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56/107页
毅卿的目光转了回来,一碰到她可怜巴巴的泪眼,那缕精芒很快消失了,“只要是毒品,总是可以戒的。有人想借这一手来整垮我,那是痴心妄想。”
“可是杨医生说,戒掉海洛因并不是容易的事……”张淑云依然心有戚戚,但她并不愿意给丈夫造成过重的负担,只含糊道,“可能戒的时候会有些难受……”
“何止有些难受,那简直是痛不欲生。”毅卿说的毫不留情,仿佛事不关己似的,“要是以前,我也许会苦恼上一阵,但是现在,我该苦恼的事情太多了。戒毒虽然不易,毕竟还是能依靠自己的毅力去解决,但凡能以一己之力达成的,便不是大难之事。”
天幕低垂,整个大帅陵格外清冷。蒙古高原的寒流卷着鹅毛大雪呼啸而至,唐柳银白光洁的枝条在狂风中挣扎,发出凄厉的尖叫。述卿肃立在父亲墓前,听着松林澎湃如惊涛击岸,犹如置身于战场之中,马嘶金鸣、戈戟铿锵,真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这里酣战。
墓前,一袭黑色大衣的哥哥已经跪了许久,质地考究的下摆柔软的铺摊在地上,盖了厚厚一层雪花,膝盖落处,窝进去一个深深的雪坑。述卿看了一眼渐坠的日头,皱了眉悉索的踩着雪走到哥哥身旁,“哥,你都跪了一下午了。膝盖不要了?”
毅卿抓住弟弟垂落在裤缝边的手轻拍两下,像是在宽慰他耐心点,眼睛却依然盯着父亲落满积雪的墓碑,“我好久没和爹说话了,有些事情,我想请他老人家拿个主意。”
述卿不可思议的看着哥哥,冰冷的墓碑不会说话,怎么能给活人拿主意?
毅卿深深的凝视着父亲的墓碑,眼睛里带着风雨洗练过的明亮和深沉,磁性的声音在周围北风狂乱的交响中磐石一样平静而坚定,“我曾经以为自己很早就不再是个孩子了,打过仗,带过兵,也见惯了生死,饱经沧桑谈不上,总算不是少不更事吧。可是爹一走,我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受过真正的挫折,所谓的那些经历,不过是躲在爹的羽翼之下,心安理得的站在爹为我们垒就的高台上,摔了几个自怜自艾的跟头罢了。我和你一样,从来没有面对过真正无路可退的危险,也从来没有一个跟头摔到谷底再自己一步步爬上来。我十七岁带一个旅,二十岁授少将,二十三岁授中将,从本质上来说,我和一朵暖房里养出来的小花,并没有太大区别。”
“我以前决策的得失,影响的无非是一场战役,一块地盘,或者一支部队,最多最多也不过是手下二十万人的家底。那时我觉得身系二十万大军的责任已经很重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帮父亲挑起了半壁江山。现在想来,真是年少轻狂!”毅卿自嘲的哼笑一声,“如今才明白,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三千万的父老百姓,四十万的奉军将士,这所有的一切,都百川汇海般的压在了爹一个人的身上。而我、郭庭宇、杨槐林、龙云等等,不过是一条条江河,将东北方方面面的责任输送汇聚到父亲那里。”
述卿的鼻子也开始发酸,他又想起了挂霜的冻柿子,敲脑壳的翡翠烟嘴,和父亲那句永不做数的“下不为例”。他突然很迷茫,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对父亲有那么多的牢骚,现在竟是一件也记不清了。哥哥还在幽幽的说着,“人当真都是贱骨头,爹在的时候,我们没有一个人懂他的苦衷,总觉得他不近人情,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委屈最辛苦的子弟。现在爹走了,突然就回过头念起爹的好来。挨打受骂都忘的一干二净,只记得爹热乎乎的笑脸,只记得他笨手笨脚的给我们裹伤口,想着想着,就会忍不住流马尿,没出息极了。”
毅卿眼里漫上水雾,嘴角却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不怕小弟你笑话,我每天晚上都希望爹能托梦给我,告诉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偏偏每次在梦里,总是等不到他老人家说话,就莫名其妙的醒了。爹不是个铁板一块的人,他能和日本人周旋十多年,始终牢牢守着自己的两条底线:不卖国,不败家,这份忍耐和智慧,也许我一辈子也学不会。今天,我就想在这里,向爹讨个主意。如果不卖国和不败家两者无法兼得,他老人家会选哪一样。”
毅卿伏下身去,默默的冲墓碑磕了三个头,“爹,今天儿子要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这个决定,您在世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可是,您也教过我们要审时度势,如今时过境迁,儿子拿不准您是赞同还是反对。如果您赞同,就在一个钟头之内,让这场雪停了吧!”
毅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东北……不能再姓常了!”
述卿瞪大了双眼,他完全明白哥哥在说什么,一时间心头激浪翻涌,他竟抹着眼泪笑了两声,撂起衣服下摆,咚的跪在了哥哥身边,“爹,求您成全哥哥吧,让这场雪停下吧!”
毅卿搂住弟弟的肩膀紧按了一下,唇角扬起一丝坚毅的倔强,两个黑色的背影直直的跪挺在飘飞的雪花中,很快被漫天的雪雾模糊了。
作者有话要说:多多留言哦,朋友们!
四十六
韩澜生从来没见过像林仪华一样倔强的女人。虽然她此刻安静而温婉的站在他面前,浑身上下充满了世家闺秀的雍容矜持和知识女性的自信大方。但韩澜生却觉得,她要比当初济南城外出言不逊、蹬腿撒泼的那个娇小姐更难对付。父亲在沈美绮身上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又把主意打到了林仪华头上。一个是易帜军阀的独生儿子,山东军的一员虎将;一个是国党元老的女儿,江总司令之母江老夫人新认的义女。门当户对,各取所需,江季正和韩继中一拍即合,一场皆大欢喜的“和亲”就紧锣密鼓的上演了。
韩澜生心里再明白不过,在这场政治联姻中,唯一能有话语权的就是与自己有些渊源的林仪华。所以,他借着到北平“相亲”的机会,迫不及待的约了林仪华单独见面,想要策动她“临阵反水”,搅黄这桩婚事。但是刚才在林公馆书房里的一番对话,却使他心灰意冷的打消了这个念头,常毅卿说的没错,这世界上是真有敢于飞蛾扑火的人呀!
“林小姐,你不觉得这桩婚事更像一场交易吗?”他信心十足的谆谆善诱,“林先生一过世,他们就这样对你,真是世情冷暖,人走茶凉。像你这样的新女性,实在不应该为这种别有用心的包办婚姻浪费青春。你放心,只要你咬定了一个不愿意,我保证我爹这边不会再有纠缠。”
林仪华却只微微一笑,“交易是一种契约,婚姻也是一种契约,只要能够诚意恪守,又何必太过在意最初的意图呢?”
“林小姐,我知道你是有思想有抱负的人,当初为了北伐军饷四处奔走,巾帼不让须眉。可是你已经做的够多,做的够好了,你又何必要用一生的幸福来做一颗无辜的棋子呢?难道你的抱负就是被人当做政治的牺牲品吗?”
“我对政治并不感兴趣,政治的角落里,有太多肮脏的东西,亲近政治的人,要么可悲,要么可恶。”林仪华低下了头,脸上现出一缕悲伤,“我爸爸就是一个可悲的人,他一直寄希望于实业救国,可是在临时政府担任交通部长时,每年拨给铁路公路建设的经费少的可怜,他空有一腔抱负却无法施展。各路军阀各自为政,各省的铁路轨道五花八门,从北平到潼关,中间要倒三趟车,最后换乘西北铁路局的特制火车才能沿着潼关的小轨铁路进入梁成虎的地盘。爸爸以前常常无奈的叹息说,如今的中国,虚的东西如政令之类到了地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通畅的很。什么时候实物运输也能这么容易就好了。”
“济南一案,令尊的气节实在令人佩服。”澜生自嘲道,“只是他定然没有想到,他为之付出生命的政党会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弃城而逃的‘山东飞将军’。”
“不,你不是。”林仪华略带忧郁的看着韩澜生,“我只相信亲眼看到的东西,你肩头留下的伤痕足以证明你是个英雄。”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才答应下嫁,那我要告诉你,我不是什么英雄。”韩澜生坦诚的不加一点修饰,“我去济南的本意只是想带走小月霜,救梁文虎也是出于私心,因为他是我的好兄弟。如果换了别的与我不相干的人,也许我早就跑了。”
“你不会的,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林仪华避开澜生的目光,“你想让我反对这门婚事,所以才这么说。”
“林小姐,我要提醒你,直觉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韩澜生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挫败感,“林小姐,你何必这么倔强呢?以你的才貌家世,仰慕者自是不乏其人。比如那个钟子麟……”
“那与我何干!”林仪华竟有些恼怒,一把打断了韩澜生的话,“他对我如何,只是他的事。”
“那我也告诉你,我心里面已经容不下任何人。不管今后你对我如何,也只是你一个人的事。”韩澜生心里隐隐愧疚了一下,他眼见着林仪华的脸一点点的白下去,说实话,他并不愿意用这样□裸的话去刺伤她,但是长痛不如短痛,他要让这个倔强的千金小姐悬崖勒马,“林小姐,你该明白我的意思。请不要抱任何侥幸心理,终身大事还是慎重考虑为好。”
可是他失望了。他没有在林仪华发白的脸上看到期盼中的心灰意冷,反而像是被激起了斗志般的唇角扬起。“韩先生,既然我对你如何,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那你又何必苦口婆心的劝我。我嫁与不嫁,不是都与阁下无关吗?”
这下轮到韩澜生脸色发白了,他没料到自己的话竟然成了激将法。他无奈的叹口气,“林小姐,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可惜啊,偏偏我也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儿,你如不趁早回头,就得做好死磕一辈子的准备了。我再重申一遍,我的心早随小月霜去了地下,你要愿意嫁给一具行尸走肉,那悉听尊便。”
林仪华没有说话,只是仿佛要把人看穿似的紧盯着韩澜生,直到韩澜生被她看的心里发毛,忍不住扭过脸去,才听见她克制的声音,“我就不相信,你会一辈子忘不了她。”
在英美的干预下,日本人被迫从济南撤兵。丑陋的膏药旗降下,那轮血一样刺目的红太阳终于收敛了它跋扈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韩澜生沿着早已面目全非的街巷,走进了烽火劫后的老房子。巍峨的门墙已经倒塌,只留下几尺焦黑的残垣。那一对脊背光滑的汉白玉石狮子也被硝烟熏成了墨黑。然而进门之后,两根红木的立柱还是原样站在那里,似乎连颜色也不曾被烽烟剥蚀。只是立柱上嵌着的一副楹联却被人整齐的挖去,露着原木的色泽。韩澜生清楚的记得,那副楹联是他专门为小月霜题写的:
九天月照三千客,
一剑霜寒四十州。
上下两联分别嵌入了小月霜的名字,语朴意深,还带着一丝豪放之气,颇合小月霜亦柔亦刚的性格。他心头突然憋闷的很,呆呆的望着那无字的立柱,仿佛一段珍贵的记忆被人生生的挖走了。
其实这副楹联,此刻正挂在关东军龟田洋次大佐的书房里。龟田洋次是济南行动的总指挥官,当时他带兵经过这个被炮火摧毁的院落,无意中看见两根润红的木头高高竖立在废墟堆里,而木头上镶嵌着的那两副对联,顿时令他眼前一亮。那一笔漂亮的书法,如行云流水,如星垂平野,翰墨生香,风骨清奇,美的无懈可击,简直是惊为天书!他当即命令几个士兵用刺刀小心的将其挖出,重新装裱后挂在了自己的书房里。
龟田洋次根本不曾想到,写下这幅墨宝的人,竟然就是在南城门敢于和数倍于己的日军硬拼刺刀的那个年轻军官。当时他从望远镜里看到这个挂着将星的年轻指挥官,带头甩掉上衣,红着眼一头扎进了潮水般涌来的日本士兵中,还感慨了一句“真是个疯子”,并为这个英俊的青年将领即将陨落而感到一丝惋惜。谁料,这个“疯子”凭着手里的那丁点儿人马,竟然带着西北军受伤的指挥官突围了出去,简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再惊讶,也根本不会想到将那双握刺刀的手和这舞文弄墨的雅事联系在一起,他此刻站在那副楹联下,仔细欣赏着,嘴里还不住的赞叹:好字啊好字……
废墟上,李振中抓了一大把纸钱在烧,瑟风刮过,流着眼泪的脸上很快粘上了黑黑的飞灰。韩澜生默默的站在他身后,看着一叠叠的黄纸在火焰中柔软蜷曲成为灰烬。李振中哭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司令正站在自己身后,赶紧胡乱抹了把泪,结果却成了一个大花脸,他依然立正了道,“司令,要不要给霜老板也烧一些?”
韩澜生看着李振中滑稽的样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拍拍副官的肩膀,示意他继续,自己走到另一边,从腰间拔出佩刀,在自己手背上狠狠割了一刀,殷红的鲜血很快急促的滴落下来。
“司令,你干什么!”李振中惊的将手里的纸钱散落一地,低头就去翻找可以包扎的东西。
韩澜生把流血的手放在火堆之上,任凭鲜血滴落在火焰之中,化为一缕缕带着腥味的青烟。他攥紧了拳头,盯着自己手背上加速涌出的血流,眼睛里蒙上了水雾,“血里有我的味道,总比给她那些不相干的东西要好。”
作者有话要说:多留言鼓励我吧,最近写的比较郁闷……
续上
修缮一新的济南帅府前张灯结彩,车水马龙。今天是山东省主席兼行营总司令韩继中的独子韩澜生和南京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江季正的干妹妹林仪华喜结连理的良辰吉日。参加婚礼的,有包括江季正、温为良在内的几十位国党要员,还有刘子昂、秦凤成、梁文虎等军界要人和各路社会名流,堪称济南城百年不遇之盛事。各家报纸争相登出了这则消息,帅府门前更是围上了一大堆记者,闪光灯喀嚓个不停。
“新郎新娘出来答谢大家了!”不知道是谁一声高喊,门口的人群涌动起来,记者们都纷纷高举着相机往前挤,谁也不让谁,人群中很快响起被挤痛的“哎呦”声。一个穿着学生服的男学生也挤在记者堆里,一个劲儿的往前凑,学生帽快要遮住整张脸了也顾不上用手扶一下。几个被挤到后面的记者正急火上窜,见了这个没事凑热闹的学生伢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走走走!小孩子家家的凑这种热闹!”“哎!别挡了我的镜头!”说着,一个性急的记者动手推了那学生一把,男学生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这帮狗娘养的!”很快从边上冲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黄包车夫,格外小心的把学生从地上扶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哪像是读了书的文化人啊,老子看还不如土匪呢,比道上的兄弟差远了!”
那男学生却只低着头,轻轻揉着摔痛的大腿根,任由那黄包车夫把他架到一边,中间还留恋的回了好几次头。
等走到巷口里,那黄包车夫一把扯下头上的破毡帽,黑黑的脸膛上浓眉紧锁,“我说我的好妹子,你既然打定主意和他从此各走一边,又何必跑来看这热闹?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小月霜终于抬起头来,消瘦却依然美丽的脸颊一侧,赫然贯穿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她忍不住又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我就是想看看,他娶的是什么样的女人,脾气好不好,能不能伺候他顺心。”
燕老六一把将妹子扯了回来,愠怒的看着她,“你放不下他,就去找他啊!你活生生的站到他面前,我看他还敢娶别的女人不!不就是脸上添道疤么,我妹子落了疤也是大美人一个,还怕委屈了他?”
小月霜不停的摇着头,如果只是脸上的伤疤,她会毫不犹豫的回到澜生身边去,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早就已经超越了容貌。可是她不能告诉燕老六真正的原因,她怕这个土匪哥哥一冲动起来,直接跑去把韩继中给毙了。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沉默着只是摇头。其实,在她摸黑跑去鲁北大营找澜生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近两个月的身孕。直到燕老六像捞水草一样把她从冰冷刺骨的淮阴河里救起来时,不仅脸上被尖石划了口子,腹中也是钻心的痛。燕老六背着瘫软的她找到了一户郎中,她故意支开干哥哥去给自己买吃的,才让郎中开始诊断。果然如她所料,她流产了。更糟的是,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这么久,她已经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想到这里,两行热泪从小月霜的眼角爬出,她太了解澜生了,如果她回去,那他是绝对不肯碰别的女人的,更不会为了传宗接代而纳妾娶小。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澜生是独子,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回到澜生身边,他将要为她承担多大的压力。韩继中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她真的不忍心看到他为了自己而与整个家族为敌。
尽管早已想的很清楚,但此刻看着近在咫尺的帅府,她依然伤心的不能自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爱人即将出现的方向,仿佛要在这里看出过去的六个年头,寻找记忆中那些遥远的旧梦。
韩澜生板着脸挽着笑意盈盈的林仪华走出富丽堂皇的大门,立刻有无数只镜头对准了这一对看上去无比完美的新人。在外人看来,这对新人不仅有着相当匹配的地位和家世,甚至连容貌气质都是惊人的出众,当真称的上是天作之合呀!可是此刻的新郎倌韩澜生心头却尽是悲伤和苍凉,他多么多么希望挽着自己胳膊巧笑倩兮顾盼生姿的是心爱的霜儿啊!他忽然又想起了香港圣公会的墓园,那一对黑色墓碑的影象此时竟然在他心里投下了一丝暖意:人生凄然无趣,想着与心爱的人同穴共眠竟也是一种幸福呢!
突然,他的心头颤过一丝悸动,仿佛有一双熟悉的眼睛在暗处深深的看着他,他几乎感觉到了那目光的温度。他忽然转过头去,看向温度传来的方向。空荡荡的街巷,像是阴暗中的一线微光,给了他希望又带来同等的失望。他的心好象一个盛满期待的水碗,一下子落在了地上,打碎了。
他最后不甘心的朝着空空的街口又看了一眼,挽着千娇百媚的新娘钻进了宽敞的奥斯丁轿车。他们即将去往德国人开的莱茵大酒店举办盛大的婚礼,来宾们已经翘首以待了。
汽车发动的时候,韩澜生甩开了林仪华的手,顾自闭上了眼睛。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一个只有想起墓碑才会觉得温暖的人,估计也离坟墓不远了。
小月霜痴痴的看着汽车离去,眼泪汪汪的绽开一丝笑脸,她心满意足的扯扯兄长的袖子,“那个林小姐看起来很漂亮很温柔,脾气应该很好的,她会照顾好澜生,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