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25/134页


吕惠卿说道:“臣以为先皇真宗东封、西祀、建玉庆昭应宫,哪一样都抵如今一年之费。宜春苑是东御花苑,陛下尚不肯费金修缮,可谓节俭之极。”说到这里,吕惠卿话头一转,“况陛下登极之初,曾命司马光领裁减司,以庆历二年的国用为准,详议削减,司马光数天后缴旨,不能领命。是无忠勤忧国之心?是文学之士不足以理政?”吕惠卿停了一停,似乎在等赵顼的反应。他素恨司马光和苏轼,此时说了司马光的不是,心里颇感痛快。吕惠卿接着说道,“陛下本非冶游宴乐之君,宫庭之费,能省多少?给辽国、西夏的岁赐能减吗?”
吕惠卿这话切中赵顼心病,心中顿时泛起一股苦涩之味,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只听吕惠卿说道。“条例司应陛下之命,行富民强国之事,流俗辈鄙之曰‘兴利之臣,管、商之术’,臣以为王安石王大人有三句话甚为有理。‘夫聚天下之众者莫如财,治天下之财者莫如法,守天下之法者莫如吏。’以臣观之,不兴利,何以兴国?管、商之术有何不可?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候,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莫知之也?’韩琦、司马光辈没读过《论语》吗?”
此时,张茂则走了过来,手上捧着奏折,躬身启奏道:“通进银台司送进北京监当官唐坰和宁州通判邓绾上书,请陛下御览。”赵顼从张茂则手中取过唐坰和邓绾上书,打开略看了看,又合上了。他举头向天,太阳刚从东面延庆殿的屋脊露出,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芒;高不可测的苍穹上,几片浮云聚散不定。他把手放在额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脸对吕惠卿说道:“圣人之教不可忘,朕意已定,青苗法不能废。”停了一停,又说:“朕当熟思,你先告退吧。王安石的自辩折子朕封还了,不再另遣中使,由你带去吧。”
吕惠卿遵旨带回王安石的自辩折子,谁知刚出左掖门,迎面遇见吕公著,吕惠卿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对吕公著躬身一揖,笑道:“中丞大人一向可好?”
吕公著本看不惯吕惠卿轻狂张扬的样子,因扑面遇见,吕惠卿又先打了招呼,又见吕惠卿满面春风的从宫中出来,不知与皇上说了些什么,也就敷衍了一句:“是吉甫啊,入宫见驾的吗?”
吕惠卿要的就是吕公著的这句问话,忙说道:“还不是为了韩琦上书的事?皇上宣下官进宫,就是说如何疏驳的事。”
吕公著听了一怔,说道:“韩琦是社稷重臣,又是一方藩镇,还须稍存体面。”
吕惠卿笑道:“何为体面?莫非怕他兴晋阳之甲吗?”说完轻轻一笑,扬长而去。吕公著盯着吕惠卿的背影发了一阵呆。
不说吕惠卿给吕公著安了一个坎子,且说张茂则送给赵顼的两份奏折。唐坰是北京监当官,也就是韩琦的下属。他多才善辩,韩琦十分赏识。韩琦上书言青苗法不便之时,唐坰就在旁边。隔不几天,唐坰也上书了,他上书却说青苗法是“不世之良法”。并说,“青苗不行,宜斩大臣异议如韩琦者一、二人。”邓绾上书则说,“陛下得伊、吕之佐,作青苗、免役钱等法,百姓无不歌舞圣泽。臣以所见宁州观之,知一路;一路观之,见天下皆然。此诚不世之良法,愿陛下坚守行之,勿移于浮议。”现在,这两份上书就放在赵顼的御案上。韩琦上书言事,掀起了议罢青苗法的风波。吕惠卿的奏对,消除了他对韩琦上书的最后一点疑惑。恰在其时,唐坰和邓绾相隔千里而同时上书,使他原来的不安、烦躁、忧急、惶惑之情冰消,热血又在他的胸腔里涌动,被失望所掩藏的希冀、被犹豫所迷失的追求,又被重新唤起,在他目力可及的前方熠熠发光。尽管他并不以为唐坰之言可取。“斩一、二大臣”,斩谁?斩韩琦吗?万万不可。但邓绾所言,深得我心。“坚守行之,勿移于浮议”!“不错,该下决心了”,他想。现在的问题是,要请王安石回中书视事。王安石抗章自辩的折子封还了,是否肯回中书?曾子曰:“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想到这里,对陪侍的张若水说道:“准备一下,朕要去王安石府上看看。”
赵顼是微服出行的,只带了张若水和兰元振两人。因怕遇到大臣谏诤劝阻,他们悄悄的从内东门出宫,径左承天祥符门入端礼街。直到踏上街道,赵顼才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微服出宫,竟像做贼,赵顼心里暗暗好笑。随即,赵顼便感受到了微服出行的妙处:年年南郊祭天,卤薄仪仗一万多人,光是乘坐的大辇,便要六十四人推拉。车声辚辚,如在云中。即使便辇出宫,也得好几百人,清道使一过,满街岑寂。哪有现在这样自在?此刻巳时刚过,街上行人正多。但见有行色匆匆的,有悠闲从容的,有倚门卖呆的,有仨俩聚谈的,或者趁货购物,或者逛街遛店。他们按各自的境遇诠释着生活,并把结论写在脸上,于是便看到了微笑、恼怒、焦躁、忧急。悠长的吆喝,放肆的嘻谑,神秘的耳语,压抑的饮泣,便是这些结论的注释。这是赵顼在深宫里无法看到的民生百态,无法感受到的城市脉搏。他浏览街景,自己也成了街景;他打量别人,别人也投来一瞥。他东张西望,脚下越来越慢,走在后面的张若水低声催促:“陛……公子好走。”
过了长庆楼酒店,行人已是摩肩接踵。穿着便衣,在前后护驾的宫庭护卫也三三两两的靠了过来。有兰元振开路,张若水殿后,四周又有护卫照应,自然不会有人挤到赵顼身上。过了上土桥,走不多路,便到了王安石府上。
兰元振见王安石家门口的系马桩上拴着几匹马,知道王安石正在家里。因见大门开着,便先走了进去。以往中使来王安石家传旨,大事张茂则亲来,小事便只遣一黄门。兰元振是崇政殿总管太监,难得外出,自然没来过王安石家,便是张若水,今天也是第一次。此时张世英正在门内,兰元振招呼一声:“劳驾通报王大人,有故人来访。”说话间,赵顼和张若水也走了进去。张世英略一打量,便知兰元振和张若水都是练家子,虽是伴当身份,气概却是不凡。中间一位,年纪二十出头,看似贵介公子,头戴幞头,身穿白绸阑衫,生得丰神毓秀,卓然鹄立。常人幞头的硬脚是向下弯的,他的幞头的硬脚却是向上翘的。再说,似这般年纪的,说到王大人,无不神态恭谨,以师事之,犹感荣宠。此人泰然恬然,神态自若中,有一种崖岸自高的风标,可见来历不凡。这是一瞬间的事,张世英忙对赵顼三人躬身一揖,说道:“请稍候。”随即几步走到王安石花厅前,说道:“相公请迎一迎,有贵客来访。”
王安石告病求退,三日没去中书。因春闱临近,王安石的弟子陆佃、龚原已来京都,和王雱、蔡卞都是才俊之士,每日里便在王安石府上谈诗论文,少不了也议议朝政。王安石倒也不觉寂寞,反有一种恬淡自适的乐趣。但毕竟青苗法将废未废,王安石自然不能释怀。这“告病求退”其实是半真半假以退为进的。待看到司马光起草的批答,心里怫然不乐。他不知是司马光草的诏,赵顼恰又未认真看过。更不知司马光如此草诏的用意,就是要他一气之下离开中书,他抗章自辩了。赵顼封还王安石的自辩折子,并由吕惠卿带来,也是一种姿态。
吕惠卿把王安石的自辩折子带回给还了王安石,王安石见赵顼在封套上写了“诏中二语,失于详阅,今览之甚愧,幸勿挂怀”四句话,见皇上认错陪情,心里也就释然。吕惠卿自觉今日进宫陛见,是平生一大得意事,见陆佃、龚原、蔡卞和王雱都在,越发卖弄,便把和赵顼奏对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吕惠卿说到赵顼称赞王安石的诗,说“还是安石知朕”时,王安石不觉拈须微笑;吕惠卿说到如何眨抑司马光时,王安石连说“吉甫何必如此,吉甫何必如此?”最后听到赵顼说了“朕意已定,青苗法不能废”时,压在众人心上一块石头终于搬开,王安石也暗暗吁了一口气。王雱见吕惠卿奏对明敏,言词便给,柝理中带褒眨,明褒自己的爹爹,实有与山俱高之意,心想:“吕惠卿真是个人物。”又想青苗法如此难行,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人反对。如何能堵住众口?王雱忽然冒出一人念头,遂说道:“爹爹,依儿子之见,只须把韩琦、欧阳修人头悬于国门,何愁新法不行!”
王安石说道:“雱儿此言不妥。我不是商鞅,当今皇上也不是秦孝公。”停了一停,又说,“商鞅生在此时,也未必会取韩琦、欧阳修的人头。”
刚说到这里,便听张世英传话王安石出迎。
王安石走出正厅,一眼便见赵顼和张若水、兰元振缓步行来,连忙叫随后而出的吕惠卿等人回避,自己急行几步,迎上赵顼,躬身行礼。赵顼笑道:“朕今天做不速之客了,不要多礼,快起来。”接着,王安石又和张若水、兰元振相互一揖,然后同到正厅。
赵顼面南落座,又赐王安石坐。赵顼笑问王安石:“参政家居可安乐?朕闻参政偶染贵恙,可已痊愈?”
王安石连忙起身谢过,说道:“采薪之疾,不足以劳圣虑。已经痊愈了。”
下人奉茶,张若水在门口接过,转递赵顼,赵顼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末,却没有喝。他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对王安石说道:“中书事繁,不能久耽,还请早日赴省视事。”
王安石说道:“臣以薄材,过尸荣禄,终非朽质之所能副称。唯求乞一大郡,以尽犬马之力,伏望陛下恩准。”
赵顼说道:“参政之言差矣!朕与卿相知,近世以来所未有。所以为君臣者,形而已,形固不足累也;然君臣之义,固重于朋友。若朋友要约勤勤如此,亦宜少屈;朕既与卿为君臣,安得不为朕少屈!”
赵顼此话,可谓推心置腹。王安石连忙离座躬身说道:“许国而忘身,此乃大臣本分,况陛下知遇恩重?然……”
赵顼没有让王安石说下去,他摆了摆手说道:“朕今已知青苗法不能废,此事到此为止。”说到这里,赵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因见杯沿不甚平,细看釉面竟有一些小颗粒状凸起,知是寻常瓷器店里卖的粗货。遂笑道:“久闻安石清介自守,果然如此。”接着转脸对兰元振说道:“赐王安石一套汝窑烧制的茶具,回宫后送来。”边说着边站了起来。王安石连忙起身躬送,张若水闻知赵顼要走,连忙过来护驾。
因王安石已答应回中书视事,赵顼这几天揣着的满腹心事已化为乌有,不觉胸怀大畅。赵顼走到前面庭院,见整个前庭倒也不小,别无花卉装点,只老槐树黝黑的虬枝上刚从混沌中穿出的新叶,竟有着说不出的青、清、嫩、鲜,令人爽目怡情。赵顼对张若水说道:“今年洛阳上贡的牡丹到后,给王参政送几盆来。”张若水连称“遵旨”。赵顼像是不经意的问王安石:“你以为司马光如何,可否大用?”
王安石沉呤一会,答道:“司马光外托劘上之名,内怀附下之实,所言尽害政之事,所与尽害政之人,如欲置之左右,使预国政,是为异论者立赤帜,只怕不妥。”
赵顼听了,点头不语。走了几步,说道:“朕意欲让司马光任枢密院副使,领兵事。”
王安石不觉一愣,他下意识的看了赵顼一眼,赵顼的脸上,浮着坦诚的笑。王安石的心里忽然有点紧张,他明白,赵顼要用司马光,他不能再告病了!
赵顼又问:“今年春闱将开,主考之人不改了吧?”
王安石说道:“陛下原定之人甚妥,不必更换了。”
边走边谈,不觉已到门口,王安石恭送赵顼出了大门,目送赵顼一行人出了巷子,转身回到正厅。这时,吕惠卿已在正厅里等候。吕惠卿开口便问王安石:“大人何时回中书视事?”
王安石微微一笑。他知道眼前的这群人个个聪明绝顶,自然用不着解说赵顼的来意。他说:“也就这一、二天中吧。”
吕惠卿问道:“韩琦的上书要不要疏驳?”
王安石说道:“自然要疏驳的。”
吕惠卿说道:“大人,以我之见,对韩琦的疏驳宜镌版印发全国,为敢沮坏青苗法者戒。”
王安石点点头说道:“也好,这件事让曾布做吧。”他看了吕惠卿一眼,接着说道:“今年春闱之事,刚才皇上也曾提起,已定由你和刘攽、李大临、苏轼主考,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新法举步维艰,真要好好选一批新进士去州、县任职!”
王安石的话,恰如在吕惠卿的心里,泼了一罐蜜。他想大笑,想雀跃,想痛饮,想……他想,他这个小土堆很快将会变成风雨兴焉的大山了!但他在脸上却不动声色,只躬身对王安石说道:“惠卿定当遵大人吩咐,为朝廷选取才俊之士。”
在座的陆佃、龚原、蔡卞三人相对一笑,又齐向吕惠卿道贺。吕惠卿连称“不敢”。
王安石对吕惠卿说道:“州、县行青苗法,有违条例的,由条例司行文,责成各路提举官详察。免役法已在两浙、京东路试行,当地称助役法,究竟有何利弊,叫各路提举官一并报中书。此事也由你酌办。”
说话间,已近午时,王安石走进书房,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办。司马光已经写来了三封信,他该回信了!他吸了口略带清冷的空气,思绪变得清晰起来。他把纸铺平,提起笔来,先写下一行标题:
答司马谏议书
阳光透过穸棂,在纸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印痕,仿佛便是一篇文章。王安石推开穸扇,一阵温暖的风吹了进来,而阳光也已把这墨迹未干的六个字,映得闪闪发光。王安石略一思索,提起笔来,一挥而下。





正文 三十三、 杜鹃叫早了就是出了妖异吗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9-4 10:55:03 本章字数:5188

王安石在书房中写《答司马谏议书》时,司马光正在家中留青轩内款待一位远来的朋友,此人姓邵名伯温,字子文,洛阳人,父名邵雍,一生未入仕,却又是远近闻名,与富弼、文彦博均熟识。司马光原本与邵雍交厚,后与邵伯温结交,对邵雍言必称先生,也算是屈名降辈了。邵伯温此来,自然便成了司马光的上宾。范镇也在座,三人杯酒言欢。
今天司马光的兴致很好。有朋自远方来,固是一乐,自韩琦上了言青苗法不便的折子以来,虽只几天,朝中的变化也令他心喜。赵顼要废青苗法,王安石告病求退,而且由他司马光草诏批答。落井下石、火上浇油、伤口撒盐之类事,为君子所不取,司马光草诏,是为皇上立言,他以堂皇之言痛责了王安石,这所下之石、所浇之油、所撒之盐便成了皇家之物。而且自从他三封信劝说王安石,这信又在朝野广为传抄,使他成了反对新法的领军人物,在一部份老臣中交口称赞。接着和李常相继入宫见驾,劝赵顼不要屑屑然于均输、青苗。他所掀起的急浪一波接着一波的向着赵顼和王安石拍击,只要王安石因此而退出中书,便可以尽废新法,重袭祖宗旧法。离这个目标不远了,今早有内侍传来消息,赵顼已决定晋升司马光之职,日内便会下旨。诸事适心,自然要借邵伯温远来之机,小饮几杯,以畅胸怀了。
正值春事方欣,轩内春暖风和,这风吹到身上,只觉得浑身痒酥酥的,催生着一种活力,连思维也变得敏捷起来。园内两株梅树固已青梅如豆,轩东去年新栽的几株杏树,花正开得浓艳,招引得蜂忙蝶乱。有几只蜜蜂飞进了轩内,发出一片嗡嗡声,似在劝诫司马光,莫辜负了春光,又仿佛要参予他们的议论,这嗡嗡声便带了点喜气。
范镇看着来去飞舞的蜜蜂,又瞥了一眼轩外的杏花,不觉有点陶醉。他一口干了杯中酒,笑对司马光说道:“王安石离开中书,皇上便要请君实兄参政了。拨乱救正,就全在君实兄,我等拭目以待吧!”
司马光拈须笑道:“景仁兄说笑了。若论治国,还须请文彦博、韩琦和欧阳修一干老臣,光有何德能,敢当此任?”
邵伯温说道:“景仁兄言之有理,也是天下士子所愿,伯温自洛至汴,一路所闻,皆以君实兄所言为言,绳错纠谬,非君实兄莫属。”
司马光侧过脸来对邵伯温说道:“子文謬赞了,不知令尊对朝政有何高见。”
邵伯温说道:“弟行前曾问家严,说是山野之人何敢妄论朝政,只要君实在朝,何惧天塌?以弟愚见,君实兄当仁不让,何必客气?”
范镇说道:“君实是众望所归,入中书参政,也不过是一纸诏书的事,我估计就在这早晚了。”
一只蜜蜂飞近邵伯温,在他的耳边嗡嗡了一阵,邵伯温用手挥了两挥,蜜蜂飞走了,兜了一圈又飞了回来,邵伯温只得站起来用衣袖连挥几挥,蜜蜂终于飞出轩外去了。他端起酒杯,向司马光和范镇一举,喝了一口酒,先轻叹一声,然后才说道:“熙宁元年冬,我正走在洛阳天津桥上,忽听到杜鹃的啼声,不久得报,说是王安石进中书省了。
洛阳本无杜鹃,世道不宁,方出此妖异之事。”
范镇问道:“如何杜鹃叫了便是世道不宁了?”
邵伯温说道:“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天下将乱,地气则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杜鹃所以早鸣。按说,王安石的文学操守,本与君实兄在伯仲间,一忠一奸,两下相差就不可以道里计了。朝庭用安石为相,天下自此多事矣!”说完连连摇头叹息。
邵伯温的不经之言,司马光自然不会相信,不过他不会扫了邵伯温的兴头。他笑问邵伯温:“果如景仁兄所言,子文可愿入仕?”
邵伯温说道:“家严曾戒伯温,务必以君实之言为言,以君实之事为事。君实但有所命,伯温敢不乐从!”
范镇说道:“子文之言有理,我等自以君实兄马首是瞻。有君实兄力荐,子文何愁不得美官?”
邵伯温在座上向司马光和范镇一揖,对范镇说道:“还请景仁兄提携。”
范镇笑道:“这个自然。”
三人举杯喝酒。稍顷,邵伯温忽然“哈”的一笑,问司马光:“君实可知何以称王安石为拗相公?”
司马光边给邵伯温和范镇斟酒边笑道:“你问我算是问对了人,有两件事可说明王安石性子拗得可以。一件是当年在群牧司中事,我与安石同为群牧司判官,包拯为群牧使。包拯为人甚是清严,御下却也甚宽。正当群牧司中牡丹盛开,包拯一时高兴,置酒赏花,也算是风雅之事。长官治宴,属员自然奉命,因此席中甚是欢洽。我素不喜酒,当不得包拯相劝,也勉强喝了几杯。安石固不喜酒,却是终席不饮,别说别人相劝,便是包拯也不能强。第二件是王安石提点在京刑狱时的争刑名不当,仁宗已下诏免于处分,只要他去上閤门谢罪。可他偏就是不去谢罪,当时朋友相劝,不过就是叩一个头,有何关碍?终也没有能劝转他。前些时皇上曾问我安石如何,我说,‘说安石为奸邪,则毁之太过,但执拗而不晓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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