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第224/279页


  老太君目中的惊愕于是化作痛惜,她狠狠一敲木杖:“冤孽啊!”
  老太君何等人也?她可是曾叱咤沙场多年,当朝头一位的四品女将军。
  早在三公子在裴府水榭遇刺之时,她已猜到裴铭或许暗中结党投奔了某位皇子,后来裴阑受裴铭指使,私藏云洛密信,不予忠勇侯府翻案的机会,她更坐实了这个揣测。
  可叹她为国效力忠心耿耿,生下的这个儿子,竟是个好大喜功善恶不分的孽障。
  老太君苦劝了裴铭两年,裴铭不予理会,眼下也只有弃子保孙,护住裴阑了。
  老太君想,阑儿纵然糊涂,到底是她带大的,家中这么多子孙都是从文的,只有阑儿习武,是最像她的一个,是以她的话,就算裴铭不听,阑儿一定会听的。
  做出这个决定,老太君便装作病重,让裴铭日日打发裴阑到榻前尽孝,暗中让裴阑将外间的近况通通说与她听。
  没想到,裴铭竟真的走到了起兵谋反的这一步。
  祖孙二人一时间皆是默然,良久,裴阑道:“两日前,三公子来见了我一面,与我说了当年侯爷战死塞北的真相。”
  “是什么?”老太君问。
  “他说,”裴阑顿了顿,“是因为陵王与父亲通敌。”
  老太君大怔,猛地拄打木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难怪他会执迷不悟!!裴府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混账东西?!”
  “但孙儿没有真的信了三公子。”裴阑忙又道,“三公子也并非什么正派之人,眼下看来,他的逆反之心只怕不亚于陵王,岂知他是不是在挑拨。”
  然而裴阑说这话的时候,却不禁想起程昶当日冷言冷语的样子。
  他甚至坦荡荡地告诉他:“本王就是在挑拨,但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裴将军难道看不明白?当年招远叛变,塞北战死逾万人,裴将军可是亲自到了塞北,见识了那里的惨状的。”
  “孙儿……打算先将事情查明,再做下一步打算。”裴阑道,“就算,就算要逆了父亲,那也该效忠陛下才是,终归不能中了三公子的圈套。”
  “查明?他们三日后就要举兵了,你还有多少时间查明?”老太君问。
  她说着,猛地握住裴阑的手:“阑儿,祖母有个法子。”
  她一字一句地道:“去找阿汀。”
  “阿汀?”
  “是。忠勇云氏一门最是忠直坚勇,到了眼下这个关头,只怕只有她才能给你指一条明路。”
  “可是阿汀与三公子……”
  “祖母相信她。”老太君道,“你去请她来,让祖母亲自与她说。”
  裴阑苦笑道:“祖母不是不知道,自……阿汀与孙儿退亲后,无论孙儿怎么请,阿汀她也再不愿到裴府来了。”
  此话不假,去年年关,乃至今年年关,裴阑都登过忠勇侯府的门,不为别的,只盼着云浠能来裴府探望老太君。
  然而他每回登门,都被推拒门外,云浠不是不在,就是以一句事务缠身敷衍过去。
  “那便请大夫为祖母下一剂猛药。”老太君道,“你去告诉阿汀,就说祖母行将灯枯,临终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这怎么行?祖母的身子已然每况愈下,一剂猛药下去,撑不住了怎么办?待孙儿再想想旁的法子。”
  “还要想什么法子!”老太君急道,“生死存亡之际,宫变一旦发生,流血万万千千,不说陵王败北,裴府一府将被株连,若他成‘大业’,你今后敢为这样的通敌之人戍守边关?你放心,不看到你父亲这个不肖子悔悟,祖母绝不咽下这最后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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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隔日一早, 老太君病势式微的消息便从裴府传了出来。
  老太君好歹是当朝四品女将军,一品诰命夫人, 朝中的大员与命妇们闻得此事纷纷上裴府探望, 然而到了府门口,府上阍人却称太君的病来势汹汹, 已近弥留之际,眼下她老人家谁都不愿见,唯盼着能再看忠勇侯府的云氏女一眼。
  这也无怪, 云浠小时候跟着老太君在草原上长大,老太君一直将她视为亲孙女,就连云浠与裴阑的亲事也是老太君定下的。后来云裴两家虽因解亲疏远了,但生死面前,旁的恩怨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工部裴尚书又是出了名的孝子, 得知母亲的心愿, 便令裴阑去请云浠过府。
  眼下云浠仍被禁足家中,她早已闻得老太君病重,这一回, 没将裴阑拒之门外。
  听完裴阑的来意,云浠道:“我可以去探望老太君, 但我前阵子犯错, 目下尚未解禁,要离开忠勇侯府,需向陛下报备, 由归德将军派殿前司的禁卫护送我去。”
  “这个自然。”裴阑立刻应道,“我会亲自派人将你的解禁文送入宫中。”
  “还有――”
  云浠说着,左右看了一眼,正堂中侍立着的奴仆会意,纷纷退出屋外。
  “我去裴府探望老太君这事,非但要向陛下报备,我还要派人告知五殿下、三公子,并命人在三司、枢密院登案作备。我去裴府探望老太君时,不但要由殿前司的禁卫护送,待我进入裴府后,你们要允许我的贴身侍卫崔裕带着十二名武卫保护我。老太君目下畏寒,应该住在暖阁,我记得裴府的暖阁离侧门很近,是以我出入裴府可以不走正门,你们将侧门敞开即可。”
  云浠相信老太君,但她不信裴铭。
  眼下程昶与陵王早已走到剑拔弩张的境地,她看得出裴铭这些年在为谁效力。
  她原本可以待局势稍定再去探望老太君的,但她等不及了。
  不仅仅因为老太君病势式微,更因为她近日被禁足在府,无法见到程昶,且程昶竟也没派人来告知她他的打算,与她同商共议。
  她直觉涛澜就在眼前,却不知该怎么为他遮风避浪,是以才盼着能借这一日的解禁令,上裴府哪怕打探来一丁点的消息也好。
  裴阑明白云浠的顾虑,老太君早有交代――无论阿汀提什么要求,都答应她,于是点头道:“好,我会安排。”
  云浠的解禁令批复得很快,听闻是五殿下亲自帮着催了一句,一日后,殿前司的禁卫便亲自到府上来接她了。
  云浠到了裴府,由侧门而入,带着崔裕行至暖阁,由侍婢引入屋中。
  裴阑见了她,俯身在老太君耳畔轻声道:“祖母,阿汀来了。”
  好半晌,卧榻上的妇人才有了动静,老太君颤颤巍巍地从被衾里探出手来:“阿汀,过来……”
  云浠连忙步上前去,本想称她“老太君”,然而听到她的声音有气无力,心间不由地发涩,想了想,还是像幼时一样唤了一声:“祖母。”
  老太君似动容,又说了句什么,云浠没听清,倒是裴阑附耳听得分明。
  他于是对暖阁中的一应侍婢道:“祖母有话要单独对云家小姐说,你们都下去吧。”
  侍婢们应是,纷纷退出屋外。
  守在一旁的崔裕向云浠请示:“将军?”
  云浠颔首:“你去屋外等我。”
  须臾,裴阑将暖阁的门窗掩好,回到榻前,将老太君掺扶下地。
  老太君拄着杖,慢慢走到云浠跟前,竟要屈下去膝:“阿汀,祖母带着阑儿,先跟你赔个罪……”
  云浠见病重的老太君竟能下地,本是惊愕,转念一想,很快明白她或是托辞病重才与自己见面的。
  她连忙将老太君扶住:“祖母不必如此,那些事早已过去了,我如今并不在意。”
  “不是为你与阑儿的亲事,”老太君将木杖搁在地上,带着裴阑执意跪下身去,“祖母这一跪,不是给你,是给舒广还有昔日塞北的万千将士的,可是眼下他们都不在了,你是舒广的女儿,只有你代他们受了。”
  “祖母而今已知道当年舒广之所以会战亡塞北,都是因为你裴伯父这个孽障帮着陵王通敌!祖母也知道,单这一跪,偿不了昔年塞北之血万千之一二,但事到如今,祖母仍希望你能为阑儿指一条明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千万莫要他再步上他父亲的后尘。”
  云浠听了这话,不由沉吟。
  陵王与裴铭罗复尤通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眼下五殿下回京,他们三人若想求存,唯谋夺皇位这一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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