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3/134页


赵顼恨声说道:“什么‘不宜张扬’?只怕六部九卿各衙门里早就沸沸扬扬了!”
话未毕,殿门外又有人奏道:“通进银台司送进参知政事欧阳修、盐铁副使吴充奏本,恭请陛下御览。”
欧阳修的大儿子名叫欧阳发,娶妻吴充之女,监察御史里行蒋之奇上本劾欧阳修帷薄不修,与长媳吴氏有染,说欧阳修“无大臣之体,不宜更在政府”。蒋之奇的奏本,自然会惹恼一心求治的新君赵顼。然而男女之私,尤其是公公“扒灰”,最是茶馆酒肆之内,街谈巷议之中的热门话题,是以年过七十,须、发皆白的老宰相曾公亮,在朝堂之上也差点忍俊不禁。
欧阳修是上章自辩,吴充自然也不能沉默。欧阳修说是“臣忝列政府,枉遭诬陷,惟赖朝庭推究虚实,使罪有所归。”吴充上章说“惟乞朝庭力与辨正虚实,使门户不致枉受污辱。”区区闺门之私,官司打到了赵顼面前,不由他不气。仅仅是蒋之奇的奏章,赵顼或许还可搁置起来不问,欧阳修和吴充一上奏章,自然是要彻查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把心中的怒气压下,然后对曾公亮和吴奎说道:“你们退下,韩学士慢走,朕有话问你。”
紫宸殿里只剩下赵顼和韩维两人,赵顼起身离开龙床,在紫宸殿里缓缓踱了几步,又走到殿外,站在丹墀上深吸了一口气,又“呼”的吐出,一腔怒气仿佛也随之吐出。他对跟在身边亦步亦趋的韩维说道:“先帝大行,欧阳修入福宁殿,孝服下著紫衣,监察御史刘庠曾上章参劾,是朕把刘庠的奏章压下,命人叫欧阳修更衣的。如今又弄出这等丑闻,甚失大臣之体,使朝庭蒙羞。朕意欲杀欧阳修,卿以为妥当否?”
听赵顼说要杀欧阳修,韩维吃了一惊,连忙躬身说道:“陛下万万不可,欧阳修三代老臣,刚直之名,朝野皆知,况帷薄之私,非外人所能知,蒋之奇如何能知?陛下不可以风闻不确之言罪大臣。便是欧阳修果有其事,也不当死罪。陛下初即位,宜一笑了之,不必深究。”
赵顼想了一想,微微一笑,说道:“朕也知杀之不妥,只是心中恼他不过。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
韩维说道:“可交中书审理。”
赵顼想了一想,说道:“学士之言甚是。”遂吩咐张若水,“把蒋之奇、欧阳修和吴充的奏章送中书,再令蒋之奇向中书说明究竟听何人所言,中书辨正之后奏朕。”接着又吩咐内侍:“传旨,叫欧阳修明日上殿议政!”
曾公亮和吴奎出了紫宸殿,相视一笑,曾公亮说道:“我们去看看欧阳修如何?”
吴奎说道:“你一人去吧,看看欧阳修下巴上还有几根骚胡子。韩琦该回朝了,欧阳修的风流官司也会打到中书来,有事我先接着吧。”
紫宸殿向南不到五百步便是文德殿,曾公亮和吴奎在文德殿前拱手而别,吴奎向西再折向北,径去中书省,曾公亮继续往南,过大庆殿再出宣德门,早有家人牵过马来,簇拥着往欧阳修家而去。
欧阳修家在汴梁城西的顺天门附近,紧靠金明池和琼林苑,是风景绝佳之地。曾公亮走了半个多时辰,到欧阳修家时,已是近午时分。
欧阳修位居参知政事,副宰相,又是文坛上的领袖人物,若在平日,哪天不是门庭若市?今天却是大门紧闭,阒无人声。曾公亮叫开大门,不等家人通报,大踏步闯了进去,嘴里哈哈笑道:“永叔,还不出来迎接我吗?”只听欧阳修应道:“是曾开门吗?快来陪我喝两杯。”曾公亮做郑州太守时,盗贼敛迹,夜不闭户,人称曾开门,这是十余年前的事,现在也只在老一辈的大臣中偶尔戏称。欧阳修和曾公亮素熟,又同在中书,玩笑惯了的,今天曾公亮出语要欧阳修迎接,欧阳修也就不正经叙话。
欧阳修脾气犟直,得罪过不少人,有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飞短流长本不奇怪,但总是闹点风流公案,只怕也不是没有原因。早在宋仁宗庆历四年,便曾闹过一出“盗甥案”。欧阳修的妹妹嫁给张龟正,张龟正死时留下一女才只七岁,是张龟正的前妻生的,便由欧阳修的妹妹带回娘家扶养。此女长大之后,嫁给了欧阳修的堂侄欧阳晟,因与家奴通奸,被下在开封府牢里,审理时竟招出与欧阳修也有奸情。谏官钱明逸上本参劾欧阳修,弄得朝野轰动。当时开封府知府名叫杨日严,据说早年在益州任上,欧阳修曾参他贪姿不法,张氏事发,是他指使狱吏教张氏攀诬的。或许是宋仁宗不想把事态弄大,此案最后交由户部判官苏安世和内供奉官王昭明查办,以查无实据不了了之。
二十余年过去了,欧阳修年已六十开外,因平生就好一口酒,脾气固然未变,身体已大不如前。谁知就在新皇帝赵顼登基刚刚一个多月,又闹出了“扒灰”丑闻,身为参知政事,如何还去政府参政?蒋之奇要上书弹劾,欧阳修早一天就有人告知,他今天没有去中书,便是觉得自己这张老脸没处搁。其实,在蒋之奇上书前几天,朝野之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儿子欧阳发官居将作监主薄,别说公媳相处实在无趣,便是父子见面,也甚尴尬。这几天,欧阳发住在将作监,媳妇回了娘家,欧阳修闭门谢客,独自在碧浪轩中与酒为伴。
碧浪轩在欧阳修家后园之中,轩名“碧浪“,并非指水浪,而是指柳浪,因此轩四周植有数十株柳树,欧阳修便以碧浪命名,是欧阳修读书之处。时节尚在早春,碧浪轩前的柳条尚未挂绿,在风中无声的轻摇着。几杆修竹斜伸过来,飒飒的响了一阵,又响一阵。这响声仿佛增添了一份安静和寂寞。欧阳修无聊赖的独酌着,此刻,也只有酒才能使他忘记现实世界,忘记使他恼怒又无奈的传闻。曾公亮熟门熟路的走进碧浪轩,伸手在欧阳修脸上一摸,笑道:“果然好厚脸皮。”
欧阳修也不起身,只用手拍拍桌子,示意坐下。
曾公亮笑对欧阳修说道:“公公不扒灰,孙子哪里来?不过也得机密一点,如何给外人知道了?”
欧阳修笑骂道:“胡说,你才是灰公公!”
开了几句玩笑,曾公亮脸色一端说道:“和你说正经的,今天皇上在紫宸殿议政,蒋之奇奏章上去,皇上真正是龙颜大怒,气得把奏章都摔在地上,我看你这道坎还真不好过。”
欧阳修说道:“什么好过不好过?无中生有的事,总得还我个公道。”
曾公亮说道:“我还真不明白,蒋之奇是你保举的,如何又拿这种事来参你?”
欧阳修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我保举他做御史,有一半是‘濮议’时附和了我的意见,现在参我,不过是一种姿态,说明他不是我欧阳修的人。”
曾公亮点头称是,说道:“如此小人,不能让他做御史了。不过――”曾公亮笑嘻嘻的看着欧阳修,笑中带着嘲弄和戏谑。“阃内之事,蒋之奇何由得知?”
欧阳修瞪了曾公亮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他端起酒杯,向曾公亮一举说,“来,喝酒!”
欧阳修闭门谢客,谢绝的是那些跑官的属员、外放的州县官吏和写了几首歪诗企求品评提携的酸丁,亲朋好友还是来往的,因此视听并不闭塞,并且早有人把传说他“扒灰”一事的前因后果查了个实,原来竟是欧阳修的妻弟薛良孺传出去的。薛良孺官居集贤校理,因犯了点过失,被御史参劾。薛良孺的事情本不大,原本也可赦免,欧阳修上本说,不能因臣是参知政事而对亲戚有所宽容,因了欧阳修这句话,反没能得到赦免。薛良孺对欧阳修自然是切齿痛恨。为了一出胸中那口恶气,也叫欧阳修在京城不好做人,薛良孺编造了欧阳修与大儿媳吴氏的风流故事。
欧阳修和曾公亮边喝边谈,把个中内情说了出来。曾公亮呵呵笑道:“原来是大舅子诽谤姐夫!何以别的不说,只说帷薄中私事?风起于青萍之末,不会无因,记得当年说你和外甥女张氏怎样怎样,是你有两首《望江南》词扯了进来,这次莫非又有什么佳作,留下了话把?”
欧阳修伸手慢慢捋着颏下灰白胡子,脸上露出了笑意。他走到书桌前,在一叠纸中找出了一张词笺,递给曾公亮。这是欧阳修近期写的一首词,词牌名叫《醉蓬莱》。曾公亮接过词笺轻轻吟道:
见羞容敛翠,嫩脸匀红,素腰袅娜。
只读了三句,曾公亮笑道:“你府上哪来这般女子,不是比秋砚强吗?莫非就是你大媳妇吴氏?何不叫来给我看看?”欧阳修微微一笑,没有接曾公亮的话茬。曾公亮接着往下吟道:
红药阑边,恼不教伊过。半掩娇羞,语声低颤,问道有人知吗?强整罗裙,
偷回眼波,佯行佯坐。
读到这里,曾公亮哈哈笑道:“活脱脱一付女子偷汉情状,是你亲眼看见的吗?‘有人知吗’?妙!这一句不得不问,实在是不放心的很。”说了两句,又读下去:
更问假如,事还成后,乱了云鬟,被娘猜破。我且归家,你而今休呵。更
为娘行,有些针线,未曾收罗。却待更阑,庭花影下,重来则个。
词读完了,曾公亮两眼看着欧阳修笑道:“乱了云鬟,娘没有猜破,倒被舅猜破了。”欧阳修没有理会曾公亮的打趣,这首词固然像是一次偷情的记述,但词必竟是词,是虚构的,尽管别人看了可以猜测可以附会。曾公亮又笑道:“销金帐中不是一样销魂?偏偏要在花间树下,不怕露重风冷,得了伤寒?”
欧阳修“扑哧”一笑,回击道:“好一个‘花间树下,露重风冷’,你也有过花前月下之盟,桑间濮上之约?”说到这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曾公亮把词笺往袖中一塞,向欧阳修一揖,说声“告辞”,起身便走。这几天欧阳修独在家中生闷气,喝闷酒,曾公亮来说了一会话,心中的憋闷消了不少,此刻倒不愿曾公亮就走。他笑问曾公亮:“如何说走就走?”
曾公亮说道:“酒也喝了,词也读了,话也说了,为什么还不走?”
欧阳修说道:“且请宽坐,今天皇帝议了些什么政,给我说说。”说毕,又在曾公亮的酒杯里斟满了酒。
提起今天的议政,曾公亮还真有话说,尤其是对像欧阳修这样的老臣。不过曾公亮没有再喝酒,也没有让欧阳修喝酒。此时欧阳修已经有了六、七分酒意,再喝,又要喊“太守醉也”了。
新君即位,犹如时序之走出严冬,朝政也走出了平庸和单调,增添了明丽的色彩。朝政的变化,必然会撞击着平庸的生活,于是,众大臣在平静中就多了一份兴奋和期待,希望在未知的变数中求得一席地、一杯羹。但老臣们却难以解读赵顼那颗搏动着的年轻的心和不羁的思惟,他们惶惑,不知所措,至于反对。
曾公亮对欧阳修说了赵顼要革除差役法之弊,并已诏告天下,普求善法,欧阳修手拈胡须点了点头。接着,曾公亮说到赵顼的四言诗,听得欧阳修两眼炯炯,直瞪着曾公亮。新君求治心切,自当有良臣相辅,自己身为参知政事,适逢其会,是何等幸事?然而,这只是欧阳修一刹那间的念头,想到因小人所诬,脸面丢尽,如何还能再厕身朝臣之中?照曾公亮的口气,皇帝对自己印象不佳。面前只有一条路:上表求退,到哪个州去当太守!他轻轻一叹,眼中火花一闪而灭。当曾公亮说到已向皇帝举荐了王安石时,欧阳修的眼睛又是一亮,连声说“荐得好。”
欧阳修说道:“‘德行文学为众所推,守道安贫刚而不屈,议论通明有时才之用,所谓无施不可者。’这是我在嘉佑年间向仁宗举荐王安石是写的,当时富弼和文彦博也曾向仁宗举荐王安石,惜乎没有大用。函牛之鼎不可以处以烹鸡,捕鼠之狸不可以用以搏兽,此乃用人之道,王安石有辅相之才,自当大用。好,荐得好!――不知皇帝是什么意思?”
曾公亮说道:“皇帝已经下诏要王安石赴阙任职。”
欧阳修双手按在桌上,连连喊好。心内盘算,自己虽说要上表求退,十天半月也不会离京,王安石有半个月便可到京,还能见得一面。这么一想,不觉笑道:“与介甫谈诗论政,岂不快哉!可惜介甫不喝酒,真正的滴酒不沾。”
曾公亮走后不久,欧阳修因与曾公亮笑谈中出了一肚子鸟气,酒又多喝了点,便想舒舒坦坦的睡个午觉。谁恰在此时,门上人来报:“中使到,请相公迎接。”
欧阳修是因为“扒灰”一案已经捅出无颜上殿议政才请病假未上朝的,曾公亮又说到皇帝看了奏章大怒,把奏章都摔地下了,此时中使前来还会有好事吗?莫非新皇帝年轻气盛,下旨处分我的?是革职还是……?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欧阳修趋步前往客厅。





正文 四、 韩琦被御史打了一闷棍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8-20 17:10:03 本章字数:6222

欧阳修进客厅见中使,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中使并不了解个中内情,只传旨要欧阳修明日上殿议政,欧阳修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到了实处。可是,他还有脸面对新皇帝高谈阔论吗?
曾公亮之与欧了修,玩笑归玩笑,公事归公事。第二天,曾公亮在中书省约见蒋之奇,问起从何人处听说欧阳修的帷薄之事,蒋之奇说是听彭思永所说。彭思永是御史中丞,蒋之奇的上司,于是曾公亮再传彭思永。
此时韩琦已经回朝,他与欧阳修私交甚好。宋仁宗庆历元年,范仲淹、富弼和韩琦搞庆历新政,被政敌诬为朋党,范仲淹和韩琦相继离朝戍边,欧阳修写《朋党论》为之辩诬。韩琦在老家相州建昼锦堂,也是从项羽的“富贵不回故乡,如衣锦夜行”句化来。欧阳修作《相州昼锦堂记》,开篇便是“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又说“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裳,不足为公贵”;“垂绅正笏,不动声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篇中多歌功颂德之句,又文辞精绝,在士大夫中广为流传。韩琦得知欧阳修以帷薄之事遭御史参劾,便带着一身的霹雳雷火走进中书,斥责御史当新君即位之时,有多少大事要办,却以帷薄之私毁诬大臣淆乱朝政。
韩琦站在中书一声断喝,朝野震动。御史纠察百官,大臣有过失,御史上表弹奏,并且可以风闻言事,这是御史职责所在,但蒋之奇弹奏得不是时候。新皇帝即位,百业待举,御史弄一个公公扒灰案,又是查无实据的,不是扰乱朝政吗?弹劾了欧阳修,韩琦能放过你吗?原本彭思永是听同乡刘谨说的,而刘谨告诉彭思永,是听薛良孺所传,韩琦的一顿斥责,传到彭思永耳朵里,在曾公亮传问时便没敢再往下牵扯。又上表赵顼,说是“臣待罪宪府,凡有所闻,合与僚属商议,故对之奇说起风闻之事,然嗳昧无实,尝戒之奇勿言,臣无所逃罪。”蒋之奇顺着彭思永的话说,“此事臣只从思永处闻知,遂上表犯颜,如以臣不当用风闻言大臣事,臣甘与思永同贬。”此刻两人已经是理不直、气不壮了。
帷薄之私,除非是在床上被按住了,否则便是查无实据。彭思永去黄州作了知州,蒋之奇去道州监酒税,赵顼下手诏要欧阳修回中书视事,欧阳修再三上表求退,终于去亳州作了太守。欧阳修的这一件风流公案,作为赵顼履政之初的一个小插曲,被朝臣们热聊了一段时间后,就此了结。
半月后的一天黎明时分,欧阳修带着老妻薛氏和侍妾秋砚从顺天门出京,沿着金明池默默往西而行。晨星寥落,马蹄得得,在金明池南岸的长堤上显得单调和孤寂。欧阳修下了马,伫立在金明池畔,手扶柳树,望着数百步外的水心殿默默的出了一会神。金明池东西七里,南北三里,水波浩渺,南岸毗邻琼林苑,是汴梁的一大胜景。水心殿离南岸较近,只有数百步之遥,一桥如长虹卧波,连接水心殿。此时晨光微曦,金明池水一片黝黑,渡水长桥在水气晓雾之中若断若续,水心殿也只见一团黑影,风推雾动,才勉强看到一角飞檐。仁宗在位时,曾在金明池演习过水战,当是欧阳修是翰林学士,在水心殿伴驾。一转眼十余年过年,现在想来,真有隔世之感。倒是身旁的柳条,被晓风吹起,如牵衣挽留。欧阳修又想起十数年前,也是从这里出京,去“环滁皆山也”的滁州做太守的。这次去的是亳州,都是因人毁诬,又都是风流公案。自己身体日衰,只怕此次离去,没有回京之日了,想到这里,不觉怅然。使他感到遗憾的是,不知为什么,王安石竟尚未到京。他有很多话要对王安石说,是嘱咐,又似告诫。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京城的氛围使他有一种压迫感,他想悄悄的离去,没有告诉亲朋,他几乎是逃离京城。“相公,不早了,上马走吧!”老妻薛氏随着欧阳修半生浮沉,倒是很达观。她见欧阳修临池沉思,知道此刻欧阳修心中虽没有了激愤恼怒,却不免感慨万端,她一直默默的站在欧阳修身旁。因见天色渐明,顺天门外赶早市的人也多了起来,忙发话催促欧阳修上路
欧阳修的离京并没有引起朝政的震动,譬如风过柳林,一晃而止。作为安抚,欧阳修是带着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衔去亳州的。韩琦对欧阳修的离去,恼怒中也带着无奈。设身处地为欧阳修想想,被满朝大臣乃至全汴梁大街小巷议论“扒灰”,别说没有脸面居于执政,便是在汴梁多待一天都难受!
韩琦的“山陵使”任务完成,回京缴旨之后,便回中书视事。这一天,他站在中书省大门前的石阶上环顾左右,目光停留在种植在中书门前的紫薇上。
中书省门前栽紫薇,也算是因藉唐制。唐朝曾把中书省称为紫薇省,中书令称为紫薇令。白居易曾有诗说:“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作伴,紫薇花对紫薇郎”。这一株紫薇,还是宋太祖建隆年间栽的,细算起来已有百年树令,长得盘根虬结,形态古朴,上面生发出百数十根枝条,枝上嫩叶始展,带着风的寒和雨的润,带着一种急切一种矜持,现出一片片翠绿,一片片鲜亮。韩琦进出中书,因心烦朝政,原本对这株紫薇熟视无睹,今天一瞥之下,心中竟然生出一种感动,一种活力也随着血液在全身流动。皇帝年轻,正如这一片绿叶,正经受春天的抚摸。也正是因为年轻,求治心切,便难免偏彼。皇帝居然想收复燕云十六州,实在是把兵事看得太容易了,这是不成的。自己是三朝宰相,两朝定策大臣,宋英宗赵曙和现在的皇帝赵顼都是他扶上龙床的,而赵顼也真是把自己依为干城,这是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责任?自己若是再做十年宰相……他一捧颏下白须,下意识的挺了挺腰,仿佛是把整个社稷放在了肩上。这时,参知政事吴奎近前说道:“韩大人,御史台有申状。”边说边把一纸递给韩琦。韩琦接过看了,皱起了眉头。
御史台写的是:
检会《皇佑编敕》,常朝日,轮宰臣一人押班。近据引赞官称,宰臣
更不赴,窃虑此《编敕》仪制别有冲替,伏乞明降指挥。
韩琦对吴奎说道:“宰相不押班,在仁宗朝就是,先把申状压下,别理御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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