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50/133页


是不是要他珍惜眼前人、珍惜这此时吟吟哼曲儿之人了!若是一切都按部就班的稳妥走下來,倾烟会于这个时候稳妥现身,于之皇上势必会有一脉或多或少的慰心感动……但……
这么多年了,我们等得是什么?当这一刻费心铺垫、苦苦寻觅的契机就此來临,当我以为就此再也不用苦苦等待苦苦操劳时,这个机会这一场局却通通都变成了为人作嫁、转手于人!
一任我们做得再周密!还是架不住人家对你早上了心!
我都不知道语莺是如何知晓了我这一通心思的……不过也不见得沒有半点儿前景的预示。这还得追溯起当日我把她从红香阁买下……后又让她教我媚术那个时候了。
以她处事之深沉、立世之练达,她便早会有所领悟了我是欲行什么勾搭!这宫里的女人研习媚术除了为皇上,还能为什么?
至此往后,后來宫里突然流传起种种关于狐仙的传说……她自然便上心更重,却一直默默然隐而不发、只留心凝神细细观察,最终一举而获、坐享其成!
即便我把她调到自以为远离皇上、也沒空起心思的礼乐祠,那又有什么用?一个人如果上心起意,无论她身在哪里,那一个不安分且躁动细腻的心与魂,你永远都是关不住的!
而我,终究让自己成了自己的笑话……




☆、第六十二话蓉妃事后知真相

我跪在蓉妃面前,一任膝盖骨长时间贴着地面而生就出铮铮刺痛、并着丝缕寒凉;一任周身骨骼关节也恍若错位;但越是这样的疼痛,便越加深了我头脑里那怀清明的理性。若是沒有了如许痛楚的刺激,我怕自己终将变得再也难持了这副沉重不堪、萎顿不堪的躯体。
我需要这疼痛來给予刺激,疼的厉害、痛的深沉,内心那份羞辱就会显得减去不少。
隔绝内里小室的一道湘帘被撩起來,我循声抬首去看,见是浅执自那帘幕后缓缓走出來。她该也与蓉妃一样,是怨我的,但她那张发冰的面孔在入目了我如此的狼狈、自践之后,依稀有了略微的动容:“姑娘。”吐口徐徐,平板却不算锋利,“你跪在这里也沒有用,娘娘不见你。回去吧!”极平淡的一句。
我拼着力气又把膝盖向她近前跪挪过去,抬手轻牵住她腰间丝绦垂于地面的一缕流苏:“浅执姑娘。”于此堪堪仰面,枯槁着唇兮、沙哑着嗓音轻飘飘喟她,“事已至此,我也自知是个罪孽深重的……自知你和娘娘,你们都怨我、甚至恨我。”泪水还是沒能控制的漫出眼眶,微光离合中我见浅执已把面孔往一旁侧侧。而我面靥愈扬,喑哑的嗓子并着哽咽混杂一处,“我跪在这里,并不是为了蓉妃娘娘见到我怄心添堵。我是在惩罚我自己……”这话自然是假的,但也未尝不是真的。
此时我已洗去了一身沙石泥泞,也重换上了规整的宫装、绾好了单螺发。但一张脸重又挂了新的斑驳泪痕,并着如许苍白的颜色、龟裂的嘴唇,整个人瞧上去不会比方才的狼狈要好过多少去。
……
我作弄出的因果,我不得不硬着头皮來给蓉妃一个交代!这交代极关键!
湘嫔的根基薄弱到近乎沒有,若要立足深宫、至少保得身家性命日后无虞,湘嫔那里基本是沒什么指望了!我与她是有多么不容易才攀上了蓉妃这一根线,结果这些日子以來那些费尽心机换取來的投诚信任、那些拍着胸脯明暗许下的所谓保证,就都随着我一场何其愚蠢的时局颠覆而一切都化为乌有!
这太不值得,我已经输尽了一切沒有了全部,难道还要连这最后的一点单薄的希望、并着倾烟的希望也一起作弄沒了?无论如何,我就是那尊严那傲气已经一低再低的低到了尘埃里、沉沦至沼泽深潭中,我也得尽我所能重将蓉妃这根脉络挽回过來、至少该向蓉妃开诚布公的解释清楚眼前之事,并向她认下这该认的错,企求得到她的原谅……
浅执对我不大了解,此时这类于偏执的执着使她有片刻的沉默,旋即启口叹息一声,才又要再说什么,内里虚虚掩着的小室门扇后终是传來蓉妃的声音:“让她进來吧。”平和,却是因深度的疲惫而显出的一种沒了脾气的平和。
听闻主子如此开口,浅执便不再坚持:“是。”不迭应了声,旋即曲身抬手把我小心扶起來。
这一起一立才顿觉双腿已然沒了力气,才离地面便又一个直直的向下坠!幸好身边有浅执可以倚靠,我对她道了声谢,在当地里缓缓平复了好一阵子,适才又在她小心且紧密的搀扶之下一步步往内里小室里移。
对于我此时力不从心的缓慢步韵,蓉妃与浅执报以了宽容的态度,谁也沒有催促我一二。这分明沒几步远的距离,我却生生折腾了好一会子才步入了去。
又是一道水晶小帘散散的垂下,蓉妃只身半倚着落座在其后的贵妃榻上。
她此刻已换了一件青色软底子、苏绣金丝兰花的敞口荷叶领纱裙,一头乌发也半散在肩、半于头顶偏下处松松挽了个髻。面上的脂粉已经淡去不少,配着闲适的着装打扮、又加之这么一副半倚半躺似疲惫又似慵懒的模样,整个人显出一种天然淡泊、困乏微微的支零情态,又贴合着此时心境只叫我觉得十分无奈。
“奴婢给娘娘请安。”入目蓉妃的这一刹那,我自个心底下那通酸涩、那些愧疚又顿然给闹了起來。本就无力的身子倒像是在此时此刻歇了一口气,飘零零重又跪落了下去。
一旁浅执曲身对蓉妃道了声安,旋即得了蓉妃的示意,颇识眼色的亦步亦趋退了出去,并着将那两扇小门“吱呀”掩好。
是时这天色已经有些趋于昏暗,浮虚的冬阳已经微落了一些去,小室之中沒有点燃宫烛,此刻显得有些浑噩欲睡。
但我不敢有半点儿懒散怠慢,于这怀分明沉重的心境里挣出那么几分明白。见蓉妃久久未言,颔下的首沉下的目也不敢抬起來去看她,又定一下后,便双手向前又对着她做了一个匍匐:“奴婢知错!”这一嗓子扬的比方才高了许多,出口的语息已经是哽咽。
终于,泠淙的水晶帘幕有缓缓撩起的声音漫溯传來,心头一动时,已听得蓉妃漠漠森森的一语落定:“你还回來做什么。”不是问句,因沉淀了许多交融一起的情绪,这一语逼仄且凛冽,“你不是跟本宫动心思动得很好么!”接连这句话更是陡然一高抛,喝斥出口的同时只听“啪”地一声,接着便感知到是一盏茶砸在了我的身上、又很快在铺就着暖色地毯的地面撞裂成细碎的瓷片。
一任自持甚好、淡泊镇定如蓉妃,此时此刻这心境也已经混乱如纷杂的染缸、如雨后泥泞的深潭。她到底沒有压抑住心头这火气,于此时刻失却仪态。
细微的盲音在耳廓里喧喧的闹起來,顺着耳道一直牵扯到耳根子、并着脖颈的神经都火辣辣的疼!我知道蓉妃此刻对我有多失望、多恨,知道她的心情该是有多糟。她对我必定已经生出极深的芥蒂,且我以后只怕再也难叫她相信:“娘娘。”我把头抬起來,努力克制住悲郁,仍还是颤抖着声息调子有一搭沒一搭、又尽量做到避重就轻而简明扼要的同她解释,“奴婢错了,委实错了。”我且泣泪着道,“其实奴婢一开始便动了异心……奴婢一直在为湘嫔寻找机会。时今这诸多铺垫之后得了这么一个契机,便动了更不该的心思,想着把湘嫔偷梁换柱的蘀过來……谁知却叫那乐女给钻了空子!”这一席话我吐口时急时缓,眉目并着语息自然挂了许多真挚。
这个时候,我也只能把心下里的真实所想说一半儿、保留一半儿,而最关键的是舀了倾烟來作挡箭牌。
即便蓉妃再怎么怪我、甚至恨我,但我万望她能够念在我一片苦心、纵是与她生了异心惹了这祸事,那也是苦心为主的缘故,而在心里微微将我有所宽恕。
暮色已然低垂,黯淡的视野渐次沦陷到更为深重的一轮阴霾里,而逼仄的气氛尤其使我身心难安。
有烛影微光自闭合的门扇缝隙中隐隐筛进來,是小宫娥点起一成串铺就如蛇的宫灯,斑驳的暖橘颜色驱不散心底覆了寒霜的急弦森意。
良久的静默无声,作弄的我神魂若死,又不知这静默持续了多久,蓉妃终于起身下榻,一步步缓缓然走到我的身前。
我凝目抬首,就着错落的疏影去看蓉妃面上挂着的是何等样的表情,但也只在这娟秀清冷的眉目间窥探到些许的无奈,仅此而已:“你怪谁?”她蹙眉却笑,声息徐徐如幽风过谷,“你谁也怪不得,你怪你自己!”于此一沉落。
我纤肩一颤。
而蓉妃又是一声叹息,夹着些微湿潮之气徐徐絮絮:“你还不明白么?”她敛目颦眉,顺势抬手沉沉搭在我的肩膀上,又捏住我的下颚促使我仰面直对她,“本宫一开始看重的就是你,不是你家主子!”心绪驱驰,她好像有些喘不上气,只苦声苦意碎碎继续,“若你一直听我的,又如何能叫那乐女钻了空子?为了湘嫔……宫里哪有什么永远的忠义?离合聚散从來都起于利益!若想在这深宫之中好好儿的活下去,便就只有大难來时良禽择木各自飞!”
她言语急急声息碎碎,最后一语落定的同时放开了擒住我下颚的手指。
即便动作不重,我身子还是顺着力道往旁边儿歪了歪。
她并沒有问我湘嫔是不是与我一起合起來算计她,是或不是其实从來沒什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次她被我算计了,她与我,谁都输的滑稽可笑……
我沒有做任何言语,眼泪于此时突忽绝堤。一场泪雨遮迷天地,心却又芜杂到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而流泪……
蓉妃径自扶着一旁小几,颜色寡淡的面目忽地断续笑了起來,并着启口的声息也都支零流离、极近萎靡:“本宫苦心扶持你,要你跟着本宫达成默契、要你配合……本宫把一颗心都捧给了你,可你却把这颗苦心置于何地?”最后最后,她颔首沉沉看我一眼,旋即转身发着狠的猛一拂袖,“你太叫本宫失望了!”声息落定,她已不愿再看见我。




☆、第六十三话奈何此身叶飘零

暮晚时分便听到皇上封了礼乐祠乐女语莺为芷答应、赐居箜玉宫庆芳苑的消息。且陛下当晚便留宿在了这新晋的芷答应那里。
芷答应,芷答应,呵……岸芷汀兰,倒真真也算是符合了她那一身软媚的骨头!
星星点点的宫烛光影碎玉一般自远处、至近前眼帘一层层漫溯着、铺陈着缓缓然探入内殿,并着有小宫女亦燃起绵延的宫烛。黯淡的视野便被这溶溶的暖色所点燃,但内心始终浸泡在一脉抑郁难平、沉冗不甘的作弄之中!这感觉使得我时不时精神恍惚,又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出岔气、并着心率跟着有些不稳。
白日里那狼狈不堪的一幕幕画面、方才跪在蓉妃脚下的那些哀哀乞求、对于往后漫漫命途与无常人生那些动荡飘摇的担忧……曲幕般一下下在我脑海里浮光跃金,接连便更觉的整个人都浑噩支离沒有力气。
我正服侍倾烟更衣,将肩头一件沉重的孔雀丝外披退下去,又在她落座之后为她拆了一头繁杂沉重的双刀髻。一头青丝瀑布般散了一半在她肩头,零散流苏也将她光洁额头遮住了一半,这个时候忽听她淡然一句:“那宫里头传的沸沸扬扬的‘狐仙’,就是你吧!”
我手一僵……
倾烟一双明眸仍旧正对着菱花镜,只从镜面反射出的磷光之中瞧了我一瞧。她见我默声无言,便知是已然承认,又徐徐叹了一口气出來,她抬手握住我僵定在半空里、生就出一圈凉意的手指,终于重转首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你这一遭兜兜转转、大费心思,为得其实是想让我过去顶蘀你,让皇上以为他自个心心念念、小猫抓挠着驱驰着要去寻、要去找的仙子佳人是我……”于此,那流露出一脉温存、几缕水色的眸光蹁跹出点滴的动容,语息虽轻,但心念呼之欲出。
若是倾烟早前拉着我同我说这样贴己且直探到我心坎儿里的话,我一定会觉的极动容、极慰心!但此时此刻再听她如此后觉、又或者是一直隐而不发只等到眼下才吐口的一番话,无论这字里行间有多真挚多诚恳多感动,此时都只叫我觉的止不住的刺痛心魄、筋脉俱断!
一切已然定局,说什么都晚了,多言一二都只能平添伤心与无奈、并在同时让我看清自己有多不堪、多失败、多像一个笑话!
半掩轩窗这时打了个“劈啪”微响,该是横在外边儿窗棱上一根支撑之用的小騀被风吹掉。同时穿堂风微微入室,迎面拂來一阵凉意,夹着冬日里特有的干冷。
倾烟散散在肩的发丝、我垂于耳畔的流苏一并跟着夜风晃动轻舞,与面颊肌肤一触一触的悸动感令我心中愈悲。又是不多时的沉默,我内心深处有了巨大的起伏,但面目神情仍旧平淡未变。
但当倾烟转身瞧我时,我方惊觉自个这双杏眸不知不觉已经湿润,竟是不动声息的哭了。
“妙姝……”
泪水迷蒙间,瞧见倾烟把身子站起來,这握住我的手却沒有松开:“你不该瞒着我的。”十指相扣,暖流沁心,她颔首垂眉如是浅浅道。
心里头那股巨大的悲郁压得我喘不上气,这一刻似突然有了一个宣泄处。不知被怎样的力量所驱驰着,我一阵孱弱无力,下意识就这么哭着抱住了倾烟的肩膀,即而整个人扑到了她的怀心里去。

当前:第50/133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