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110/134页


印言说道:“清泠口长三百余步,石梁三十余步,若用火药炸石,快则三天,慢则十天,当可毕功。”
苏轼又问道:“大和尚乃出家之人,原不欲以俗事相烦,然事关徐州数万人身家性命。不知大和尚可肯亲去清泠口检视指挥?”
印言说道:“贫僧正要为大人解难,为徐州解厄。”
只听苏轼大声吩咐:“来人,速集徐州城中石匠,随大和尚开凿清泠口!”接着便见有人匆匆下城传令。
朱广原本找苏轼,不过是说苏轼不能阻止他出城避水。现在知道禁军也已上城,苏轼的言语按置无不为着徐州城民,果如苏轼所言,徐州当无淹没之虞。又听说苏轼家眷就在东门附近,自己竟不回家看看,在城楼上搭了个棚子住着,若再以出城之事相烦太守,太也不该。此时雨已停息,自己这身穿載也有点不类,还是回家吧!此时家中定有好些人等着听我消息,我何不叫他们不必出城,也帮着太守做些治水的事?
朱广上城欲找苏轼理论之事,苏轼并不知道。当他把席棚当作州衙,诸事按排妥当,暮色已起,苏轼那装满诗词文章的肚皮也感觉饿了。刚想唤人找点吃的,门外有人说道:“相公不要家,家可不能没有相公。”话音刚落,一人手提饭盒走了进来,却是苏轼通判杭州时收的侍妾朝云。





正文 一二九、苏轼夜宿燕子楼,梦中见到了关盼盼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12-8 6:34:36 本章字数:5686

因封堵及时,城外的大水终于没有入城。五天后,挡水长堤筑成,从戏马台接到城墙,横亘于徐州城东南。印言大和尚也只用了六天便凿开了清泠口,围困徐州的大水便往古黄河里泻泄,徐州之危尽解。
徐州东门最低,这次大水几度冲决城墙,都在东门附近。苏轼在东城门上也就是搭席棚的地方建了一座楼,又把整个大楼涂成黄色,取名黄楼。五行中土是黄色,也是以土镇水的意思。
这一天,苏轼和通判王眭在黄楼上眺望,见大水尽退,生民恢复了生计,不觉生出了许多感慨。因黄楼虽已建成,记、赋、诗还未有,听说苏辙和秦观要来,一时高兴与王眭说了,王眭笑道:“人道大人是风流太守,果不其然!然则徐州还有一个去处大人未到!”
苏轼笑问:“什么地方?”
王眭说道:“燕子楼!”
因了王眭一句话,苏轼决定去访燕子楼。
燕子楼的真正主人名叫张愔,字建封,当年却是徐州剌史。燕子楼之所以出名、苏轼之所以来访,却是因为张愔的侍妾关盼盼。关盼盼本是徐州名妓,善歌舞,被张愔纳为侍妾。那是唐代的事了。张愔死后归葬洛阳,关盼盼并没有改嫁,独住在张家老宅的一座小楼――燕子楼上十年之久。一转眼几百年过去了,张愔和关盼盼早已化为泥土,燕子楼却未曾圮坍。现在的楼主人名叫张文伯,其实也并不是张愔的后人,但他购置了这片宅园,却也原封不动的保留了燕子楼。
按说,张愔和关盼盼之间并没有一断缠绵屈折廻肠荡气的爱情故事,应该早被人们所淡忘,或许是有了文人题吟才流传了下来,于是燕子楼因关盼盼之名而香艳。因是私人宅第,很少有人光顾。苏轼是什么人?徐州的知州!不凭职衔,光凭文名,徐州何人不知,哪个不晓?前不久游云龙山,为放鹤亭写记时,身后跟着州县属员、缙绅、士子不下百人,人以能为苏轼铺纸磨墨为幸。但到张文伯家作客――访燕子楼,却是轻装简从。
这张文伯却也识趣,知道苏轼过访,只为燕子楼而来,酒菜从简,却约了一个略知燕子楼掌故的朋友相陪。此人也姓张,名叫子玉,四十余岁年纪,身上没有功名,听说苏轼来燕子楼,张文伯请他相陪,巴结之余,还真有的诚惶诚恐。
寻常缙绅人家的后园,都与正宅相连,或隔一月亮门便可进入园内。这燕子楼却是四处临水,进楼只有一桥可通。正是仲夏时分,池中近岸边已复满荷叶,有的绿茎高高擎起,顶端便是极艳丽的荷花。叶上晨露聚珠,晶莹剔透。离岸稍远一些,荷叶渐疏,可见水中游鱼悠然来往。再看燕子楼,粉墙黛瓦,立于水边,幽静到了极处,也清冷到了极处。苏轼站在楼前木桥上留连一会,对张文伯说道:“关盼盼在此楼上幽居十年,如离人寰,却也不易。”
张文伯和张子玉连忙应道:“确是不易,确是不易。”说完伸手一让,请苏轼前行,苏轼也不客气,举步走进燕子楼。
这燕子楼是三间两层,楼后是半亩左右的一方小园,连着小园还有两间附房。大约是知道苏轼要来后才打掃过的,地上不见纤尘。楼上居中的一间,临穸放着一张方桌和两张椅子,桌上一套茶具,也是刚擦洗过的。东面一间,是关盼盼的臥室,此时床帐俱全。西边一间大约是丫头住的了。在居中一间的两边板壁上,各挂着三块黄杨木刻的诗板,东面挂的是白居易的三首诗,西边相对挂的竟是关盼盼自写的三首诗。――自然是后人挂上去的。
白居易的三首诗是:
满穸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殘拂臥床。
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潜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苏轼吟到第三首“争教红粉不成灰”句时,不觉叹道:“盼盼何辜,夫子多事矣!”
张子玉听了,笑说道:“白居易前两首诗说关盼盼一人幽居倒还罢了,第三首中有‘争教红粉不成灰”句,关盼盼读过之后,以为是白居易怪她不死,和了三首诗,臥床不食,十天后便死了。佳人如此,怎不令人惋惜!”
苏轼无书不读,胸罗万有,白居易的这三首燕子楼诗自然知道,便是张子玉所说的这段掌故也很清楚。听了张子玉所言,点了点头。张文伯笑道:“白居易好没道理,侍妾何必从死?关盼盼没有改嫁,在此幽居十一年已属不易,又何必写诗责之?”
读过白居易的诗,苏轼转身读关盼盼的诗。题燕子楼三首,和白居易一首。其实是三首和诗,一首答诗。写的是:
楼上殘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知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消已十年。
适看鸿雁岳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
答诗写的是:
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
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去随。
关盼盼前三首诗是步白居易原韵奉和,写自己一洗铅华,独守空楼的状景,读了令人兴叹。第四首是回答白居易的责问。“舍人”指的是白居易,这两句的意思是:“你对我不从张愔而死感到吃惊、并且以此来责备我吗?是你不知道我的深意!”说关盼盼读了白居易的诗后自杀,这话是可信的。
苏轼读过之后,心里总觉很不是味。或许文人都是如此,读了此诗,对既是妓女又是才女的关盼盼充满了同情。苏轼并没有对关盼盼的诗加以评说。和诗写得如此,已可与白居易的原诗比美,说不上好,也不能说差。如果把和诗和答诗作为关盼盼的人生遭际,那么佳人如此,情何以堪?见苏轼沉吟不语,张子玉忍不住说道:“请教苏大人,白居易的两个侍妾不知能不能写出如此诗来?白居易死后,这两个侍妾是否也‘从死’了?”
张子玉这是在给关盼盼打抱不平。苏轼一笑说道:“白公素、蛮二妾是否从死,未见于史,不便妄测。以轼之见,又何必从死?”
张文伯对张子玉笑道:“关盼盼是你什么人,如此为她不值?白居易的侍妾碍着你什么了,要叫她们从死?”
张子玉争道:“白居易既能责人,必先能正己,是以有此一问。”
苏轼也笑道:“以本官之见,关盼盼即便改嫁,又有何妨?燕子楼既为盼盼幽居之处,白公之诗高挂在此,盼盼何以为情?张兄,可摘下此诗。”
张文伯说道:“大人所见甚是,此诗果然应该取下。”说完,就板壁上取下了,搁在楼梯口,一会再命人拿走。又说道,“苏大人仁心见识,不可蠡测,有州牧如此,千里福也。”
张文伯拍了两句马屁,伸手一让,请苏轼进关盼盼臥室。苏轼只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见床、帐、枕、衾铺设整齐,靠穸放着一张梳妆台,台上文镜锦盒一应俱全,知是张文伯已着人收拾过,他没有进去,只说道:“既是盼盼眠玉之处,不必唐突佳人了。”
苏轼是性情中人,读了白居易和关盼盼的诗后,思绪十分芜杂,此时最宜饮酒。张文伯和张子玉来过多次,虽说是一顾一叹息,也深知苏轼此时的心情。张文伯说道:“舍下备得有好酒,就请苏大人下楼。”
这一顿酒直喝到夜色沉沉,明月东升。苏轼已经大醉,不能再回州衙,张文伯就让苏轼睡在燕子楼西室。自己和张子玉睡在离燕子楼不远的一所宅中。
苏轼因多喝了点酒,身体也有点困乏,竟是一觉沉沉睡去。睡梦之中,忽然听到有人唤他,睁眼一看,却是一女婢站在床前,嘴里轻轻呼道:“先生请起,我家夫人有请先生。”
苏轼问道:“你家夫人是谁?”
女婢说道:“先生只管随婢子前去,到时便知。”
苏轼随着这名女婢走不多远,到了一个去处,女婢略蹲了个礼说道:“先生请进,我家夫人专等先生。”
苏轼举步进去,早有一丽人莲步姗姗迎了前来。向苏轼福了一福,说道:“戝妾关盼盼见过先生。”
苏轼还了一礼,说道:“不敢当得夫人之礼。久闻夫人幽居此间,不知唤轼前来有何见教?”
关盼盼说道:“先生请坐。先生玉趾光降,戝妾自当稍尽地主之谊。”
两人分宾主坐下,女婢奉茶。苏轼略一侧目,见关盼盼固是严妆相见,却也生得清华明艳,竟无一毫尘俗之气。苏轼正打量时,关盼盼说道:“日间多承先生为戝妾执言,戝妾在此谢过。”
说完又向苏轼福了一礼。苏轼拱手还礼,说道:“轼据理而言耳,唐突之处,夫人见谅。”
关盼盼轻叹一声,说道:“乐天先生为校书郎时,也曾浪迹徐州,夫君盛宴款待,因命戝妾佐欢。乐天曾有‘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之句以赠戝妾。夫君既殁归洛,戝妾未敢相从。戝妾非不能死,恐夫君有从死之妾,有玷清范也。”
这是关盼盼的剖心之言,苏轼听了竟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日间已经责备白居易多管闲事,说过关盼盼即便改嫁又有何妨,此时总不能当关盼盼的面说你何不改嫁,那就不只唐突,简直是骂人了。他含糊劝道:“白公之言,夫人何必介怀?”
关盼盼说道:“戝妾薄命红颜,难负一言之重。今闻先生之言,尚有何憾?戝妾寡居,无长物相赠,歌舞一曲,以谢先生。”
话音刚落,琵琶声起。琵琶是女婢所弹,轻拢慢拨,幽籁频发,才一入耳,便觉胸襟一洗,尘虑顿消,仿佛置身于清泠世界,曼妙之境。此时关盼盼曼声唱道: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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