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47/134页


章惇是制置三司条例司最早的成员之一,也是王安石最初引为臂助之一,但在条例司时间不长,一直在外体量新法的施行情况。不久前才从夔州路相度差役回京,现除检正中书户房公事。蔡确进士及第后除邠州司理参军,韩绛宣抚陕西,见他丰姿秀伟,文采瑰丽,觉得颇是个人才,便举荐给王安石和韩维。当时韩维是权开封府知府,既是老兄举荐,遂保举蔡确为开封府勾当右厢公事。本来开封府不问案件大小,都是知府一人断决,复杂一点的案件,需要核查举证的,也只和推官、判官同劾。自建都厢,杖六十以下案概由都厢承办,知府反不能过问。韩维调任翰林侍读学士,由刘庠权知开封府,刘庠要蔡确行庭参礼,蔡确回说,唐代藩镇自辟椽属,故行庭参礼,今辇毂之下比肩事主,虽有前例也不可用。刘庠拿他没有办法,上表乞罢蔡确的勾当右厢公事官。不想赵顼不仅没有准奏,反把蔡确从著作佐郎衔升为三班院主薄,仍然勾当开封府右厢公事。蔡确不降反升,自然是王安石说了话。王安石本来不认识蔡确,也只是因为韩绛来信提到蔡确是可造之才,这才出语关照。蔡确是何等样人,如何不知其中缘由?他有心亲近王安石,又怕自己官小职微,巴结不上。今天退朝后,刚到宣德门外,见曾布、邓绾数人簇拥着王雱边说边笑的走了,知道是同去王安石府上,自己有心跟去,又不敢造次,正徘徊间,见章惇骑马过来,忙上前躬身施了个礼,笑道:“章大人,适才见曾布和邓绾、吕嘉问随王雱去了,章大人不去凑凑热闹?”
章惇也笑道:“是持正啊,有热闹自然要凑的,我还正有事要和介甫说。你呢?在这里打什么转?”
蔡确说道:“下官正想前去拜谒王丞相,有要事相告,只是无由得见。”
章惇马鞭一挥,说道:“什么‘无由得见’?何不和我一起前去?”
蔡确一听,喜出望外,遂随章惇来到王安石府上。
尽管蔡确恃才傲物,身为勾当右厢公事官,大不过八品,竟敢与上司、官居三品的开封府知府刘庠分庭抗礼,但在王雱、曾布、邓绾面前,反显得十分恭谨。众人见礼毕,说了一会闲话,看看已近午时,估计王安石将要回府,一齐出门相候。刚走到巷子口,便见王安石和张世英从上土桥上下来,众人忙迎了上去。
王雱扶着王安石下了马背,说道:“爹,我们商量好了,今天中饭备一小酌,请请爹爹,你可不要扫了我们的兴。”
王雱的心意王安石自然知道,又见众人殷殷然望着自己,微微一笑,欣然说道:“好吧,不扫你们的兴。”
此时天上密云已散,澄碧如洗,几朵絮云在丽日边徜徉,雨后初晴光景,撩拨得人人思动。众人簇拥着王安石,先回到府中更衣,然后再沿临河大街往东,径去旧宋门旁浴堂巷的仁和饭店。
东京汴梁的饭店酒楼,有名的有七十二正店,论气派豪华要数景灵宫东墙的长庆楼,论环境优美当数开封府西侧、殿前司对面的清风楼,仁和饭店则以酒好闻名。其实仁和饭店不仅酒好,环境竟也十分清雅,比之清风楼和长庆楼,也要近便得多。
王安石一行人一到仁和饭店,等候在此的吕嘉问连忙扶王安石下了马,众人把马拴在系马桩上,随吕嘉问走进彩楼欢门,沿主廊走有百余步,再走过天井,到了第二进。这两进房屋有回廊相连,楼上楼下具隔成小间。此时午时刚过,正是饭店食客最多的时候,楼檐下丽影姗姗,湘帘文穸中时时传出弦歌笑语之声。王安石心想:想不到我也来到此间!
第二进之后,便是后园。众人走过曲栏清溪,踏上一条新绿拂衣、落花满地的石径,又走了约数百步,到了一个所在。这是一座明轩,轩外有回廊、平台,里面却是一个敞厅,厅内挂着一匾,上书“积翠”两字。溪流淙淙,从轩旁绕过,往北数十步,横亘着一截旧宋门的城墙,但见城砖剥落,雉堞坍塌,墙上青藤回护,绿苔丛生,仿佛是要将一段历史、曾经有过的一片辉煌,悄悄的掩藏于此。轩左是一座高只得数百步的小土山,绿树掩映,石阶盘旋,顶上一亭,高出于城墙之上。轩前却是一方绿地,上植萱草紫薇。这些绿叶经雨一浇,越发的嫩鲜,真不枉了“积翠”两字。
王安石正与众人站在平台上观景嗟叹,忽听小土山上亭中传来叮咚之声,数声入耳,竟令人生起岁月沦桑之怀想。又是数声过去,琴声把众人带到了一个与现实环境迥然不同的境地,竟有了秋风萧飒之感,眼前仿佛现出秋山之穆穆,秋江之荡荡,晴空一鹤,从远天碧霄中挟风排云而来,唳声清亮。王安石的心灵不禁一阵颤动,因为琴声把他带进了一个熟悉的意境,一个平时回眸前尘努力搜寻又捉摸不着的意境,那是特定的环境和胸中情愫所凝结成的,或许仅仅存在了一个瞬间……王安石正凝想间,忽听有人和着琴声唱道: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
是了,这是在金陵凤凰台的最高处伫云亭侧畔,明丽的秋阳照着他,照着六朝故都,而他正由江宁知府奉调京城,升任翰林学士之际,心中感慨正多,于是伸手揭开历史的重帷,写下了这首诵传千秋的《桂枝香》。
唱这词的是个男的,起首三句,唱得浑厚而不昂扬,其所蕴含的情感含而不露,抑而不扬,却分明让人感觉出词人的不凡的怀抱。曾布、邓绾、章惇和蔡确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吕嘉问,心想此时讴歌王大人之词,确是最好没有,只这抚琴之人固是高手,讴歌之人却也不俗,吕嘉问如何在这短时间内请得来?再看王安石,却见他正一手捋须,痴痴的站着,一动不动。
上阕唱完,邓绾脱口喊了声“好”!蔡确接口说道:“果然是好,词好,唱得也好。”
金陵胜景出于王安石笔下,气象便自不同,诸如澄江翠峰,信手拈来之词,便显得厚重和大气,沉郁而又蕴藉。此时琴声一阵繁弦密奏。这是烘托,是铺垫,是情绪准备,这之后,琴声渐转高昂,仿佛穿出云表,如鹰隼翱翔于九天之上。忽而一个短暂的停顿,琴声变得凝重之极,仿佛不是用手指弹出,而是用重锤击出,其声在林梢回环飞舞,动枝鸣叶。和着琴声,歌声又起。唱到“六朝旧事如流水”一句,这本是王安石在一挥手、一弹指间极潇洒的给六朝兴衰划上的句号,歌声中竟仿佛有着西风鸣镝之声,和琴声相伴相绕,如飞凤,如游龙,在虚空竞逐。到“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歌声竟也能曲曲传出王安石当时复杂的情感,于叹息、忧虑中显出一颗卓然千秋的大有为之心。
这是吕嘉问在宴席之前奉献给王安石的一份大餐,此刻的王安石却是百感交集。从写这首词到现在,不到四年时间,自己已从江宁府知府历任翰林学士、参知政事到备位宰相,伊、吕之思,富民强国之策呢?自问一句:今又若何?不错,农田水利法、均输法、青苗法、保甲法、免役法相继推出了,好艰难啊!今天雱儿他们备这席酒,也算是“解鞍暂驻初程”吧?
自琴声一起,王雱众人便静静的站在平台上、王安石的身后,一来欣赏超妙的琴声歌声,二来不打扰王安石闻歌之后的感受和思考。歌声一停,众人纷纷称赞,这时店小二流水般送来酒果菜肴,吕嘉问请王安石入座,众人随即拱手相让入座。七个人,王安石自然坐了首座,对面是曾布和邓绾,左手章惇和蔡确,右边王雱和吕嘉问。蔡确年纪与王雱差不多,官衔却是座中最低,又是首次和王安石、曾布、邓绾交往,颇显矜持。见席上银壶玉盅,具甚佳美,此时大菜未上,只上了几个下酒菜,诸如莲花鸭签、姜虾、荔枝腰子、批切羊头、旋切莴笋、辣罗卜之类,倒也精致。吕嘉问执壶,给众人一一斟了酒,说道:“当年真宗在太清楼欢宴群臣,问起京城何处酒好,值殿太监回说仁和店酒好,真宗遂命人来仁和店取酒,分赐群臣。今天我们尽管拣好酒喝,来个不醉不归如何?”说完端起了酒杯往嘴边送。
王雱伸手按住吕嘉问的酒杯说道:“却慢,干喝酒有何意趣?行个酒令如何?”
吕嘉问听王雱说要行酒令,心里便有点发毛,忙说道:“元择兄,我算服你了,又行什么古怪酒令?便是行酒令也得先把这杯酒干了!”
王安石微微含笑看着王雱和吕嘉问,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往旁边挪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王安石年轻时原也喝酒,只酒量不大,中年以后便不喝酒了。当年顶头上司包拯宴请,他说不喝就是不喝,自此之后,便无人再强他喝酒。蔡确伸手端了端酒杯,看了王雱和吕嘉问一眼,又放在桌上。心里却想:“行什么酒令,谁还怕了谁?”章惇笑对吕嘉问说道:“望之兄未免心急了些,元择之言有理,行个酒令,喝起来有趣又痛快。”他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接着说道,“大家先同干一杯,祝介甫福体康健,如何?”
王安石忙站起来,笑道:“子厚如此客气,安石可不敢当。”
今日喝酒,所为何来?就是要让王安石愉快,章惇的提意自然大得众心。众人见王安石站起来,忙一齐站了起来。曾布说道:“子厚之言有理,王大人随意,大家一口干了。”
王安石见众人兴致甚高,也就稍稍抿了一小口酒,这酒果然不错,才一入喉,便如一条热线,缓缓下移,直达腹中,此时已是满口醇香。继而丹田中生出一股热气,直达四肢百骸,稍顷,便觉浑身热烘烘的十分受用。不过王安石仅喝了一小口,便换过了茶杯。蔡确一口喝干了杯中酒,看了章惇一眼,暗想:“章惇好大口气,不称‘大人’直呼‘介甫’!只不知王雱要行什么酒令,初次相聚,倒要小心应付。”邓绾干了杯中酒,一拍桌子,赞道:“果然好酒!”转而问王雱,“元择行什么酒令?”
王雱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纸签放在碗里,然后说道:“这是古往今来三十八帝的名讳,谁抽到了谁,便说出他的葬身之处、何人配享、祠建在何处,说对了的喝酒,说不出不准喝酒。如何?岂不有趣?”
蔡确心里笑了一声,想道:“文人雅集,分韵赋诗,或是联句,也是风流蕴藉之举,王雱这酒令果然古怪。”
吕嘉问说道:“这酒令也亏元择想得出!”
邓绾笑道:“平日里谁都说自己无书不读,无事不知,就行这令吧,看难得了谁!——自然是元择掌令了?”
王雱说道:“我爹不喝酒,就让我爹监令吧!谁说不出了,由我爹代说。”
曾布、章惇和王安石相视一笑,没有说什么。王雱说道:“自然该我先掣签了。”说毕,伸手在碗中取了一根纸签,展开看时,写的是:请说出女娲葬身何处,祠在何处,何人配享。往后数第二人掣签。王雱笑了一声,说道:“女娲葬身华州界,祠在晋州,无功臣可配。说完,举杯喝酒。”
往后数第二人是邓绾,王雱笑对吕嘉问说道:“便宜你了。”邓绾见签上写的是:请说出太昊葬身何处,祠在何处,何人配享。略想了一想,问王安石道:“太昊是葬在陈州宛丘吧?祠在陈州,以金提、勾芒配享。可对?”见王安石笑着点了点头,遂喝了酒。
接着轮到章惇掣签,签上写的是:请说出炎帝葬身何处,祠在何处,何人配享。章惇笑了一声,说道:“炎帝葬在潭州长沙,祠在衡州,祝融配享。”取杯喝了酒,笑对吕嘉问说道:该望之掣签了。
吕嘉问看了王雱一眼,伸手掣签。展开看时,签上写的是:请说出唐尧葬身之处,祠在何处,何人配享。吕嘉问笑道:“恰好抽到唐尧,正好我知道。”遂说道,“唐尧葬身郓州城阳谷林,祠在郓州,司徒卨配享。”又看了曾布一眼说,“该子宣掣签了。”
曾布掣的是黄帝,遂说道:“黄帝葬在桥山,在上郡,今之坊州,祠在坊州,以后土、风后、力牧配享。”曾布说完看了蔡确一眼,蔡确笑道:“该我了吗?别掣了个不知道的。”嘴里这么说,心里也颇忐忑。他掣的却是虞舜。心里连说“还好”。遂说道:“虞舜葬在零陵郡九疑山,在今永州界。咎繇配享,祠在道州。”说完,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转到王雱,掣了个商朝的成汤,王雱说道:“成汤葬宝鼎县,祠在河中府,伊尹配享。”
以下又到吕嘉问,掣了个夏禹。吕嘉问想了一会,说道:“夏禹葬会稽山”,一时却不知祠在何处,何人配享,两眼只望着王安石。王安石代说道:“夏禹的祠在越州,伯益配享。”王安石说完,吕嘉问刚想端起酒杯,王雱忙伸手按住,说道:“望之兄这酒可不能喝。”
吕嘉问笑道:“我说出一半,半杯酒总可以喝吧?”众人听了,一齐笑了起来。
接下来该蔡确掣签,掣的是秦始皇。蔡确默想一会,两眼望着王安石说道:“秦始皇葬昭应县,以李斯、蒙恬、王翦配。”王安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邓绾掣了汉武帝,笑道:“又掣了个知道的。”接着说道,“汉武帝葬茂陵,以公孙弘、卫青、霍去病、金日磾、霍光配,祠在长安。”
又行了一会令,三十八帝相继说过,众人但凡说得出的便喝酒,说不出的由王安石代说,王安石一一指陈,其博闻强记,众人尽皆佩服。章惇问王安石:“汉高帝以萧何配享,陈平配享文帝,何以没有张良?霍光既配享武帝,如何又配享宣帝?”王安石说道:“我朝太祖下诏重修先代帝王祠庙,由太常礼院重定配享功臣,大致不差也就是了,便是文宣王庙、武成王庙,其配享先后坐立,也未必尽善。”章惇、曾布、邓绾听了,点头称是。
众人酒兴既尽,见大菜已上,无非是沙鱼两熟、鹅鸭排蒸、乳炊羊之类,各吃了点饭,略用了口茶,便簇拥着王安石走出仁和店,相辞散去。此时,蔡确走到王安石面前,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大人在上,卑职有事相告。”





正文 五十七、章惇向王安石举荐了张商英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9-25 9:48:08 本章字数:4286

蔡确对王安石说这话时,真是放大了胆才敢说的。尽管刚才还同桌飞觞,但身份必竟相差甚远,又无深交,只韩绛的一份荐书。他心里有点感激王雱,想出了这么个酒令。且不说王安石贵为宰相,便是曾布和邓绾,一个是都检正,一个是知杂御史,同判司农寺,掌天下新法的施行,自己不过是开封的勾当右厢公事,在他们面前便只有洗耳恭听的份。行酒令便不一样了,俗话说酒令大于军令,在酒令前不分官职大小,说得出便喝酒,说不出不得喝酒。自己并没有把握说出三十八帝的葬身之处、祠在何处和配享之人,天幸所掣之签尚能说出。人家是说不出罚酒,王雱偏喜反其道而行之!
王安石听蔡确有话要说,停下脚步问道:“持正何事相告,敢请赐教。”
蔡确连忙躬身说道:“丞相面前,岂敢言教!卑职在开封府勾当右厢公事,因知今年由苏轼主持府考,卑职以为苏轼所出题目甚是不妥。”
王安石问道:“苏轼出何题目,持正以为如何不妥?”
蔡确说道:“苏轼发策以‘晋武平吴,独断而克,苻坚伐晋,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功异,何也?’为题,卑职以为有影射之意。”
蔡确说得不错,苏轼这样出题确实是影射王安石的,因为赵顼和王安石携手开拓改革之路时,有着过多的左顾右盼,流俗辈的浮议使他眩惑动摇。王安石在留身议政时曾多次要赵顼“专权”,“独断专任”,要“乾纲独运”,不为浮议所移。对于赵顼这一特定的君王,王安石的话并不错,但统而言之,就未必然。苏轼对王安石之言大不以为然。他没有直接和王安石争论,也没有上章反对。适逢开封府春闱,权知开封府刘庠请苏轼主考,苏轼借题发挥了。不过说到底也不过是影射而已。
王安石看了蔡确一眼,嘴里“噢”了一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这个苏轼老是如此,该外放了。”
蔡确并没有去王安石府上,在说了上述的几句话便告辞走了。王安石回到府中,王雱早给沏了杯茶。王安石端起茶杯,刚想喝茶,一眼见章惇站在一边,忙问章惇:“子厚有事见告吗?”
章惇说道:“正和元择、望之说着,这次我经制夔峡夷事,南川县令张商英倜傥儒雅,见识高出侪辈之上,我也有所不及。”
王安石笑道:“子厚过谦了吧?张商英我也听说过,去年转运使张诜讨伐渝州叛夷,灭了梁承秀和李光吉,独王衮占地势之利,不肯投降,当时张商英是通川县主簿,请命于张诜,单身入夷窟,说降王衮的。”
章惇说道:“不错,就是此人。此人才堪大用,况又是我辈中人,正可引以为臂助,不才今日正是要向大人举荐的。”
章惇好名又眼高于顶,当年与侄章衡同科进士,因名次在章衡之下,便交还敕命,第二年再登甲科。从他嘴里说出某人在他之上,可真也不易。他何意如此推重张商英?因为他曾与张商英较量过,他居于下风。
章惇这次经制夔峡夷事,以钦差身份,更不把州县官员放在眼内,动辄出言辱骂,无人敢于章惇共语。众人一商量,决定请出南川县令张商英,与章惇相抗衡。
这一天,张商英身穿道士服,向章惇长揖就坐,说道:“渝州地狭,大人眼高,恐座中无可语之人,商英不才,斗胆请大人赐教。”
章惇见张商英二十余岁年纪,风流儒雅,与几天来所见庸官俗吏大不相同,倒也不敢怠慢。遂说道:“非区区眼高,庸吏蠢笨如猪,只怕连《论语》、《孟子》都没有读通,不足与语耳。”
张商英说道:“不怕大人见笑,在下《论语》不敢言懂,《孟子》更是从头不懂。”
章惇问道:“何谓从头不懂?”
张商英说道:“孟子说不见诸候,如何又见梁惠王?”
章惇望着张商英,不觉一愣。孟子出尔反尔,不关后人事,但张商英这一说,章惇竟无言以对。辩士辩的是机锋,第一个回合,张商英占了先手。
张商英微微一笑,问章惇:“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中庸》则说,‘忠恕违道不远。’忠恕违道,何以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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