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92/134页


兰元振躬身回了声“遵旨”。
岐王赵颢见赵顼看奏折,问道:“这球还踢不踢?”
赵顼说道:“踢,怎么不踢?”
兰元振对赵顼说道:“还有一份是韩缜所奏,请陛下御览后再蹴鞠吧!”
韩缜是四方馆馆伴使,专门陪伴辽使萧禧的。赵顼拿在手里,也觉其重甸甸的,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韩缜在奏折中说,辽主又遣萧禧前来,已在四方馆安歇,特请旨入对。
萧禧的二次前来,自然是为求河东边地。如果仅仅是为了河东地界一事,赵顼并不过分担心。他担心的是辽国要求河东地界背后的居心,和地界一事处置不好可能会造成的后果。赵顼一直担心辽国再遣使前来,萧禧既然到了,便如一块石头圧在了心上。他吩咐兰元振:“传旨,着辽国国使萧禧明天辰时紫宸殿候见。”继而一想,辰时太早,还是巳时吧!在辽使面前,还是要显得从容些,不要太当回事,让辽使看轻了!
兰元振到四方馆传旨去了。嘉王赵颀问赵顼:“皇帝哥哥,这球还踢不踢?”
赵顼蹴踘的兴子,已被辽使萧禧冲得一干二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已尽兴,不踢了!”
第二天上午巳时,萧禧应召赴紫宸殿陛见赵顼。在唱名进殿,行礼如仪之后递上国书。国书写的是:
昨驰一介之輶传,议复三州之旧封,事已具陈,理应深悉,期
遵誓约,各守边陲。至如创生事端,侵越境土,在彼则继有,于此
则曾微。乃者萧禧才回,韩缜续至,荐承函翰,备识诚衷,言有侵
逾,理须改正。斯见和成之义,且无违拒之辞。寻命官僚同行检照,
于文验则甚为显白,其铺形则尽合拆移。近览所司之奏陈,载详兹
事之缕细,谓刘忱等虽曾会议,未见准依,自夏及冬,以日逮月,或
假他故,或饰虚言,殊无了绝之期,止有迁延之意。若非再凭缄幅,
更遣使人,实虞诡曲以相蒙,罔罄端倪而具达。更希精鉴,遐亮至
怀,早委边臣,各加审视,别安戍垒,俾返旧常,一则庶靡爽于邻
欢,一则表永敦于世契。倘或未从擗割,仍示稽违,任往复以难停,
保悠长而岂可,微阳戒候,善啬为宜。
赵顼看过国书,面上不置可否,对萧禧说道:“国书所达,朕已深知。国使尚有何话要说?”
萧禧躬身揖了一揖,说道:“大黄平议地界未果,敝国君臣尽皆不乐。臣二次作使,颇感汗颜。分水岭之说,敝国甚是明白,请贵国说明确切所在。”
赵顼说道:“议界未果,朕亦不喜。然则两国各有所据,边臣又未体朕意,有劳国使枉驾。国使所言分水岭事,朕当令边臣分剖明白。”
萧禧又打了一躬,说道:“如此,臣即告退。”说毕,微弯着腰,退出了紫宸殿。
赵顼这次召见萧禧,比之第一次召见,气氛显得呆滞得多。萧禧固然没有失礼失仪之处,但面上的不快是明显的。刘忱和吕大忠在代州大黄平与辽国的萧素商定地界,萧素固然强横,吕大忠和刘忱却也是半点都不肯让步,其间的始末赵顼是知道的。两国专使在大黄平不欢而散,主要责仼应该在辽国的萧素,现在辽国却把地界未能议定归咎于大宋。国书的措辞比之上次也强硬了些,指责刘忱“或假他故,或饰虚言”,其实也就是指责大宋商量地界没有诚意。当然,回书时可以分辩,也可以回敬几句,但萧禧说什么“敝国君臣皆不乐”、“分水岭之说,敝国甚明白之类话”,明摆着是要以分水岭为界,并且大有虚言威胁得之而后走的样子,看来此事迁延不得,更不能推搪。
看着萧禧退出紫宸殿,赵顼提起御笔,写道:
萧禧见朕回馆,意甚不乐,来日会次,卿等可且以欢
和接之。朕曾再三喻卿等,以自雁门关新铺以西直接古长
城,便是边人指为分水岭,因何适才萧禧又叩问分水岭之
地分,要得的确所在?卿等可执定指示与禧,令晓然准信。
这是写给四方馆馆伴韩缜的御札,命内侍送走后,因辽国国书上写着“早委边臣,各加审视,别安戍垒,俾返旧常”,刘忱和吕大忠不宜受命了,谁去最为合适?想来想去,决定由韩缜和张诚一两人乘驿前往河东,与辽国边臣会识地界,即速结绝。此时韩缜为兵部郎中、天章阁待制,在四方馆陪伴萧禧,张诚一是西上閤门使、枢密院都承旨。韩缜一走,自然得要换一个馆伴。
两件事办好,赵顼离开御座,走下殿来。他面容肃然,皮靴踩在砖砌地面上的橐橐声显得有点沉重。因为没有传旨离开紫宸殿,随侍的太监和宫女依然各安职守,却又瞪着两眼看着赵顼。赵顼走到殿门口,门外阳光灿烂。赵顼下意识的向门外瞥了一眼,目光在紫宸殿前的文德殿顶上略一停留,便又踅回殿里,继续着他的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的踱步。
既然萧禧以辽国国使身份前来递交国书,宋国也当遣使回谢。上次的回谢使是韩缜,韩缜去商量地界了,就要另叫一人作回谢使。因为在分水岭的含意和实际地界上还有分岐,从辽国的态度看,如果不能满足辽国的要求――也就是萧禧提出的要求,这次的“回谢”就非上次可比,具有一定的危险。
“谁能当此重任,又能不辱使命?”
赵顼在继续着刚才的思考。他在把适合身份的大臣在脑中里过了一遍,终于有一个人在赵顼的脑际浮现出来,并且渐渐清晰,以至定格:他曾在金殿妙说天文,又劝说赵顼不便征集河北民车、堵塞西边盐井。他恂恂如儒生,语言得体,既非谏诤,却又胜过谏诤,正所谓举重若轻,一笑解颐。他便是沈括,沈括沈存中,现居右正言、知制诰、河北西路察访使,正查着李逢的谋逆案。当然,若定沈括出使,规格应高一点,就算借名翰林侍读学士吧!副使好选一点,李评便可胜任。
尽管赵顼想到了沈括,认为沈括定能胜任,但他的心情并没有轻松起来。因为这次萧禧的态度甚为果决,如果因为没有满足要求赖着不走,又当如何?萧禧不走,作为回谢使的沈括不能不去,如果辽国以萧禧未回而不纳又当如何?不派馆伴迎接,或则过界之后,又令停下等候萧禧?到得敌帐,先问来意,答应以分水岭为界方得朝见,如此则又当如何?如果辽国使人当庭折辱呢?诈以盗贼之名潜来伤害呢?最终地界又如何商定?
赵顼设想了几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如何防患于未然?心里却没有底。又想了一下,吩咐内侍,召两府大臣前来紫宸殿会商。原本要王安石休息三天再赴中书视事的,看来王安石是不能休息了。此时已近午时,两府大臣下午进宫,叫王安石早半个时辰到,不在紫宸殿了,还是去崇政殿吧!





正文 一一0、沈括在枢密院查到了宋辽两国边界的地畔书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12-8 6:34:35 本章字数:5118

当王安石行走在宫城之中,脚下的方砖铺地平展展的向前伸去,眼观着殿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心中不觉感慨顿生。七天前还是江宁知府,安然怡然的居于金陵城中,现在却又回到了京城,回到了是非纠结,又令他心力交瘁的权力的顶峰,人生之变何其速也!是赵顼召他回京的,他感激并且有心相报赵顼的知遇之恩,这才兼程而行。较之京城和金陵,又回想前情,真有隔世之感。
王安石是一到京便递折子求入对的,兰元振前来喻旨,说赵顼要他第二天入宫。兰元振还告诉王安石,赵顼原本想让他休息三天,去中书视事后再入宫的,萧禧来了,王安石不能安然休息了。当晚,王安石府上是少有的热闹,二弟王安礼,最小的弟弟王安上都来了,王安上刚以太常寺太祝为右赞善大夫、权发遣度支判官。其实他这小弟的年纪比儿子王雱都要小了两岁,入仕比王雱就晚得多了。两个妹妹和妹夫都来了,女儿也带着外孙冬冬来了,一家人团聚,其乐也融融。但当王安石想起座中独少了王安国,现已阴阳相隔,又不觉黯然伤心。
内侍传旨要王安石进宫议事时,王安石正偕夫人吴氏巡视新居。原本冯京的旧居已经修葺一新,与前居的旧府大同小异,不过是少了五间房屋。住第一区还是第四区,王安石并不计较,何况现住第一区的是好友韩绛!王安石接旨后,草草吃了午饭便入宫了,照例是由张世英率十几名军士送到宣德门,在宣德门外下马,王安石再步行进宫。
从紫宸殿向西,过垂拱殿,再从升平楼和需云楼中间折向北,离崇政殿就只有数百步之遥了。这一段路王安石已走过了无数遍,此刻步声橐橐行到这里,想到赵顼就在崇政殿中,心中不觉升起了一种期待和激动。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帝,王安石的心中其实是牵挂的,对朝政也是牵挂的。不然,朝庭推行给田募役法,王安石何必又写信给吕惠卿说其不可?赵顼下诏复相,如何七天便到京城?前行不远,赵顼已从崇政殿里走出,站在崇政殿前丹墀上,微笑着看着他。王安石连忙紧走几步,向赵顼躬身行礼。赵顼笑咪咪的说道:“介甫,你来了!免礼免礼,殿内赐坐。”
说是殿内赐坐,其实君臣两人站在丹墀上便聊起来了。短暂的互相打量之后,赵顼说道:“本想让卿休息三天再赴中书视事,因辽使萧禧二次来京,今天上午递了国书,需召卿等商议。卿旅途劳顿,可尚安好?”
王安石答道:“谢陛下眷顾之恩,戝躯托庇安康。”
赵顼说道:“自卿去后,独赖惠卿主张。如今小人渐定,卿可有所为矣!”
王安石说道:“臣父子蒙陛下知遇,诚欲助陛下盛德大业。小人纷纷,不敢安职。今陛下复召用臣,所以不敢固辞者,诚欲报陛下之知遇。然投老余年,岂能久事左右?望陛下察臣用心。”
赵顼说道:“固所望于卿也。君臣之间,切勿存形迹,形迹最害事,若再猜忌,至君臣离心,朕所不安也。”
王安石说道:“陛下说得是,臣不敢有负陛下。”
赵顼举步走回殿内,在龙床上坐下,见王安石也谢了座,问道:“卿沿路所见如何?”
王安石说道:“虽胜往时,然监司未尽能称职。”
赵顼说道:“能胜往时便好,人材止如此。”
王安石说道:“人材固少,也多观望不肯尽力者。因尽力反犯众怒,因循偷惰可以自安。”
官吏不肯尽力,监司未能尽职,王安石不是第一次向赵顼陈说,也深知其中缘由。官吏办事固自有其惰性,但赏罚之间,或有所失。赏有所不足,对近习反为姑息。而姑息近习的便是赵顼本人,王安石曾以程昉的事多次和赵顼议论过。王安石接着说道,“外官固勿论,如吕嘉问,内则犯近习、贵戚,外则与三司、开封府日夕办事,忠于职守而至于置狱推究。天下皆见尽力为朝庭守法立事如嘉问者尚不容,则孰肯尽力,不为因循偷惰之行?”
赵顼解释道:“根究市易司事嘉问虽有处分,现已与差遣。与嘉问一路转运如何?”
王安石说道:“陛下必欲修市易法,则须令嘉问领市易。”
赵顼说道:“嘉问去常州后,便由吴安持领市易。若叫嘉问复领市易,恐吴安持忌其来,复失安持心。”
王安石说道:“安持乃臣之婿,固当为其审处。今市易事重,须嘉问与之协力方可济事,不然他时一有缺失,更烦圣虑。”
王安石和赵顼正说之间,中书省韩绛、王珪、吕惠卿和枢密院吴充、王韶相继来到,王安石迎前两步,与韩绛等相揖问安。见王安石已先到,吕惠卿和王珪倒还没有什么,韩绛微微一愣,心好似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这是一瞬间的事,如一阵风吹过,没有留下痕迹,一样与王安石相揖见礼。枢密院使陈升之因足疾外请,以检校太尉、镇江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去了扬州,吴充升任枢密使,王韶也已回京升任枢密副使。王安石昨天到京,吕惠卿兄弟和王韶都是在府门前迎候的,尤其是王韶,没有王安石的举荐和支持,能有他的今天?因此对王安石十分的恭敬。便是此时在崇政殿相见,也不是相揖寒喧,而是深躬请安。
赵顼赐坐,两府大臣谢坐。枢密院自然吴充在前,王韶在后。中书省王安石是昭文馆大学士,俗称昭文相,是宰相中的首相,韩绛是集贤殿大学士,俗称集贤相,王安石当仁不让,坐了首位。以后依次是韩绛、王珪和吕惠卿。赵顼见两府大臣一一归座,命内侍把辽国的国书递给两府大臣传看。
上午赵顼召见辽国使者萧禧,两府大臣都是知道的。便是赵顼命内侍召两府大臣在崇政殿会议,大家也都心中有数,一定是商议河东地界之事。传看辽国国书,并不感到奇怪,只互相对看看,有果不其然之意。待众人看过,内侍重又送回御案后,赵顼说道:“萧禧此来,又提分水岭事,意甚倔强。朕虑刘忱等坚执前议,难有商量,改由韩缜、张诚一乘驿前往河东商量地界,并命沈括、李评作回谢使,出使辽国。如萧禧以分水岭之议未果而不肯还,则如之何?沈括去是不去?若去,辽人不纳又如之何?”说完,两眼从王安石、韩绛、王珪、吕惠卿面上依次扫过,然后目光停留在王安石脸上。
韩绛看了王安石一眼,先躬身奏道:“分水岭既不可许,萧禧若未肯辞,欲通两国之情,则沈括不可不遣。彼若以萧禧未还而不纳,或纳而接伴未至,容或有之,便是沈括迁延境上,以示我无绝好之意,于义无伤,则彼亦难怪禧之稽留,无由发怒。”
赵顼问道:“或彼威逼使者,必以分水岭为界?否则折辱于庭,则如之何?”
韩绛说道:“分水岭为界之事,应由陛下圣断,岂使者所敢决定?辱及使者,恐无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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