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42/134页
正文 五十一、 赵子几查断指案时发现了大秘密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9-19 9:22:51 本章字数:5008
韩绛的罢相并未给朝政带来任何影响，相反，西部原本战云密布的天空现出一片清明。西夏数次遣人赴绥德城欲通款曲，但尚未正式派人来汴梁议和，大宋中止了攻掠性的部署，西夏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于是，西部边界又回复到半年前的老样子，守边的武将们在酒足饭饱之后射猎生事，时有磨擦，一时倒也没有大的战事。宣抚一事，便如同被岁月激起的一朵浪花，一现而没。而此时，熙宁四年的春天，已经高举着绿旌红幡，驱使着蜂队蝶阵，诵唱着燕语莺歌，席卷了华夏大地，京都汴梁又早是一片花团锦簇了。
那日中书省和枢密院在垂拱殿商议边事引起更张与否之争，文彦博说到陈留县有人为逃保甲而断指，赵顼要王安石察访清楚。王安石初也以为，开封府属下二十余万户百姓中有一、二人受人煽惑，怕剌为义勇而断指，也不足为怪。没过几天，断指已传言成“截指断腕”，王安石忙叫来赵子几，要他前去推究清楚。赵子几是开封府提点常平事，保甲法的始作俑者，在经王安石奏明赵顼，又经司农司详定后，命他先在开封府择县试行。此时，第一批陈留、祥符诸县已经编制结束，正着手第二批县。赵子几原本也曾听说有断指之事，只不明详情，谁知传到枢密院，又传到皇帝耳中，作为百姓不要编保甲的佐证。王安石要他去推究，自然不敢怠慢。
赵子几离开王安石府上，打算先回开封府带几个军士去陈留县，刚走到浚仪桥北堍，便见开封府衙前围了一群人，隐隐听得有喧哗之声，像是在说“保甲法是扰民弊法”一类话。赵子几紧走几步，这才看清，人群中有三个人，为首的一个正说得唾沫横飞。赵子几见此人三十多岁年纪，生得一付刁钻模样，一望便知不是良善之辈，另外两人也都在三十开外，在一旁邦腔附和，摇惑煽情，正想上前问个明白，恰见曾孝宽走出府衙，喝一声“何人喧哗，拿下！”早有几个衙役上前把三人捆了起来。曾孝宽是曾公亮之子，现任开封府提点诸县镇事，赵子几是开封府提点常平诸事，同是一府之官，最近在各县试行保甲，与曾孝宽没少打交道。赵子几见衙役们正要把那三个人押进府衙，连忙说道：“却慢！”遂又向曾孝宽一拱手，笑道：“我们何不就在衙前问他们几句？”
曾孝宽还了一礼，也笑答道：“保甲事是你勾管的，爱问你就问，少陪了。”说完转身向衙内走去，被赵子几一把拉住，说道：“你先别走，听听何妨？”随即向那三人喝道：“你们当开封府是酒肆饭馆，可以随便喧哗的吗？我便是奉命在京畿行保甲的赵子几，如若保甲法害民，我立马就纠了！你们给我说清楚了，保甲法又如何扰了你们的！我看你们便不像安份之人，衙役们给我着力打，打到愿说为止，不愿说的当街打死！”
众衙役吆喝一声，把三人兜屁股一脚踢倒，毛竹板子高高举起，尚未落下，早有一人叫了起来：“别打，我说!”
赵子几向衙役摆摆手，这板子便没有落下来。那人一翻身跪在地下，张口说道：“不关我事，是张大鼻子叫我来的，说是到开封府前闹一闹，请我去王楼山洞吃梅花包子。”
话刚落音，围观的人们早哄笑开了，便有人揶揄道：“王楼山洞的梅花包子未吃到，先尝尝竹笋炒肉。”
“板子未着肉，就先脓包了，还吃什么梅花包子？”
“老兄你吃过没有？啧啧，据说一笼就得好几十个钱。”
“……”
赵子几和曾孝宽对看一眼，微微一笑。赵子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谁是张大鼻子？”
那人答道：“回大人话，小的名叫大荣，张大鼻子便是刚才说话的那人。”说毕，用手指指。
赵子几走到张大鼻子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大鼻子答道：“小的名叫张大鼻子。”
围观的人哄然笑道：“这还用你说？又没藏在裤裆里，还不一看便知？”
赵子几瞥了这位老兄一眼，见他脸上果然挂着好条大蒜鼻，忍住笑问道：“你是哪一县哪一保的？”
张大鼻子支吾着说不出话来，跪在大荣旁边那人说道：“回大人，小人名叫三根，咸平县人，张大鼻子是陈留县人，犯过案，这次编保甲藏不住了，跑到了咸平，因咸平也要编保甲了，就拉了小人和大荣来开封府闹，说是朝里也有大官反对保甲法，闹他几会兴许就不编保甲了。小人说的是实话，张大鼻子也许了请小人吃王楼山洞的梅花包子的。”
赵子几对张大鼻子冷笑一声，喝道：“我正要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转身对曾孝宽说道：“陈留县编保甲，被迫外逃的剧贼三十多人，此辈专务煽惑诬蔑，便是今天在这开封府前一闹，御史们听到风就是雨，又要弄得朝议沸然。对付此辈恶徒，老兄有何良法？”
曾孝宽说道：“这事好办，我差人榜贴开封十六县七十镇，立赏捉拿煽惑保甲之人便了。张大鼻子收监待审，大荣和三根责二十板，赵大人意下如何？”
赵子几朝曾孝宽拱手说道：“如此甚好，有劳老兄，我要去陈留县，这就告辞。”
陈留县衙在南熏门外不远，从开封府沿汴河往东，由州桥上御道，到南熏门二十多里地，赵子几带了两名军士，纵马到陈留县衙，也不过半个时辰。一到衙前，赵子几把缰绳丢给随行军士，边往县衙里走，边扯开嗓子叫道：“汪大人在哪里？还在小妾房里吗？快出来见我！”
开封府十六县，开封和祥符两县是赤县，其它属畿县，京畿县令正八品，赵子几是正六品，高出侪辈两品。陈留县令汪洪川，与赵子几素熟，听到赵子几叫声，忙不迭跑了出来，笑道：“哪一阵急脚风把赵大人给吹来了？”不等赵子几答话，先吩咐一声看茶，一把拉着赵子几走进后园小轩。
此轩名叫“摇碧”，轩旁栽了几株垂柳，也是取柳浪摇碧之意。正对轩穸十余步远处，一树梨花正开得盛，犹如白玉妆成，蜂忙蝶乱中一线细香，徐徐飘向轩中。赵子几喝采道：“好一树梨花！”
汪洪川笑道：“此时御道上柳巷花阵，锦绣铺地，你才从个中来，如何还看得上这树梨花？
赵子几说道：“行走于柳巷花阵之中，如观行客；坐拥一树梨花，如独对佳人，自然不同。”
汪洪川说道：“这话有理，面对此花，不可无酒，更不可无诗，公使钱不用白不用，你我小酌几杯。”说到这里，转身吩咐：“来人，备酒！”
赵子几笑道：“梨花白雪香不如小妾玉体香，我可没有这份雅兴。两府在御前议事，文彦博大人说了保甲扰民，陈留县有人断指避丁，皇上要王安石大人访查，王大人便要我去推究。我要查断指一事，如何还有心喝酒？”
汪洪川说道：“断指一事，我也听说过，只怕真有此事。不过就是断一指，赵兄何必小题大做？”
赵子几说道：“那倒不然。汪兄可知断指人是哪一保的？”
汪洪川笑道：“谁耐烦记哪保哪甲？还有免役法的什么免役钱、助役钱、宽剩钱，记起来真比小时候背论语还难，这些俗务，本胥吏所为，也亏你耐烦得琐碎。这么着，我叫一个人来问问。”他接着吩咐道：“叫蔡英。”
赵子几暗暗点头又暗暗摇头，他点头是承认汪洪川说的是实话，摇头是并不同意汪洪川把保甲、免役法所必办之事叫做俗务。譬如编定保甲，涉及县治之中的每一户，此事是何等烦杂！县令们一个比一个风雅，他们好的是酒，争相传看的是诗，尤其是艳诗，开封府试行保甲的县令别说无人肯下乡村看看，便是登记造册之后，也不愿一观！
蔡英是陈留县编定保甲的胥吏。不一会蔡英快步来到，向赵子几和汪洪川躬身行礼后，汪洪川说道：“赵大人来推究断指一事，你把实情给赵大人说说。”
蔡英又向赵子几打了一恭，说道：“赵大人是问这事吗？断指人是洪生保的，姓程，腊月里生的，名叫程腊生，就住在我前村，相隔不到三里。”他用手赶了赶在面前嗡嗡飞午的蜜蜂，接着说道：“这是一个多月前的事，都说程腊生不愿入保，断了一节手指，此事很传了一阵，问谁都知道。”
汪洪川说道：“赵大人我说的如何？你这不就可以向王大人复命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来，喝酒！”
蔡英的话坐实了文彦博对保甲法的指责。赵子几心想，保甲法是自己首创，试行中也未闻保丁有什么怨言，就此回复王安石总有点不妥。他对汪洪川说道：“汪大人，只怕我还要做一做‘庸人’，再‘自扰’一次。我必得找到程腊生，亲自验证方能放心，就请蔡英陪我走一遭。酒就不喝了，拿点能填肚子的来。”
洪生保距陈留县衙三十余里，再往东北不到一里便是东明县境。赵子几由蔡英相陪，带着两名军士，在田间陌上控辔慢行。艳阳送暖，田间春气浮动，入眼碧浪摇荡，菜花如金，村舍星罗，篱落间桃红李白，赵子几如行画上，不觉心怀大畅。反笑汪洪川守着一树梨花，何如游弋于万顷春波之中！
走了一个多时辰，早见一个绿树掩映的大村子，这便是洪生保了。保正名叫洪庆，与蔡英是乡里，因见蔡英带了一个官员和两名军士前来，忙迎往家中，请赵子几上座奉茶。赵子几见洪庆家进门是半亩来大一个院子，大门旁架子上放着刀枪棍棒十来件兵器，又见洪庆生得雄壮，是个武勇之人，心想，此人做保正，若往后带领保丁习武，倒也来得。此时蔡英对洪庆说道：“赵大人此来，想问问程腊生断指避丁一事。”
洪庆问道：“程腊生断指避丁？你听谁说的？”
蔡英说道：“不都是这样传的吗？”
洪庆哈哈笑道：“明明是砍桑树不小心砍断一节手指，如何又成了‘断指避丁’？”
赵子几听了心里一喜，第一个想法是“不枉此行”！忙问道：“程腊生家远不远？就请洪保正陪我去问个明白。”说毕站了起来。
洪庆答道：“大人且宽坐，小人立马差人把程腊生叫来。”
才扯了几句闲话，程腊生叫到，先向赵子几叩了个头，又向蔡英和洪庆唱喏行礼，不待赵子几问，先就说道：“大人是要问小的如何断了一指吗？小的砍桑树根当柴火，那桑树是弯的，一斧下去，不防弹了起来，正砍在手指上。当时痛得……”
蔡英打断程腊生的话，问道：“外面如何传说是你断指避丁？”
程腊生说道：“我哪知道？还有说是我兄弟打架，手指是给弟弟砍掉的！当保丁也不过就是轮值巡夜，又不白巡，巡一夜两升米，有什么不好？”
程腊生几句话说得赵子几和洪庆笑了起来。断指一事已经清楚，赵子几暗暗高兴。他略想了一想，对蔡英和洪庆说道：“我意就叫程腊生写一个断指情状，另备三份证人证词，证人嘛，洪保正算一个，老蔡也可算一个，再叫一个程腊生的邻居，我这便可向王大人交差了，证词须写清楚，说不定王大人要进呈御览。”
听赵子几说证词不仅王丞相要看，还可能进呈御览，蔡英和洪庆不敢怠慢，洪保正连忙叫人准备纸、笔，又差人去叫程腊生的邻居。忙了一阵，诸事备妥，赵子几起身告辞，洪保正说道：“赵大人且慢走，我还有一事相告。”
赵子几问道：“保正还有何事？”
洪保正说道：“我亲家在东明县王安保，今天上午来的，吃过中饭才走，――他刚走你们也就到了。他说，明天东明县有上千人要闯相府，我对他说，闯相府可不是小事，要他不要掺和。赵大人来了，我不说是我不对。”
听说东明县有千余人要闯相府，赵子几吃了一惊。忙问：“如何能聚得这么多人？为了何事？有领头的吗？”
洪保正说道：“据我亲家说，是为了新定户等的事。说了，免役法是王丞相订的，闯相府面请王丞相，也是想少交些免役钱。未听说是谁领头，只说事先有人在城里买了孙好手的馒头，凡闯相府的，一人三个当中饭。”
赵子几略一沉吟，对洪保正说道：“保正可肯陪我去一趟东明县？”
洪保正说道：“当得奉陪。我亲家有一付好身手，不妨找他帮忙。只是赵大人不便穿公服，两位军哥也得换了衣服。”
赵子几说道：“那是自然。”
正文 五十二、东明县一千多人冲进了王安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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