的声音,“栽赃到老子头上,你休想死的痛快!”
郭庭宇飞起一脚,军医打着滚撞到了墙上,他怒气难遏的冲着毅卿喝道,“司令!如此彻头彻尾的污蔑你也相信?这样下去,谁还肯替司令你卖命?这不是叫兄弟们的心都寒透么!”
“郭伯伯,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他说的有理有据,我总不能置若罔闻吧!”毅卿为难的看着满地打滚的军医,疑惑的看着郭庭宇。
郭庭宇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司令!他这叫什么有理有据?巴文耐鲁虽然是英国人研制的,但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制造商却是日本的幕川会社!你自己想想,顺阳港是日本人的运兵港,英国货船怎么可能从那里上货!”
“那依郭伯伯看,是日本人做的手脚?”
郭庭宇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卫兵慢慢调整着手中的枪,他走过去搭着毅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司令啊,你好好想想,如果我要害你,还用等到今天?大帅去了之后,我要是联合杨槐林一起反你,你常少帅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如果你不相信,尽管把我拘进号子里蹲两天,我郭庭宇身正不怕影斜,不愁等不到水落石出那天!”
毅卿用余光留意到那些枪支在悄无声息的向他瞄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答应,马上就会被十几支枪打成筛子。不过郭庭宇的手还搭在他的肩上,至少这一刻仍是安全的。毅卿看着郭庭宇依然和蔼慈祥的脸,那双眼睛里写着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关切,心里突然觉得无比凄凉。他记起很小的时候,自己曾经骑在郭庭宇的肩膀上看过花灯,那双大手紧紧箍着他细细的腿,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栽下地去。他像是坐着一叶扁舟,任凭郭叔叔带着他在灰暗的人海中东摇西晃,追逐着海面上那一盏盏被呵气蒸腾的云雾缭绕的光明。往往总要等到花灯灭了,人潮散去,郭庭宇才将他放回到地上,并笑眯眯的摸着他的头,“小三子什么时候能长到叔叔这么高,自己去看花灯呀?”可是一转眼,等他长的比郭庭宇还要高的时候,那个盼着他长高的郭叔叔却已经随着光阴一点一滴的消失了。如今的郭副总司令,只想让他变得和当初一样弱小,以便那双大手还能像小时候似的,控制他的一切。
郭庭宇惊讶的看见,毅卿的眼睛里晕起了笑的涟漪,继而又闪烁着如释重负的晶亮神采,“郭伯伯,我就知道你不会的!我要是真把你抓起来,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郭伯伯果然经验丰富,一对质就发现了破绽!刚才得罪之处,还请您多担待了。”说着狠狠瞪着面无人色的军医,“敢在我面前玩花枪,就等着吃枪子吧!”
郭庭宇的手背在身后做了个交叉的动作,周围的士兵的枪口开始微微松懈。“司令,你怎么试探我都没有关系,只是你身边的人太叫人不放心了。以后你用的药得找个靠得住的人负责才行,毕竟现在你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少不了有人打你的主意。”
“那就劳烦郭伯伯给找个合适的来吧!”毅卿突然变的心不在焉起来,眼睛都明显黯淡了,身体也微晃了两下,“不行……我得再打一针……郭伯伯请回吧,那个狗东西随便你带走处置……”毅卿呵欠连连,一步三晃的往一旁的小隔间走去。
郭庭宇轻蔑的一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这个小隔间他最清楚,三个人肩并肩都嫌挤,最早是建了准备养一条家法审讯用的日本狼犬,因为二姨太,也就是常毅卿的生母极力反对,最终作罢。这么丁点儿地方,也就够他常毅卿自己猫着打一针“□散”的了。郭庭宇挥挥手,卫兵们整齐的将枪背到肩膀上,准备归营。
续上
“郭伯伯!那我的被服厂……”一直躲在一边不吭声的士卿不放心的追问,突然意识到声音太大,又急忙压住了嗓子。
“司令没再提,你装糊涂就是了。”郭庭宇怜悯的拍拍士卿明显不够挺拔的脊背,心里感慨这老四真是不像大帅的儿子。
“郭副司令!这个混帐东西您看着处置吧!”两个家丁拖着浑身发抖的军医撂在郭庭宇面前,郭庭宇笑着把目光从地上筛糠似蜷成一团的身体上收了回来,跨过那身体就准备走,“人还是留给司令自己审吧,我若插手,不免有屈打成招之嫌……”
突然,郭庭宇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他双目圆睁,刚才还神色自若的脸上顿时充满了惊骇和不可思议的表情。就在他经过其中一名家丁身边的时候,他的脖子在一瞬间被人扼住,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把狭长而锋利的匕首,顺着肋骨间的缝隙,准确的刺入了他的心脏。在他生命最后几秒钟的弥留时间里,他听到了一记连着一记沉着的狙击步枪的声音,一个比刀锋还要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死在我手上,算你走运!”
郭庭宇的身体慢慢的倒了下去,他充满惊恐而不能瞑目的双眼里最后定格了一张俊秀而刚毅的脸庞。这张脸他似曾相识,可是逝去的生命并没有给他留下辨认的时间。
随着隔间的通风孔里发射出的狙击步枪的脆响,一个又一个卫兵没来的及把枪从肩膀上卸下,便颤栗的栽倒在地再不动弹。胸口唯一致命的血洞,昭示着这种杀戮方法的干脆和单纯。几乎是同时,十几个家丁撩开衣服,十几把手枪响成一片,血花飞溅,郭庭宇的卫兵如同一滩又一滩的烂泥软了下去。
毅卿从隔间里走出来,两眼炯炯有神,完全看不出刚才一丝黯淡的痕迹。身后,是穿着衬衣军裤的龙云,正单手拎着一挺狙击步枪,冷冷的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十几名家丁很快聚集成了队列,一个个全是有板有眼的军人姿态。
毅卿走到郭庭宇身边,蹲下身体,手掌从那张惊恐的脸上掠过,带上了他的双眼。毅卿似乎是在对身边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记得小时候,他曾经驮着我去看花灯……可惜,他想要的,偏偏是我唯一不能给的……”
一双宽厚的大手搭上了毅卿的肩膀,他发了几秒钟的呆,等到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双眸已经没有了悲伤。他起身握住了那只有力的手,深深的凝视着那双温暖而宽慰的眼睛,唇边绽开由衷的微笑,“虎子,谢谢你!”
“客气什么!”梁文虎伸手重重摁着毅卿的肩膀,又垂眼去看地上的尸体,“照着你的吩咐,他死前没受多少痛苦。”
“他也许不会想到,当初驮在肩头的那个小家伙,有一天会要了他的命。”毅卿摇摇头,又搭手去搂文虎的胳膊,“北平易帜的事,我也得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抢先稳住了我的后院,我可就成丧家之犬了,就算归顺也是心里没底。”
文虎低头笑笑,“你落了难,我不捞你谁捞你?就当送你这个新少帅的贺礼了!”
“行,那我就照单全收了!不过算上今天这事,我还是欠你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