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6/134页


……臣昨论张方平参政,不协众望,其言既不足采,所有新命臣未敢祗受。
赵顼看了司马光的奏章,知司马光有所误会,提笔在司马光的奏章上写道:
……朕以卿经术行义为世所推,今将开迩英之席,欲得卿朝夕讨论,敷陈治道,
以箴遗阙,故换卿禁林,复兼劝讲,非为前日论奏张方平也。吕公著封还,盖不
知此事耳。”
因为上一件诰敕通过通进银台司时被吕公著留住封驳,赵顼的这份手诏并没有经通进银台司,而是命小黄门直付西上閤门交司马光,要司马光受职。司马光读了赵顼的手诏,心里不仅没了气,而且暗暗高兴。一来赵顼手诏的内容语气尤其是“朝夕讨论,敷陈治道,以箴遗阙”十二个字,可以看出他司马光在赵顼心中的地位,赵顼是如何的器重他;二来一开迩英,他便有机会向赵顼进读《通志》了。
司马光接受了诰敕,吕公著又不高兴了,因为赵顼的手诏未经过通进银台司。吕公著奏请入对,见了赵顼开口便说:“臣启奏陛下,诰敕不由本司,则封驳之职因臣而废。臣请解职。”
赵顼原本在崇政殿批阅奏章,听到吕公著要入宫见驾,便知是为诰敕未经通进银台司一事而来。一听果然。尽管吕公著出言不逊,赵顼倒也并不生气。他平静的看着吕公著,脸上带着微笑,嘴里却说道:“朕以司马光道德学问,欲常在左右,非以其言不当也。通进银台司固有封驳之责,只怕吕大人这次封驳不当吧?”
吕公著躬身奏道:“封驳不当,乃臣不职,臣更请解职。”
赵顼说道:“此事以后再议。”
吕公著说道:“既然如此,臣请告退。”
赵顼笑道:“卿何其急也?且请少待。”
赵顼听韩维说起过,吕公著也是“汴梁四友”中人,是以要他不忙告退的,此时不免就多打量了几眼。吕公著家是汴梁出名的望户大族,父亲吕夷简在仁宗初年便是宰相,哥哥吕公弼现任枢密院副使,吕公著本人所在的通进银台司,是连接朝野和皇宫的咽喉要地,可谓全家显赫。吕公著的声名固然在王安石和司马光之下,与韩维并肩,但就其气度之雍容,举止之威仪,却居四友之首。这段时间,赵顼和司马光几次接触,对司马光有所了解,他想把自己对司马光的印象在吕公著这里得到映证,于是问吕公著:“朕观司马光乃方正拙直之人,见事如何迂阔?”
吕公著一向钦佩司马光的为人和学问,今天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迂阔,而且所说之人是当今皇上,略一沉吟,解释道:“孔子上圣,子路犹谓之迂;孟轲大贤,时人亦谓之迂,何况司马光?大抵虑事深远,则近于迂阔。”
赵顼笑道:“只怕是‘敏于言而讷于行’吧?”
吕公著说道:“陛下说得也是。”
此时赵顼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古怪想法,他微微一笑,说道:“人称‘汴梁四友’人中俊杰,士子们趋之若骛。朕有一事,请吕大人为朕解惑。”
吕公著连忙躬身一揖,说道:“臣等愧甚。臣恭聆圣问,不敢当得‘解惑’两字。”
赵顼又是一笑,说道:“假若伊、吕、孔、孟同在我朝,请吕大人为朕择相。”
吕公著一愣,暗想皇帝如何有此一问?真是匪夷所思。伊、吕不只是商、周名相,简直有旋乾转坤之功。而孔、孟虽开儒家之宗,当初不过是落魄文人。我朝开国元勋赵普固然曾以半部论语治天下而传为美谈,论语的作者孔子却未必能治天下,择相自然要择伊、吕,孔子和孟子只能在国子监当个教授。这话如何可说?不是唐突先贤吗?孔子既称圣人,又如何能居伊、吕之下?孔孟创儒学,乃万世之宗……赵顼见吕公著沉吟不语,呵呵笑道:“吕大人不说,朕知之矣!君臣说笑,不可唐突前贤,不说也罢。我朝已封孔子为文宣王,封吕尚为武成王,按文武班列,文左武右,孔子在吕尚之前,也就是如此吧。”说完又是一笑,笑容中隐隐然露出在他这种年纪已少有的却也是从心底泛起的得意和顽童的狡狯。





正文 八、 吕惠卿给曾公亮出了个好主意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8-20 17:10:03 本章字数:6386

虽然赵顼要薛向不必对中书省和枢密院说起招纳嵬名山一事,但时隔不久,不仅是中书省和枢密院,满朝文武都知道此事了。
其实,极力主张招纳嵬名山的种谔仅是青涧城的守将。青涧城属延州辖管,延州太守陆诜却并不赞同种谔的意见。种谔有转运使薛向支持,薛向又得赵顼密旨,自然便有恃无恐。这两种意见通过各种渠道报到京城,于是在大臣中又发出一片嘈嘈声。赵顼见陆诜不能与薛向、种谔协力边事,下诏调陆诜任秦州太守,由郭逵驻节延州。郭逵是宿将,官至同签署枢密院事、殿前都虞候,驻节之处称为帅府。赵顼调郭逵守延州,也是加强边备的意思。但郭逵尚未到职,种谔已发兵将嵬名山族帐团团围住。
嵬名山有一个弟弟名叫嵬夷山,和嵬名山的书吏李文喜与种谔帐下的将军杨定相熟。杨定本是蕃人,率保安军驻在青涧城。种谔便是通过杨定说嵬名山归降大宋的。种谔送给嵬名山一个金盂作为信物,这金盂也是李文喜代收的。说嵬名山将取谅祚以降大宋,也只是种谔、杨定和嵬夷山、李文喜在酒酣耳热之际的一厢情愿,整个招降过程嵬名山并不知情。陆诜调任秦州,种谔迫不及待要嵬名山归宋,此时嵬夷山才说出实情,并商定里应外合逼嵬名山归宋。当嵬名山听说自己已被宋兵围住,刚要挺枪出斗,嵬夷山说道:“大哥且慢,听兄弟一言。大哥在西夏,不过是一边鄙小将,何如在大宋谋个一官半职?兄弟不才,为大哥计,已经降宋了,种将军授以金盂以为信物,现在李文喜处。”李文喜捧出金盂说道:“夷山所言甚是,请将军不要作困兽之斗。”嵬名山见事已至此,长叹一声,投枪在地。
嵬名山带领部族归宋,种谔召人筑城,是为绥州。这之后不久,夏将差人送信给种谔,说是愿如嵬名山南归大宋,请种将军来帐前会商。种谔接信十分高兴,连忙答应一定如约会议。倒是杨定多了一个心眼,对种谔说道:“只怕有诈,请将军三思。”种谔笑道:“嵬名山都降了,还有谁更如他?我若不去,不只被人小瞧,只怕今后也不会有人再言归宋了。杨将军何必多虑?”杨定说道:“种将军既如此说,不如由我去应约,如有变故,种将军带人接应。再说绥州城新建,夏人觊觎,有种将军镇守方可无虑。”
杨定带了十几名亲兵代种谔前往会议,被伏兵劫杀。杨定一死,两国边界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杨定被西夏诱杀的消息传到京城汴梁,满朝文武大哗。
崇政殿里,赵顼已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案头上堆满了大臣们上的奏章,赵顼在殿堂里踱着步,在偌大的宫殿里,他的脚步声显得空洞而又沉闷。赵顼在思考着,他的思维从这本奏章跳到那一本奏章。有几个武臣提出了兴兵西讨,更多的奏章要赵顼让出绥州。枢密院的文彦博、吕公弼坚持弃绥不守,枢密院使一发话,朝中便一片声遣责边臣多事,背信中变,结论自然便是把绥州还给西夏了。此时郭逵已到延州,上书说:“西贼既杀王官,而又弃绥不守,见弱已甚。”来自边陲的声音固然不大,力量却也不小,并且在赵顼的心里得到了共鸣。赵顼不愿向西夏示弱,向一个比自己大一岁的西夏国主示弱。一个才建不久、城郭未全的绥州究竟是守还是弃?赵顼停止了踱步,他忽然想起,怎么没见到曾公亮的奏折?如此大事,宰相如何不发话?他命张若水马上去宰相府看个究竟。
曾公亮不是不想上章,而是还没有拿定主意。枢密院的意见他是知道的。枢密院管军事,偏偏招纳嵬名山而取绥州这事并没经过枢密院,文彦博和吕公弼心中不快,自然会反对。他曾公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个人意气,但也不愿跟在枢密院后面做学舌鹦鹉。书房里一池墨已磨得浓浓的,他几次握笔又搁下。他叹一口气,对自己说:“别急,再想想。”这时门上来报:“三司检法官吕惠卿来拜。”曾公亮说道:“什么吕惠卿?不认识此人,不见!”隔了一会,门上人又来报说:“吕惠卿有一封信要小的交给大人。”说毕双手呈给曾公亮。曾公亮接过信先看落款,“王安石顿首”五字映入眼帘,他先是一愣,随即吩咐:“请吕惠卿。”
吕惠卿进士及第后,以三司检法官衔任真州推官,三年任满回京之前去金陵拜访王安石,此时的王安石已任江宁府知府。两人先谈经义,又谈治道,意见竟然大多相合。吕惠卿侃侃而言却又不显卖弄,王安石十分高兴。出于爱才,王安石向曾公亮举荐吕惠卿。而王安石的金面,曾公亮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驳的。吕惠卿被带进书房,连忙向曾公亮打躬请安。曾公亮伸手虚让一让,说道:“不要多礼,坐下说话。你走金陵回京的吗?介甫身体可好?”
吕惠卿谢了坐,又恭恭敬敬的答道:“卑职是走金陵回京的,王安石大人身体很好。王大人要卑职多多拜上曾大人,说一向疏于问安,要卑职向大人致意。”
曾公亮说道:“介甫太客气了。介甫倒是很器重你的。你的事也好办,给你安排个馆职如何?”
吕惠卿躬身说道:“多谢大人提携。”
吕惠卿是福建泉州人,南方人的特点,长着个五短身材,并非是个英俊伟丈夫,曾公亮乍见吕惠卿并没多少好感,只是碍着王安石的面子敷衍几句。因心里记挂着那篇奏章,眼睛便常下意识的看看书案上摊着的那张白纸。吕惠卿的脑子何等灵精,他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身为首辅,日理万机,卑职本不该以些许之事打扰大人的。卑职猜想,大人正为一份奏章的措辞为难吧?”
曾公亮暗想:“此人只怕有点门道,我何不试试他的见识?”他佯咳一声,笑说道:“不错,本相正为绥州的弃守拿不定主意。不知你有何高见?”
曾公亮要问吕惠卿的高见,吕惠卿原本弯着的腰顿时便直了起来,笑道:“卑职不敢当得‘高见’两字。绥州之事,卑职也有耳闻。大人如果言守,一旦战事扩大,大人难脱干系;如果言弃,枢密院文、吕两大人已有言在前,大人乃当朝首辅,不便拾人牙慧。窃以为大人可举荐韩琦经略陕西,绥州是守是弃,由韩大人去体量利害。于公则关乎社稷之安,于私则大人有举荐之德。不知大人尊意如何?”
曾公亮重新打量了吕惠卿一眼,心想:“不错,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韩琦,让他去处置。别人不是说我和韩琦不睦吗?正可堵堵这些人的嘴,还显得我大气!妙!妙!妙之极矣!看吕惠卿其貌不扬,还真给我出了个好主意,怪不得介甫说他才高,向我举荐。”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鼻子里“哼”了一声,嘴里说道:“明天我便命舍人院制告,你去集贤院编校书籍吧。”
吕惠卿走后,曾公亮立即写了本章,举荐韩琦经略陕西。恰好张若水奉旨前来,曾公亮便把本章交张若水带进宫中呈送赵顼。赵顼看了,立即准奏,下诏命韩琦判永兴军兼陕西路经略安抚使,并要韩琦接旨后立即西行,不可耽搁。经略安抚使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一旦边境发生战事,便由韩琦和西夏周旋。
半个月后,韩琦到任。永兴军路下辖京兆、河中两府十五州一军计八十三县,是通往西夏的门户和屏障,赵顼把这一路的安危交给了韩琦,可见其对韩琦的倚重。早在宋仁宗庆历年间,韩琦和范仲淹便与元昊交战多年,当时韩琦守秦州,范仲淹守庆州,两人名重一时,世称韩、范。这次韩琦的行辕设在永兴,永兴属陕西北路,其中延、鄜两州历来便是两国征战之地,这次和西夏的边境纠纷发生在延州和绥州,韩琦此行既要节制宋军,防范西夏可能发生的军事行动,还要决定绥州的弃与守。
辕门外旌旗历历,其中两面大旗上绣着:司徒、检校太师兼侍中韩,永兴军节度使陕西路经略安抚使韩。三声炮响,辕门大开,两行军士盔甲鲜明,手执旗牌节钺,鱼贯走出肃立。韩琦升帐,早就等候在辕门外的薛向、郭逵和种谔行参见礼。
韩琦肃容端坐接受了郭逵三人的行礼,然后走下帐来,满面笑容,举手一揖说道:“列位大人书房奉茶。”
若论权势,韩琦是举朝第一人,无论端坐肃立,甚至一颦一笑,自有一股威严。自从被王陶劾为跋扈,仿佛变了一个人,在朝固然忧谗畏讥,即便是在故乡相州,也丝毫不敢张扬。现在兵权在手,对属下生杀予夺,却也不摆大元帅的威风。
茶过一巡,韩琦环顾左右,目光落在种谔身上,笑问道:“你就是青涧城守种谔吗?”
种谔官阶不过八品,在韩琦面前原本只有肃立听训的份,今天叨陪末座,已经受宠若惊,只有半个屁股搁在椅子上。听韩琦问话,连忙站起来抱拳行礼,恭恭敬敬的答道:“末将正是种谔。”
韩琦点了点头,说道:“坐下说话。你父种世衡与我有旧,青涧城便是你父所筑,你做城守,也算是子承父业了。”韩琦呷了一口茶,接着说道,“种世衡筑青涧城时,元昊尚未立国。”韩琦目光闪闪,却又带着一丝怅惘,仿佛时光又倒回去二十多年,回到了那个多事的年代。薛向和郭逵见韩琦谈兴正好,也就面带微笑恭敬的听着,时不时端起茶杯,轻轻的呷一口茶。青涧城在延州东北二百里,故宽州旧址,地势险要,守可固延州之势,进可图银、夏之地,又可连接河东粮道。但种世衡筑青涧城却非容易,主要是城中缺水。水井打下去一百多尺了,仍然是坚硬的岩石,井底凿石,苦不堪言。石匠已经丧失了打下去的信心,种世衡以一百钱买一畚箕石屑,要石匠继续往下打。终于出水了,青涧城才得以建起来。“当年,种世衡在青涧城和元昊周旋,范仲淹守庆州,我守秦州,元昊固然是立国了,却也没能继续东侵。”
薛向和郭逵连忙拱手称是。薛向说道:“韩大人和范大人抗击元昊,屡建奇功,世称韩、范,不谓幸至。”郭逵点头附和:“薛大人之言甚是。”
韩琦娓娓而谈,薛向和郭逵随声附和,昔日的刀光剑影已经在时光流逝中淡化,只是在韩琦谈话的语气中增加了一点感慨。但种谔却听得浑身血脉贲涨,激奋不已。因为韩琦说的是他的父亲当年的业绩。与韩、范同时,驻节鄜、延的是庞藉,种世衡虽有战功但遭到庞藉的压抑,一直不得升迁。这一点种谔也是知道的。因此他在激奋之中,又有点不平,直想把一腔热血倾倒在沙场上以明心志。此时韩琦话头一转问种谔:“种将军,边境安静,百姓休养生息,两国商贾往来有何不好,如何擅起边衅?你知罪吗?”
却如一盆冷水兜头倒下,愕然不知所措,满腔的奋激之情荡然无存。略一愣怔,种谔连忙离座向韩琦跪下分辩:“末将不知。我大宋乃文明礼议之邦,蕃酋嵬名山仰慕来归,末将出而纳之,不知错在何处。”
韩琦冷笑一声:“真不知错在何处吗?杨定被杀,国威何在?两国大战在即,你何以辞其咎?今朝议鼎沸,皇上睡不安枕,命本帅巡边,以备不测,这都是你肆意妄为所至,你该当何罪?”
韩琦所说全是实情,种谔无可再辩。他向韩琦叩了一个头,说道:“末将愚鲁,请大帅恕罪,若因此而有战事,末将自当不避锋镝。”
韩琦在谈笑风生之际突然要办种谔,出于薛向和郭逵的意料之外,两人对看一眼,郭逵先向韩琦欠身一揖,开言说道:“请元帅息怒。种谔好勇斗狠,在边境惹事生非,但招纳蕃酋与攻城掠地有所不同,其中尚有内情。杨定之死,下官已探得乃李崇贵和韩道喜二人所为,已向夏人索取斩首。青涧城地当要冲,种谔守城多年,诸蕃皆服,夏人轻易不敢寻衅。望大人重责种谔,留其一命,戴罪立功如何?”
薛向心想:“招纳嵬名山,自己是赞成的,皇帝也是知道的,如硬要治种谔之罪,也不甚公道。但此事又不便明说,郭逵以‘其中尚有内情’一句带过,韩琦应该心中有数。种谔便是有罪也不当死。听郭逵说完,连忙接口说道:“郭大人之言甚是,种谔妄自生事,自然有罪,便是下官也难脱干系。请元帅看在种世衡种大人有同朝之谊份上,铙种谔一命如何?”
韩琦何尝不知招纳嵬名山是经赵顼点头的,并且还把不同意招纳嵬名山的陆诜调离延州?其实韩琦也不想重责种谔,只是想借机告诫几句。见郭逵和薛向为种谔说情,也就就坡下驴:“两位大人之言虽是,本帅虑及社稷庶民,何敢轻纵生事之将?自来两国边界纠纷多因守将生事而起,一旦开战,耗费钱粮不说,又有多少生灵涂炭?”薛向和郭逵连忙说道“元帅所虑极是。”韩琦转而对种谔说道,“本帅若斩你,反给夏人耻笑,起来吧。”
韩琦处事老成持重,离京之时便派人先行入边,并派心腹家将韩勇深入到西夏的首府灵州刺探军情。种谔筑绥州城时,西夏曾有四万人围攻,被种谔击退之后,便没有再来骚扰,甚至在离边界两百里内都没有见到大军集结。韩琦因此而能在行辕的书房里安之若素,从容议事。此时韩琦呷了一口茶,命人给薛向、郭逵和种谔的茶杯里续了水,这才徐徐说道:“本帅离京前在紫宸殿陛辞,曾见两府本章,要求弃绥归夏。朝臣之中,持弃绥之意者众。皇帝命本帅体量利害,绥州是弃是守,由本帅定夺。两位大人之意如何?”
薛向和郭逵对看一眼,尚未开口,种谔“霍”的站起,大声说道:“元帅,绥州不可弃!”
郭逵不等韩琦发话,连忙喝道:“种谔放肆!”随即就座中向韩琦一拱手说道:“元帅文定武安,威望著卓,安社稷于俯仰之间,是以皇帝倚为干城。下官何幸,得以托庇麾下!”
韩琦笑道:“郭大人此言本帅如何当得?郭大人历边多年,妙计迭出,常制胜于奇险之中,本帅经略边事,仰仗之处正多。”
郭逵连连拱手说道:“不敢不敢,元帅但有所命,逵敢不凛遵!”郭逵官居同枢密院事、殿前都虞候,宣徽南院使,虽比不得韩琦,也算得朝庭重臣。出言捧韩琦,是怕韩琦再责种谔,先缓和一下气氛,听到韩琦称赞自己,心里十分高兴。客气两句,话头一转说道:“种谔虽出言鲁莽,但言之有理。种谔取绥,固然首毁信誓,杨定被杀而弃绥,则示弱于夏。况绥州地势险要,进则可取横山三百里之地,退则可固延州、青涧城之守。下官以为绥州宜守不宜弃。”
郭逵是在种谔取了绥州之后才到延州的,他是基于绥州的地势和当前宋、夏两国的形势说这番话的。郭逵是武将,而武将与文官看问题的着眼点难免有所不同。薛向虽是文官,但他参与了取绥的决策和过程,自然也不赞成弃绥。郭逵话一说完,薛向也向韩琦拱手说道:“下官也以为绥州可守而不可弃。招纳嵬名山而城绥州,虽有首毁信誓之嫌,如弃绥归夏,则将嵬名山作何处置?横山众蕃酋无复再生归我之心矣!”
韩琦手捋颏下白须,目光从薛向、郭逵和种谔三人脸上扫过,徐徐说道:“本帅也以为绥州可守而不可弃。”韩琦此言一出,薛向三人无不暗暗舒了一口气。尤其是种谔,原本忐忑不安提到喉咙口的那颗心,终于安安稳稳的落回了腔里。
门口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书吏模样的人急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纸,向韩琦行礼禀报:“启禀元帅,韩勇韩将军从灵州送来急报,请元帅过目。”说完,双手奉上。
灵州是西夏国的首府,从灵州来的消息自然非同小可,薛向三人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紧张的注视着韩琦脸上的表情。仅仅是一张纸,在韩琦手中仿佛重逾千斤,他双手捧着,微微颤动。略看几行,脸色稍霁。看完之后,从座中站了起来,举起右手放在额上,嘴里轻轻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边界平安若斯。”说完,转身把那张纸递给郭逵、薛向,说道,“两位大人看过再说。”
纸上写的是,西夏国主谅祚已死,由谅祚的儿子秉常接位。秉常年方七岁,由梁太后摄政。西夏国生此变故,自然无暇顾及边事了。韩琦他们原本就不愿放弃绥州,现在是更没有放弃绥州的道理了。韩琦说道:“当此变故,尤非弃绥之时。本帅立即上本,两位大人回去好生理事。”又对种谔说道,“你把绥州守好,切勿生事。”三人齐声说道:“遵元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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