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49/133页


是的,一个只觉的自己沒了心也沒了魂魄的人,这肌体一切还有什么是能令她有所顾及的?
早说过,我输不起,输不起输不起!可是归根结底,可当一切繁冗的铺垫最终全部归于一个次第的沉淀,当一场大局最终结果出乎意料的应运而生……我到底,还是输了。
这一局成败因为一早便看得太重,故而最终这样一怀不忍一顾、零零散散的颓败之局,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
一时天风似乎更胜,阴霾雨雾淅淅沥沥次第不觉,我有如一个失心失魂的濒死之人、又如一只生于幽暗不得暴露阳光下的惶恐的鬼灵,从内到外放空无物,所能行所能做的就只剩足下这一场不能止歇的不断奔跑……沒有目标、也沒有终点。
我想一直就这样奔跑下去也是好的,至少可以使令我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忘了自己、忘了那些不忍回想不忍触及的哀伤、与浓墨重彩不能忽视的挫败。这样,也是另外一种近于苍凉的无奈的治愈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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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帘急雨紧密包裹住我晦暗且崩塌的世界,粗重的呼吸与鹿撞的心跳将这个身子的不堪负重呼之欲出,肌体的不适接踵而至,仓惶一下,一个猛子沒能控制的跌到了地上。
剧烈的跌跤顷刻溅起一大潭泥点子,苦涩并着腥甜的味道瞬间充盈了口腔唇舌。我无心也无瑕管顾,但肌体各处那脉脉疼痛也跟着如许迟钝的浪浪浮上。
终于,值此大雨倾盆、寒风肆虐、疼痛与狼狈相辅相成裹挟剧烈的此刻,那些强自按捺的情绪终于被不断堆叠着积蓄到了一个再也不能承受的点位,“哗”地一下,犹如永夜昏沉里腾然绽放高空的璀璨烟花,只在顷刻一息爆发!就着雨疾风狂,我也不动身子不知起來,就如此狼狈萎顿的趴着身子滚在尘泥里放声大哭起來……
大喜大悲总也能令人不受控制的失却了全部仪态,同时神智也就变得逐渐涣散、模糊不堪。我知道眼下自己就是这个样子,因为泪眼迷离中我产生了一阵极其真切的幻觉。
风浓雨狂、雨嚣风骤里,隔过一怀离离合合惝恍难真切的天光,我居然看见国舅爷霍清漪的那一张如玉又英挺的脸孔、那似乎万古不变的拢金丝并银边苏绣菡烟华纹的缎青身影……果然是日有所思,瞧瞧,不日前我才刚寻思着他送我的那两盆茉莉花到了哪里去,当下便真个就看到了那两盆茉莉花的主人出现眼前!
这一时雨势更为湍急,头顶惊雷忽起,猝然一道闪电的白光刺破青冥也打散在眼前,刺目的光波把他那张俊逸的面容辉映的有些空灵,面上情态也被这一耀而依稀可辨。
他皱眉敛目,似乎是定了一下,意识恢复的当口极快的向我走來:“这是怎么了!”步履太快,我们二人之间的距离便被由远至近一下便显得十分亲密,不待我再转转神思,便已听得他贴近耳边这一声急急的问。
身边这青衣儒袍的公子是如此的真实,无论是声波还是神情、乃至他身上浅浅幽幽飘散而出的游丝气息,一切都是那样真实且令我惑心。
我微恍然,难道……这并不是我的幻觉?
这时只觉酸胀发疼的臂弯被一个力道钳制着强行扶住,恍恍惚惚的转目去看时,霍大人已猛一使力把我整个人由地面的泥泞中给扶了起來。这个力道很霸道也很决绝,因咫尺的贴近,我只觉他周身那好闻的薄荷气息、他掌心里隔过衣袖传來的层叠暖意比方才更浓郁而不容忽视。
我已然满身泥泞,但他毫不在意,下意识抬手轻轻、且干练的为我拧干衣角饱浸的泥水。恼不得便有尘泥并着污水粘了、溅了他一身,那包裹着铮铮傲骨不染俗尘的青袍便被作弄出斑驳的污渍。但他如是毫不在意,此刻神情与举止俨如一位温良可亲的兄长在照顾自己不懂自惜、弄了满身狼狈的受了伤的妹妹。
思绪一紧!我方可以真真切切的明白,眼前这个无双气度的青衣公子他是真实的,他此时就在我的眼前、在我的身边,他是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一个人,他不是幻觉……
我因思量百结而整个人反倒沉默,这样的沉默让霍清漪更显十分的焦急,抬目看我一眼,眉梢眼角写满疑惑、更多还是怜惜、还有些许近似无奈的情态。
“唉!怎么总叫我莫名其妙就遇见你?”清漪展颜却叹,“无论是在艳阳天还是阴雨天,无论是笑着还是哭着,我似是总也逃不脱与你的偶遇,且你那个中情态不期然的就都被我给看了尽!”复又错目,比之前遭的略含玩味,此时重又起了肃穆。他说的很急,“幸好皇上今儿不临朝我进宫找皇上下棋,不然你打算堪堪在这儿就这么一直趴下去?”到了最后居然有些生气。
我突然沒忍住重又哭起來。我从不愿在旁人面前过分表现我的脆弱,但在他面前……我又例外了。
泪水迷蒙间再看不清了霍清漪面上是何样的表情,但须臾沉默,他忽地抬手将我圈揽进了怀抱里去。
渀佛无依的落叶在这一时终于有了一个安然的承载处,这一刻谁也不会多想什么,我下意识抬手反将他拥住。任泪水并着满身的泥泞蹭脏了他的疏袍。
他力道在这时渐渐紧收,抱紧了我。
如是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多做,沒有多余的言语与多余的解释,但此时此刻在这内心、并着天幕皆被冷雨淅沥洗刷的当口,就这般依偎在他安然温热的怀抱里,这脉不可多得的慰心暖意让我心动、也让我昙然便莫名其妙有些心安。




☆、第六十一话为谁辛苦为谁忙

也不知这个无关其它、只因安慰只供依靠的拥抱持续了多久,大抵是很久又或许是沒有。 直到周围合风招摇的柳木枯枝、萧萧林圃那跟随风雨势头磨打出的萧音渐趋微小,这雨势也跟着渐小,我方觉心口似乎变得已不那么疼痛,但被疼痛侵蚀过的心房此刻被泫然抽空,便反又生了闷闷的发涨。终归是很不好受,但比方才要好受。
“国舅爷。”狂骤的心跳亦跟着渐止如净水,我慢慢把身子离开了霍清漪温热并带着些许迷恋气息的怀心,但双手还堪堪的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忘了放下來,“谢谢你。”努力抿唇扯出一个笑颜,低低微微又道。这语息仍然微有哽咽。
霍清漪摇摇头,眉目聚拢成褐色的山峰,神色积蓄了几多的复杂。想说什么,又似乎到底不知道该如何说,便终归一语也未发。
即便这忽來的狂雨此时已有了渐停的势头,但他一身分明洁净而不染尘杂的青袍已被雨水浸的湿透,且胸脯、双肩、胳膊等等多处都还挂着泥泞碎尘,这是由我衣服上蹭上去的。除了那一头绾的仍旧规整、未怎么大散的头发之外,此时的国舅爷亦是如我一辙的狼狈的。
这让我很是觉得心中抱愧。才启口欲要扬声再言一二,整个人却铮地就重又定了住……
仍有些模糊的目光隔过他,向他身后直直看过去。细雨斜风间入目的是一柄紫竹骨绘就锦鲤鱼的开阔大伞,伞下立着的两道宫妆儒裙、神容微愕的人影,是湘嫔携着簇锦!
这一照面來的突兀且不及防备,衣着齐整、妆容精致的两个人立在阡陌宫道中一段枯柳伞盖之下。此刻二人正距离我们极近,簇锦为倾烟撑着伞,身旁足下还有一把墨色绘白鹤的轻伞斜斜倒进泥洼里,该是霍清漪方才当不当正不正惊见我跌倒于地时,奔过來扶我时弃了的那一把。
这二人的目光此刻齐刷刷落在我和霍清漪的身上,含着惊也带着诧,一时还沒來得及浮起些惶恐。而清漪因正面对着我、加之他所有的注意力此刻该都在我身上,故不曾感知到背后有两道微妙的目光正于我们之间不断流转。
心知我与他这如许的礀态是有些暧昧,这于后宫从來都该是极不合时宜。可我已然顾不得什么不合时宜什么尴尬,停滞须臾、缓神敛息后猛一把推开了霍清漪,我也顾不得再去理会这位国舅爷,趁他一惊的当口已几步冲他身后那两个分明熟悉、此时撞见又只觉心酸的两个人跑过去,一把牵住簇锦的腕子小声吐口的急急:“怎么回事儿?”但心口百味、乱绪如焚,出口的话却只有这样一句。
怎么回事儿?这话什么意思兴许别人不懂,但簇锦是决计知道的!
“妙儿,你……”方才间隔有一段距离、又加之思绪沒及转过个圈儿,簇锦并不曾把我瞧个真切。此刻与她面对面又兼之这么副急急模样,她方惊觉我怎么会把自个作弄出了这一身的狼狈、形容的萎顿与神色的意难平?
我哪有心思向她多说!且此时此刻的我又如何愿意被旁人再去碰那新鲜的一道伤口?自是原地一跺脚的急急打断她。
她便了然了我的心急心焦,侧首抬目,向我身后看了一眼。我顺那目光下意识看去,身后的霍清漪见我二人如此,心里也就有了些明白,见他复对倾烟颔了颔首之后,又扫我一眼,即而转身抬步便一路避开。
心口一股异样之感浅然流动,但在我之前,倾烟忽地唤住了他:“国舅爷,落着雨呢,且撑把伞走吧?”说话时便向簇锦使了眼色,要簇锦将手中的伞递给霍清漪。
“不用了。”簇锦刚要抬步,清漪已抬手打断。复看了眼天空又随心道,“这雨已经小了,委实不需要打伞。娘娘身子柔弱,还是避着些好。”
他面上的神情依旧明朗和煦有若三月里的晨阳,即便是在这阴霾的暗雨天气、尴尬格局间,他也如故的潇洒恣意、來去自如。想必那些高洁雅士当街金钗沽酒的一份洒脱,放在国舅爷身上是极合适的。
他也沒有多停留,于此一笑后,重将双手负于身后,转身一路阔步闲然、穿林入竹行步翩翩。
这一时雨声又起,成阵枯枝并着竹叶“簌簌”交织出的萧音于耳廓洞穿。我心思于平静里变得湍急、又由湍急里起一茫然的悸动,渀佛身体里、血脉里有某种神秘莫测的仪式在缓缓的催动……但我不能辨识这是一场怎样的祭祀、一种如何的情绪。
倾烟沒有再坚持,只向清漪缓缓又颔首行了个过场礼仪,待那抹天青身影渐隐于竹林、宫陌深处又深处、与常青竹打下的一团团清碧光影交叠溶杂,行将涣散最后一圈光影脉络时,方重转目蹙眉低声急急的问我一句:“妙姝,你到底在做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簇锦亦神智一牵重又喟我:“妙儿……”
“够了!”我终于爆发。
眼前这二人浑不知个中状况,又端得能够贴心的明白我究竟遇到了怎样的羞辱、得到了怎样的报应?我不愿听到她们这样哪怕是出乎好意的乱关心,甚至我都不愿看见她们!但我至少得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稳稳妥妥的说好了的湘嫔到了头却变成了那花魁语莺?
相比起倾烟的茫然不识,我因与簇锦事先有过交代,她略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事情:“妙儿,我们好像被什么人给蒙骗了!”簇锦敛眉沉淀了声息。
我心微慑……
簇锦告诉我说,她一早按着我的交代为倾烟梳洗着装不敢怠慢,后又扯了个谎蒙骗倾烟说是蓉妃娘娘找她往茗香苑小聚,只等那边儿來了人便是蓉妃娘娘得空、便就过去。
倾烟自然沒生疑心,也就信了。簇锦便只暗暗等着我打发小桂子回來。
但就这么左等右等,就是怎么都等不到小桂子!就当簇锦心急如焚、只怕会不会我那边儿出了什么事儿的时候,终于见小桂子风火火的疾跑进來!
她慌得迎上去问得不迭。
可小桂子却道是路上遇到了一个宫人,那宫人只道着湘嫔娘娘在御花园里。他虽心有疑惑,但还是往了御花园找寻,谁知是被人给诓了,根本就沒寻到人!如是才恍觉自个别是中了什么调虎离山的计,才又急惶惶的跑回了慕虞苑,这便耽搁了若许的时间……
我陡然明白了全部,急抓着簇锦的手腕问得声息咄咄:“什么宫人,那宫人是不是礼乐祠的乐女语莺!”似问又叹。
簇锦该是被我抓的手腕儿生疼,但情势水火间她如是什么也已顾不得:“是。”眉目颦蹙,“就是你带进來的那一个!”
寒风森然入骨,已抵不上我心口一脉微微的气韵暗动……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么?
想必语莺在半路截住小桂子后诓他去御花园寻倾烟,便是在这个时候,她只身悄然赶往了漱庆宫、混入到茗香苑,蘀了倾烟现身与皇上一遭邂逅的!
心海的波涛因为一浪浪压得太逼仄,已致我辩驳不出震撼亦或疼痛。但如此后觉的又一念头翻涌层叠:我这一场忙碌、牵带着蓉妃一场精心的铺垫与策划,至此可谓真真切切的再一次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这些人统统的全部都是为人作嫁,被那区区一个妓.女给骗了!
可这一切的一切诚然只怨一个人,便是我,是我这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呵……
多么可笑,这该是多么可笑的一场笑话、一个活脱似的现世报呐!
原本一切已经都是极好的开端,一切都比我想像中要顺利许多。在我隐身于树、媚媚献唱时,皇上他都问我唱这一阕《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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