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危险的投资》第3/9页


  贫穷是一种罪恶,如果社会不允许你发财,这罪恶归于社会。如果你自己不努力,则这罪恶归于你自己。自己连养活妻子的力量都没有,不去努力奋斗,反而口口声声诅咒那些不愿跟他一块受活罪的女孩子;是自己迷了心窍,看样子就是骂掉舌头,只能献自己的宝,不能讨到老婆也。
  柏杨先生不是提倡女人们都应势利眼,而是促请小伙子们注意,先自己检查检查,努力上进;坐在十字路口一味抱怨女人爱钱,徒显得自己是个混蛋。
  第三部分
  爱情如火(1)
  求偶是一种艺术,其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甚至比真正的艺术还要艺术,有些人无师自通,花样翻新,有些人却钻研一辈子也搞不出一点名堂。去年美国各地光棍,纷纷成立“打倒霍斯顿俱乐部”,盖霍斯顿先生,是一个极平凡的海员,他在纽约娶了一美丽的太太焉,在旧金山又娶了一美丽的太太焉,在夏威夷也娶了一美丽的太太焉。最后一次,则是在洛杉矶,正和一漂亮的女郎结婚,被旧金山那一位太太掩至,打了个鸡飞狗跳,这种公然重婚案子,经电视、广播、报纸,一齐报导,自然天下皆知。于是,纽约太太赶了来矣,夏威夷太太也赶了来矣,她们柳眉倒竖,杏眼圆瞪地聚集一堂,但其赶来非为打架,而是前来看护丈夫,深怕别的女人把他抢走,法庭之上,谁也不肯离婚,而那位还没有举行结婚典礼的新娘也宣称,他如果不娶她,她就要告他。结果那个艳福冲天的家伙拥着四个太太,买了一辆汽车,招摇而返。报上说,他自任司机,一出郊区,四个太太还唱歌哩。
  这种事不要说发生在美国,便是发生在我们中国,也会使光棍七窍冒烟,故各地均有“打倒霍斯顿俱乐部”产生。可看出一个要命的问题,有些人对求偶――包括交友、求婚,和结婚,特别具有天才;有些人却硬是束手无策。惜哉,霍斯顿先生对他的那一套不肯写一本书传授给大家,以便普渡众生。(他说他还要娶第五个太太哩,真把人活活气死!)
  不过,问题严重性也就在此,霍先生如果真的写了出来,也许会因其公开之故而全部失灵。昔隋炀帝杨广先生宠杨贵儿,对其他千万宫女看也不看,萧皇后大急,有一天,把杨贵儿找了来,问曰:“你能把皇帝迷成这个样儿,一定有你的一套,我们是姐妹淘,告诉我听听。”若换了霍斯顿先生,恐怕萧皇后再巧言花语,他都不会露一点口风,可是杨贵儿到底年轻,禁不住萧皇后一再拜托,竟全盘端出,于是糟啦,当天晚上,杨广先生还要找杨贵儿,萧皇后嗤曰:“你以为她真的爱你乎?”乃一一告之底蕴,杨先生失望之余,从此跟杨贵儿断绝邦交。
  呜呼,杨贵儿当时到底说了些啥,我们不知道,但她的那一套,和霍斯顿先生那一套一样,一定很有点学问,否则不会把对方吃得死脱也。现在台湾最大的社会问题,不在怨女,而在旷男,再丑陋,再没有学识,再年华老去的女人,都不愁嫁不出去。在国内没有人要,去了美国,猪八戒也变成杨玉环矣。你听说有嫁不出去的女子乎?即令有之,责在自己,是自己不肯嫁,不是嫁不出也。而臭男人便不然,小自二十岁起,老至七十岁止,光棍林立,其数目本已超过女人多多,不成比例,便是两个男人娶一个太太,恐怕有人都得望妻生叹,娶不到手。更何况有些女子天生的怪毛病,不肯嫁人乎?于是,男人比女人苦得多啦。记得十年以前,光棍朋友求偶,先讲上一大堆条件,曰年如何,曰貌如何,曰学识如何,曰籍贯如何。十年之后,所有条件全化为乌有,只要是女人就行啦。而天下奇怪的事也就在此,臭男人总以为降低条件,定无问题,谁知道却是越降越糟。一个大学生,十年前非高中毕业生不娶,五年前初中毕业生亦可,而今小学毕业生也成。可是想当年初中毕业生嫁高中毕业生,她已很满意,如今小学毕业生嫁大学生,她还不肯干哩。
  爱情如火(2)
  这种事与人心不古无关,乃典型的经济学上供求律,女人多而男人少,男人当然值钱。美国的女孩子,星期六晚上彻夜守候在电话机旁,全家若逢戒严,父母兄弟统统不得使用,惟恐男友约会的电话打不进来也。第一次约会之后,男朋友要吻她,就得给他吻,一个做母亲的曾向报界诉苦曰:“我女儿如果不叫他吻的话,他第二次便不约她。”咦,真叫中国男人吐血,就凭这一点,下辈子都得投生到美利坚。
  (柏杨先生按:男多女少,是一九六○年代现象,二十年风水轮流转,现在到了一九八○年代,女多男少,形势乃倒了过来,成了女孩子整天惶惶的世界,嗟夫!)
  中国男人的危机,既如此严重,可是仍有的男人今天娶一个,明天又娶一个;有的男人女朋友一大群,争着都要嫁他;有的男人妻貌如花;有的男人妻子的学问大得可怕。他们都是“有一套”的人物,在求偶艺术上有其高深的造诣,为光棍朋友所不及也。
  求偶的学问博大精深,有这种学问的人,便有资格拥娇妻而抱爱子,痛享家庭之乐;没有这种学问的人,只好焦头烂额,生趣全无。这种现象,不仅人类如此,其他动物也是如此。光棍之士,如果稍微留意观察,当有心得,对自己不无裨益也。
  君不见凤凰乎?有漂亮尾巴的乃是男凤凰,见了女凤凰便来一个孔雀开屏,把全部家当都亮了出来,于是女凤凰晕头晕脑,非嫁他不可矣;这跟男人在女人面前故露美钞一样,盖有些女人一见美钞就浑身发痒,事便无不成也。君又不见狮子乎?有漂亮鬃毛的乃是男狮子焉,女狮子见了那鬃毛标记,芳心大动,不要说结婚,便是同居也行;该鬃毛跟“华侨”二字有异曲同工之妙,柏杨先生常看到有些归国的男士,惟恐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华侨,没谈上三句,他就掏出洋大人之国的护照(目前情形看,菲律宾华侨最吃香,泰国次之,美国又次之,刚果华侨最说不响);而女孩子一旦交上华侨朋友,表演得就更卖力。你和她见面,三分钟之内如果还没有谈到她的男朋友是华侨,并作羡慕之状,她准恨你一辈子。
  凤凰和狮子,其求偶在于“露一手”,而蜘蛛和螳螂求偶,却是拼老命地干,至为惨烈。凡是举网以待飞蛾的蜘蛛,都是小姐,不知道当初上帝是怎么搞的(我想他老人家当初造蜘蛛螳螂时,夏娃女士一定刚被亚当先生修理一顿,气忿之余,代捏了几个,自然把男性捏得如此的苦兮兮),女蜘蛛一见了男蜘蛛,就捉而吃之。呜呼,事情竟糟到如此地步,假如人类也是如此,小姐太太们见了男人就杀了清炖,恐怕男人们早逃得净光。可是男蜘蛛不然,他阁下一旦动了求偶之心,就在蛛网四周,围绕舞蹈,女蜘蛛在网当中随着他舞蹈的脚步,而旋转身子,准备大嚼;双方僵持下去,一直到女蜘蛛终于被男蜘蛛的诚心诚意所感动,男蜘蛛察颜观色,才敢进攻。
  爱情如火(3)
  螳螂亦然,男螳螂跟男蜘蛛一样,也要围着女螳螂频频跳舞,飞媚眼而作丑态,一直等到女螳螂心肠发软,男螳螂才敢乘机而上。不过,苦兮兮的关键就在这里,一旦那个女蜘蛛女螳螂清醒得过早――颠鸾倒凤未毕,而她阁下已悠悠还魂,那男的就完了蛋,她把他捉住,先从头上吃起,直吃得剩下几只肢体才罢。
  此之谓“无所惧”也,蜘蛛螳螂求偶如此危险,还照求不误。有些男人胆小如鼠,把自尊心当做肥皂泡一样,战战兢兢,捧之护之,心里想,如果女孩子拒绝了我,岂不丢了大人也哉。于是你既然怕丢人,便只好单身到底,让别人在背后指你脊椎骨,怜你老光棍矣。
  有一种现象是我们有老婆的人所不忍言者,年逾四十,而仍未结婚的人,不用到区公所抄户籍誊本打听底细,他准多少有点毛病,当然也有正常的人,若事业心重和求学心重的人属之,但大多数朋友,都有一本伤心泪史,愧对凤凰狮子,亦愧对蜘蛛螳螂也。不是在这方面缺一点,便是在那方面缺一块;不是言语太多,便是言语太少;不是胆子太怯,就是胆子太大;不是性情太凶,便是性情太懦;不是穷得不名一文,便是富得使女孩子不舒服;不是半瓶墨水,便是奇酸学究;不是行为古怪,就是想法离奇;每人皆不自知,只有旁观者看得清楚。
  我有一个朋友,已是老家伙矣,苦追车掌小姐,他天天坐那一路车,车子到站,小姐请他下车,他曰:“我现在不下,你在哪里下,我也在哪里下。”小姐无法,开到停车厂,小姐下矣,他偷偷地塞给她一信,信上曰:“我爱你,犹如公猪爱母猪,晚上七时我在大世界等你,请你看电影。”不知者准以为我的朋友是西藏人,盖西藏人对情人的昵称,都是用小猪形容也,这一场求婚之战的结果如何,不卜可知。第二天,该老友向我请教,我训之曰:“你还恋爱个啥,不如吃巴拉松算啦。”听说若干年前,有某先生和某女作家打得火热,简直非结婚不可,想不到有一天他给她写信时,忽然心血来潮,想文艺化一点,乃曰:“亲爱的小寡妇――,”呜呼,这种人一辈子没有太太,有啥可稀奇的。
  又有一位朋友,方在中年,和女朋友坐三轮车,平常日子无论在任何情况之下,他都要坐在左边,其理由万分充沛,盖左边靠快车道,万一出事,他有义务代女朋友翘辫子;这种情况都可以假想得出,你能说他的神经系统有毛病耶?结果有一次,女朋友先上了车,坐到左边,他坚持她非坐到右边不可,女朋友不愿再行移动,宁愿被汽车撞死;吾友认为他顶天立地,岂可做出逃避责任之事,双方争执半天,坚持不下,拉拉扯扯,观者人山人海;三作牌也加入漩涡,苦劝吾友稍让,可是吾友乃圣人门徒,深知“执善固执”的精义,坐在左边既是善矣,便是原子弹都不能动摇他的意志,气得女朋友大哭而去。一直到今天他仍是一条光棍,去年甚至闹了一场掀女职员裙子的表演,在报上着实出了一阵风头。
  半瓶醋?火鸡型(1)
  一位女作家写了一篇《失败的月老》,讲了两桩求偶故事,其中一桩出类拔萃,不可不读。原来该女作家有一位中学同学的表弟,最近从美国回来,想讨一位妻子,打听有没有适当的小姐。女作家对人热心,就马上介绍了一位大学堂毕业生,约定某天在女作家住所见面,动人心魄的节目,遂隆重演出。
  届时那位先生穿着一身灰色西装,戴着眼镜,大家互相寒暄,最初还有些陌生,过了一会,那家伙忽然用英语谈起话来,小姐脸嫩,且不习惯,一时竟答不出口。女作家无可奈何之余,只好代她回答,于是他竟索性的跟介绍人大谈特谈,而把当事人搁在一边。
  该女作家认为那家伙表演得虽已经很半瓶醋,仍原谅他,以为他从小在美利坚,不会讲中国话。可是,谈来谈去,发现他是江苏人,只不过十年之前才去美国,中国话固从小讲到老的也,乃问他为啥不直接用自己的言语乎,该半瓶醋仍以英语笑曰:“怎么?大学毕业生还不会讲英语,台湾的大学教育真糟。”偏偏小姐听是听得懂的,就更汗流浃背。
  可是等到吃饭的时候,半瓶醋却讲起中国话来,而且非常标准,这场介绍当然窝囊得很。但该半瓶醋求偶之事,仍未稍怠,一个月后,那家伙竟订了婚,对象是个啥?女作家曰:“在那以后不久,我碰上那位同学,她告诉我×××(柏老按:惜哉,姓名不传,否则《儒林外史》又多一章)。已经订婚,对象是一位十八岁的小姑娘,高中都还没有毕业,在一个洋机关当打字员,什么都不行,就是爱玩爱闹,会说几句英语。她说:‘你说滑稽不滑稽,老远的从美国回来,却娶了这么一位太太!’我说:‘那也没有什么,可能这就是他理想的对象,我们这些人实在用不到替古人担忧!’她反问说:‘可是你觉得这样的不相称的一对,他们的婚姻会幸福吗?’”呜呼,请女作家的同学不要担心,我敢用一块钱打赌,他们的婚姻包管幸福得很。盖凤凰配凤凰,乌鸦配乌鸦,半瓶醋则一定配半瓶醋。从前有一个酒鬼,上帝特别恩典,把他弄到天堂,他在天堂却痛苦不堪,盖无处可买醉也。婚姻亦是如此,一床被盖不住两样人,那位大学堂毕业的小姐如果嫁了该半瓶醋,无论她或他,谁都不太好过。而那只会讲英语的少女,她如不嫁半瓶醋,而嫁了真正有学问有地位的人,过的是正正派派的高级社交生活,她能应付得了,而不原形毕露哉?
  但该半瓶醋可以列入火鸡型十三点之类,此公将来如何,我们不知道,由他那种沾沾自喜的气质,他的前程可推测个差不多也。这一类火鸡型的求偶者比比皆是,数也数不清,我有一年轻朋友,四十五岁,追求一位二十岁少女,我劝他不必一试,他答曰:“自古以来,老夫少妻佳话多得是。”我曰:“自古以来,五马分尸的事也多得是,你能说今天你也会五马分尸乎?”他曰:“她有什么可骄傲的,再过五十年还不是个老太婆?”我曰:“她再过五十年固是一老太婆,你再过五十年成了啥,连老骨头都化为尘土矣。”他曰:“那么,她要嫁给谁?”我曰:“对象至少也得是大学生或留学生。”他曰:“我们还不是从大学生留学生过来的,她嫁那年轻的,将来不见得胜过我们?”我曰:“照你这么一说,到了下一代,中国连总统部长董事长经理都没有啦,全国都成了不能胜过你的小职员啦。你站不起来,不能肯定后辈也站不起来也。”他仍不服,喋喋不休,好像只要把我说服就可以得到小姐青睐一样。悲夫,这是感情问题,不是理智问题,这是爱不爱问题,不是说服不说服问题,最后我建议他买面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他才大怒而去。
  半瓶醋?火鸡型(2)
  每一个求偶者买面镜子,乃很重要之举,柏杨先生赐以名曰:“座右镜”,和座右铭并列。光棍朋友“抬头望明镜,低头思条件”,然后再去求偶,便聪明得多矣。
  该女作家文中那个男半瓶醋能够找到一个女半瓶醋,乃因他本钱充足之故,第一他可把她弄到美国,第二我想他手头多少有几个钱,所以他的思想行为虽然幼稚,两个人的境界却是一般高,也就没有啥嫌弃的。问题是,大多数火鸡型人物连本钱都没有,而只凭一己幻觉,我没有啥缺点呀,我很了不起呀――一个人一旦有这种自满,那就是缺点,那就没有啥了不起,浑身都是毛病。
  公开的谋杀(1)
  一连几天谈到夫妇间的年龄问题,读者先生的反应似乎非常激烈,但点头的少,摇头的多。一位署名“一读者”先生来信曰:“你写了这么多天,有何用意?”一位铁心先生来信曰:“事实上大谬不然,若某某(其人名气甚大,不便照录)还不是老妻少夫哉?”另有刘月娥、强生、魏秦诸先生,意思也是如此,其中一部分则曰:“若某某,老夫少妻,日子还不是满快乐?”各项问题,咄咄逼人。
  然而有一位李桂茨先生的话,给我指出一条明路,他曰:“先生应多惩恶劝善,教人们家庭如何和睦才对,不应只分析现象。”李先生可谓洞察肺腑,盖柏杨先生之志,固只在分析现象,而不在代圣人立言。使别人置诸案头,奉为圭臬,那是大人先生们的事,非柏杨先生的事。善恶应由人自择,一个莫不相关的第三者,惩固惩不完,劝也劝不好,牛不喝水,强按其头,因此救了他一条牛命,它的心仍不舒服。从前孔丘先生辛辛苦苦编了一部《春秋》,啥价值都没有,他的徒子徒孙们脸上挂不住,把良心一横,猛盖曰:“一字之褒,一字之贬,而乱臣贼子惧。”我想世界上最不要脸的谎话,无过于此,便是用显微镜去查历史,也查不出那一个乱臣贼子惧了一下。革面洗心,靠自己的大彻大悟;说教的东西,只能升官发财,不能救世。
  关于“若某某”的实例,似乎都有点钻牛角尖,年龄上如果悬殊很少,女子比男子只大三岁两岁,似乎还不太严重;男子比女子只大十岁八岁,似乎也不太严重。这种划分法,不能用自然科学实验室的态度去追究,有些人曰:大三岁不算老妻,大四岁算老妻乎?大十岁不算老夫,大十一岁算老夫乎?如此一问,天下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东西都要被推翻。中国宪法规定年满二十岁的人有选举权,难道人一过了二十岁便一定成熟乎?十九岁最末一天跟二十岁最初一天,其间有啥魔术乎?如此诘责,则连宪法都可取消矣。年龄之相差,固看岁月,亦看二人间的心灵距离,如果只斤斤计较数目字,便难为死人。
  年龄悬殊太大,是家庭不幸福的一个主要原因,也是形成怨偶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并非说他们一定非离婚不可。读者先生来信举的例子,几乎全是曰:若某某,并未离婚呀。呜呼,若他们离了婚,倒是幸福的矣。不离婚不就象征幸福,很多夫妇间的谋杀案,或夫杀妻,或妻杀夫,他们固都没有离婚者也。当那些丈夫害妻子,妻子害丈夫的消息在报上发表时,我就长叹,叹他们何不早早散伙?
  我们研究的原则是不评是非,不讲善恶,而只分析现象,当做社会问题提出,若某君辜负他的娇妻,若某妇欺骗她的老实丈夫,自有天理国法人情去判断。我们不能说因某人一文不值,他所造成的现象便不是问题,不屑去研究他,对耶?不对耶?
  公开的谋杀(2)
  老妻少夫,固然很糟;老夫少妻,如果年龄距离太大,其情形同样很糟。用不着举实际例子,仅从文学作品上去看,便可发现老夫少妻的家庭,乃产生悲剧、丑剧,甚至惨剧的温床。天老爷安排万事,总是祸福相连,以便有智能的人取舍,李耳先生在《道德经》上便有言曰:“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洞察事理,一针见血。年轻人和年长人共同追一小姐,结果年轻人竟然惨败,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投入那老家伙的怀抱,稍微有点血性,恐怕不杀人就得自杀。
  盖年轻人的资本只有两个,一曰“年轻”,一曰“前途”,在某一个角度看起来,年轻等于不成熟,前途根本不可恃,哪一个悲哀的老头不是从有前途的年轻时代过来的乎。但老家伙的玩艺却多啦,有汽车、有钞票、有事业、有社会地位。至少他有一条业已造好了的生活之船,年轻女孩子跟他们携手而去,固然气死人,却无可奈何也。小伙子惟一的报仇之法,就是跳脚而骂,骂她“拜金”,骂她“没有理想”,骂她“嫁了个老爹”。
  一个年长的男人娶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太太,固然被年轻小伙子恨入骨髓,固然自己乐不可支,然而如果在年龄上超越得太过了分,结局就很难说啦。上帝绝不对任何幸运的人照料到底,都得人神同工,他自己必须爱惜自己。天下美女本来就少,他以老迈之年,竟也讨了一个,即便上帝本人不好意思嫉妒,他手下的人若天使者流,也酸辣交集,玩个花样整之,盖福和祸,总呈平衡状态。
  所以老夫少妻的家庭中,无论多么有钱,多么有势,夫妻间多么恩爱,总有一片可怕的阴影,黯然笼罩,拨之不开,驱之不去,大家口中不言,甚至发誓没有那种阴影,但心里却不能释然。那是啥乎?曰“死”,曰“寡”。世界上惟有年龄是无情之物,对任何人――上自帝王,下至掏茅坑的,都不宽恕。老家伙有美艳娇妻,乐固乐矣,女孩子一切都享受现成的,舒服固舒服矣。可是老家伙会不知不觉中想到死,“我死之后,娇妻归向何人?”年轻的妻子会不知不觉中想到寡,“他死之后,我将如何?我今年才三十妙龄,为他守寡下去乎?抑或以他的遗产为资本,再嫁一个小白脸乎?”
  柏杨先生有一朋友,在台北拥有一个大家庭焉,前年忽然动了少年之心,娶了一位二十岁的姣娘,爱她爱得简直不可开交。他告我曰,她的每一呼吸都使他心动,该女士一下子拥有巨资,今天买皮鞋,明天买项链,既可去美国,又可去巴西,爱他也爱到极点。可是,每当朋友外出,把她一人留在家中,她想前想后,便禁不住泪落如雨,有一次向柏杨先生哭曰:“他那么大年纪,还能再活几年?一旦有个好歹,教我怎么办?”
  公开的谋杀(3)
  教她怎么办,我怎么知道。
  上面例子之中,双方都有高贵的情操,尚且如此,如果没有那种高贵的情操,才真是冰箱里的狗屎,眼前虽然冻结,将来终仍要弄得臭气四溢。某一富翁,年已八十,向一位二十岁的女孩子求婚前夕,对着镜子大刮其胡,又跑到理发店把头发染黑(这种染发之术,可谓人间一绝,虽八十岁高龄,一经染之,望之若四十岁人,年轻女孩子如只爱俏而不爱钞,则宜留心该男人的头发)。但仍心焦如焚,向朋友请教曰:“我向她谎说我今年才六十岁,如何?”朋友曰:“你若说你今年已经九十有九,成功的可能性更大。”呜呼,这就是一个公开而残酷的谋杀矣。有些女孩子嫁年长的男人,为的是她爱他。有些女孩子嫁年长的男人,其目的只是希望他早早的魂归天国,以便继承他的财产。这种婚姻,还能有好结果乎?《笑林广记》上有一则故事,内容甚黄,似乎难登大雅之堂,但对这种明显而残酷的谋杀,却予以无情揭发。该故事曰:某老翁娶少妻,恩爱逾恒,一天晚上做了一梦,梦见他在一只鼓上大掷骰子,醒而告人,求判吉凶,那人想了半天,叹曰:“我看你这一把老骨头,迟早要断送到那两片皮上。”悲夫,每一个将跟年轻貌美女郎结婚的老头朋友,都应仔细一想。
  不过,一个人如果走上了桃花运,不要说劝告的话挡不住,便是原子弹都挡不住。这也难怪,妻子是年轻时的爱人,老年时的伴侣。臭男人年轻时打光棍,无妻无家,固然痛苦,但还可以到外面乱跑,打麻将、去北投,三五成群,呼朋引类,总有一个表面热闹,以打发寂寞良宵。可是一旦老境骤至,朋友们各人有各人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家,且死者死矣,病者病矣,即令仍然健在,恐怕也无复当年豪兴。即令有当年豪兴,为了社会地位,为了在晚辈面前冒充圣人,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胡搞。
  当一个老家伙,白天道貌岸然,已够吃力,晚上独对孤灯,更增凄凉。贵阁下有没有读过哥德先生的大作《浮士德与魔鬼》?浮士德先生活到了六十岁,著作等身,名满天下,真可以踌躇满志。可是到了晚年,却惘惘然缺少一件东西――那就是爱情。于是魔鬼先生乘虚而入,保证赐他一个年轻漂亮的妻子,浮先生大喜之余,就把灵魂卖给魔鬼。我想浮士德先生的道德学问比你我都大,到时候尚且不顾一切,连出卖灵魂都干,则“生命被谋杀,财产被没收”,又算个啥?吾友伊丽莎白女士在临终时,悲恸曰:“谁要能使我多活一分钟,我就把我的大英帝国给他。”一个年长的人一旦获得爱情,那就是说,一旦获得一个年轻女孩子的青睐,便是这种心情:“只要教我爱一分钟,我就把我的生命给她。”
  公开的谋杀(4)
  另一个笼罩着老夫少妻家庭中的阴影,则为性的不调和,以及因性的不调和而发生的红杏出墙。中国人因受理学道学的影响,圣崽特多,虽然心里奇痒难熬,却在表面上硬是装得像木头人一样,见人谈之,也表示痛心疾首,非如此不足以宣传他的道德学问也。不过问题始终是问题,不因有人不谈就不成问题。
  我老人家前已言之,据生理学家的研究,男人性能力最强时是二十岁至三十岁之间,逾此则渐衰;到了七十八十,简直要全部报销。如果年轻时不知保重,则六十岁后,性生活便可能宣告结束。而女子则不然,要到三十四十,才能适应,在此之前,上床便入梦,瞌睡多而胡思乱想少;在此之后,则老矣衰矣,没有意思矣。上帝硬是和他的子民开玩笑,当初他老人家一定和亚当夏娃在一起赌输了钱,因而大迁其怒,以示报复。如果他稍发慈心,使男人的性能力延长,以便和经济能力配合,使女子的性兴趣提早,以便和她的青春配合,天下岂不从此太平乎哉?弄成现在这种局面,真是害人不浅。当丈夫的年已七十,连睡觉都感觉到腰酸背痛,而漂亮的太太才三十许,那场面真是不说也罢。吾有一友,便是如此,一次赧然见告,他的娇妻把他从她身上愤然推下,然后掩面而泣,朋友羞愧得要上吊。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纵有千言万语,黄金美钞,以及美国的居留证,都没有用。娇妻不是积郁一辈子,身心俱悴,便是另谋发展,绿帽横飞。
  越想越胡涂(1)
  《雷雨》一剧因有人批评它乱伦之故,因而禁演,但四十岁以上的朋友,恐怕都看到过,那不仅是单纯的乱伦问题,如看作单纯的乱伦,未免只触及到表面,那才真正的是老夫少妻问题。过去的社交不广,女人接触的范围也不广,最容易者莫过于勾搭丈夫前妻的儿子,《雷雨》中的儿子不是比后母年龄还大乎?现在小家庭逐渐普遍,用不着背上乱伦的招牌,向男同事、男同学中物色,各式各样,应有尽有,任其挑选。不过这一类的事无不危险重重,不仅绿帽沉重,王八难当,使拥有少妻的快乐和骄傲全化乌有。而且野男人在一旁虎视眈眈,娇妻恋奸情热,高级一点的离婚求去,差劲一点的买包巴拉松放到你碗里,或者在床上用点工夫,逼你旦旦而伐之。社会问题由此而生,小说家新闻记者亦因此而忙。
  然而,老家伙们也不都是傻瓜,昔熊希龄先生和毛什么女士订婚时,他的朋友送了他一个喜幛,上面赫然四个大字,曰“谋财害命”。胡适之先生未死之前,亦曾函电交加,劝一位古稀以上高龄的老友,不要轻于尝试。结果无不大败。盖天下所有的男人,没有一人能接受这种劝告,一旦坠入情网,都会奋不顾身,赴汤蹈火。不过问题是,说他们不听劝告则可,说他们不知道利害则不可,老家伙们集学问经验于一身,垂六十、七十、八十,啥不知道?一旦他劝起别人,还劝得更为精彩。
  于是,很多年长的丈夫乃采取三项对抗之策,一曰分房睡觉。一曰自己掌握经济大权,打破头也不交给她。一曰拼命吃补药,注射贺尔蒙,天天早上打太极拳。眼前很多朋友,都是如此这般,如果举例,真能写出一本名人录。不过我们研究的不是他们的人,而是他们的事。呜呼,如果上述三项对策完全成功,老丈夫每天惟一的想法便是严防家贼,恐怕快乐顿减。分房睡,娇妻为啥要守活寡?那简直是逼她非上梁山不可。经济封锁,她不天天吵架乎?至于努力滋补,如果不是天生异禀,吃什么药,打什么拳都没有用。
  人的衰老,乃是天意,人力无法拒抗。洋大人之国,有研究一种血清者,注射之后可以返老还童。柏杨先生虽已年迈,但对该血清却无兴趣,盖老年人如果不死,这世界恐怕还要更糟下去,该死的就应该死。
  科学万能,不过自我陶醉罢啦。科学如果万能,还要哲学文学干啥?从前张飞先生力大气壮,吹牛啥都不怕,诸葛亮先生曰:“你怕不怕病乎?”张先生竟为之失色,如果换了柏杨先生,则准问曰,“你怕不怕老乎?”他也会张口结舌。这不是意志所能克服的东西,全属被动,由老天,不由自己也。
  越想越胡涂(2)
  真正的老翁少女的婚姻,悲剧还少,如果是出于恋爱结合,悲剧更少。老翁行将就木,女人们都把他当做“安全人”啦,竟还有少女爱他,内心充满了感恩之情,而少女既被老翁的吸引力系住,她会用一种类乎着了魔的高贵情操,像爱她父亲一样的爱她的老丈夫,而且以自己的牺牲为荣;那种感情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但却是真实的。歌德先生少年时追夏绿蒂小姐,碰了大钉子,乃写了一本《少年维特的烦恼》,疯狂一时,名重世界,等到他当了国务总理,夏绿蒂小姐已老得不像话,携子往谒,两个人心头那一股滋味是啥,谁也不知,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歌德先生已古井不波矣,你说爱情能千古如一乎?不过歌德先生仍不枉一生,有一位十八岁的美丽少女硬是爱上了他,他那时已八十余岁,乃询之曰:“老年如夕阳,即将落山,有啥可爱之处?”该少女曰:“我就爱那夕阳的抹红。”呜呼,有学问的人说她少不更事也可,说她鬼迷心窍也可,但由于这种情操,老翁少女间的结合,问题也比较少。
  真正发生问题的不是少女,而是三十左右四十左右的少妇,如果她是再醮,那就更为明显,女人们初嫁无不希望嫁“爱”,再嫁无不希望嫁“钱”,当然也有初嫁便惟钱是视的,那属于怪杰者流;也有再嫁仍愿嫁爱的,那就更是难得的情圣。二者总占少数,大多数都跳不出那个圈子也。老丈夫的三大对策如果能使她们就范,恐怕鬼都要白天到大街上唱歌。柏杨先生之友每晚采用上锁之术,把自己孤独的锁在自己的房子之中,娇妻不要说肉体上难堪,仅只精神上便难以忍受,经过一番挣扎,结果仍是投降。三年之后,一病不起。呜呼,无论如何,老夫少妻,其年龄相差得越大,少妻的欲望越复杂,也越不奥妙。盖高贵的情操植根于高贵的心灵,可遇而不可求。不能责之于普通人,普通人都相差不多。我们必须了解,爱情包括性欲。没有性欲,则只有亲情、友情,而无爱情。且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嫁给一个老家伙,她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舒适,难道她发了疯啦?老夫少妻这个问题,真是越想越胡涂。
  爱情老套(1)
  希腊神话上有这么一个故事,普罗修士先生,因为盗了天上的火给地下可怜的人类,天帝周彼得大怒(这位天帝周彼得也真他妈的,看见别人过好日子就不舒服),乃趁着普先生的弟媳出嫁之便,赠她一个小箱,嘱她洞房花烛之夕打开,里面装着“疾病”“嫉妒”“战争”“弑逆”“死亡”“冤狱”等等有翅膀的小虫,一见盒盖打开,蜂拥而出,从此人类遂一天比一天糟。可是,幸亏那位新娘子机警,在群虫乱飞的时候,急忙关住,把一个最可怕的家伙关在里面,那就是“预知”,所以人类虽有百种灾难,幸而尚不能预知,否则痛苦就更大。
  人类如果有了预知,用不着去摸骨算卦,一眼就可以看到十年二十年后的事,甚至可以看到百年以后的事,那真是一件残酷的惩罚。试问有多少夫妻,禁得起往将来一看?秦香莲女士如果当初预见她那最爱她的丈夫,要杀她灭口,恐怕她不会吃苦吃得那么香;我那表弟媳如果预见到敝表弟到时候竟然硬生生的把她遗弃,恐怕她干得也不会那么起劲。或许说不定早散了伙,免得丈夫动歪脑筋。
  有一个例子可帮助我们了解,民主政治的主要内容为自由选举,没有自由选举,说啥都是假的。而自由选举则也有其毛病,那就是当竞选之时,花言巧语,把选民搞得头昏眼花;而一旦当选,则视选民如公共汽车上的“脚凳”,既上了车,还管脚凳干啥?呜呼,为丈夫牺牲的妻子,岂也是脚凳欤?做丈夫的像一头阴险凶恶的巨猩,踩到妻子身上,把妻子踩得血肉模糊,然后爬上高崖,呼啸而去,固较脚凳更悲更惨。柏杨先生每逢看到一些可敬的太太小姐,为了帮助丈夫和情人成功扬名,不惜拼掉老命之状,心中便戚戚焉,痛如刀割。老妻有一侄女,年已三十,其男朋友和她年纪差不多,为了他去美国,侄女将她所有积蓄,连同耳环金戒,又偷了她母亲的十两黄金,全部卖掉。有一次我在街上遇到她,她正拿着伪造的她爷爷的信,去她某一父执处借五百元美金,大阳炙烈如火,她连三轮车都舍不得坐,盖她少花一文,他便可多带一文,爱到如此程度,真是无话可说。而今该男朋友去美国已经三年,既不言返国,又不言接她前往,只在信上表示爱她爱得不得了,索钱甚急,可怜那位侄女,真是连玻璃丝袜都要卖掉啦。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提醒她注意,那家伙不可靠,劝她另找出路,侄女大怒之余,骂我老而不死是谓贼,写了一封航空双挂号,把我的话不但一句不漏,反而添枝添叶的告诉了该男朋友。她写那封信,我一点也不惊奇,盖这是情侣们的老把戏,最喜欢采取此法,以表忠贞。尽在不言中的表情曰:“嘿,你瞧,别人如此这般说你坏话,我都不听,看我对你多真心痴情呀,你如稍有一点天良,至少也得同样报我,不应变心!”该男朋友我是认识的,他果然暴跳如雷,直接给我一函,信上当然精彩,其警句云:“只要有此一念,便如禽兽,吾丈竟以之教侄女,并以之而诬其男友,是何等人哉!”呜呼,是何等人哉!我不过被那个普罗修士弟媳的“预知”小虫钻到脑子里,钻昏了头,说了出来而已。到了前天,我害感冒甚重,躺在榻榻米上哼哼,该侄女踉跄而至,向老妻哭诉那家伙已在美国搞上一个学音乐的女学生,结了婚啦。我当时便想问她:“贤侄女,你不是说我老而不死,而今如何哉!”后来一想,这岂是长辈之道,也就饶她一马,如是同年龄之人,我就非拉着她的耳朵,请她解释清楚不可。
  爱情老套(2)
  看样子普罗修士的弟媳,真是人类恩人,如不是她当初那么一关,人人皆有“预知”,那简直要世界大乱。即以柏杨先生而论,我不过仅担忧可能有某种倾向发生,便搞得不当人子,如果真的能够看准未来,好比说,有一对恩爱得不像话的夫妇,我预言曰:“别羡别羡,十年后准打离婚官司。”或曰:“别敬别敬,女的五年后准买包巴拉松放到丈夫碗里。”咦,你想有啥结果乎?恐怕天天都有揍可挨的,这真是有学问人的一大悲哀。因记得一个故事,一位秀才得奇人传授,卜卦极灵,有屁精焉,变化成正人君子往访,秀才掐指一算,惊曰:“阁下速去,不久你就要臭屁连天。”屁精大怒曰:“我岂放屁之人,空言污蔑,饶你不得。”一拳下去,把他打得鼻破血出。秀才不服,尾追其后。该屁精走到山坳,实在忍不住,就放了一个大屁,其臭冲脑,把秀才熏得昏迷不醒,如非过往行人抬到医院急救,定驾崩无疑。
  这便是预知的苦恼,虽然预知实现,但仍不免鼻破血出,尤其是常常指出丈夫要忘恩负义,不是挑拨离间是啥?
  这里涉及到基本问题,即:爱情是爱情,感恩是感恩也。爱情可能包括感恩的成分,若某小姐,被某老头屡拯其危,屡救其命,由感生爱,索性嫁给他,这种事固多得很。若某小伙子,被某女士屡助其难,屡援其困,由感生爱,求婚而娶了她,这种事也多得很。但感恩图报的情愫,只是一粒种子,可能产生爱情,但不一定必然的产生爱情;可能增加爱情,但不能完全靠它维持爱情。婚姻的美满,夫妇的结合,以及家庭的幸福,建筑在吸引力上,不建筑在某一单纯的因素上。爱情这种东西,是一纯感情的玩艺,理智的成分较少,男女二人爱到极点时,甚至双双服毒,或双双跳河,连自己的老命都不要啦。恩人也者,比自己的老命又如何哉,自然抛到脑后;他对自己的生命都不惜,自也不惜辜负他的恩人也。
  看过陈世美那出戏的人往往有一种错觉,使我们很难一时的把它澄清,盖戏台上的秦香莲女士,虽年已四十,而又经过贫苦入骨的穷困生活,但她却毫无憔悴之状,脸蛋俊俏俏而眼睛水汪汪,唇红如血,齿白如雪,唱起来悠扬悦耳,身段做工,更不用说啦,雍容华贵,娇弱婀娜,教人又怜又爱。呜呼,那当然如此,秦女士是女主角,戏班老板如果不物色一位色艺双绝的名旦扮演,岂不连裤子都赔进去哉?于是,问题就在这里,如果真正的秦香莲女士能有戏台上秦香莲女士一半那么漂亮,恐怕陈世美先生不致那么乱搞,即令受不住公主财色权势的诱惑,也不致那般绝情。
  我想用不着重金礼聘考古学家去研究,凭常识判断,就可想象得到秦香莲女士决非戏台上那种模样;长年累月的狼狈,她不得不成为一个黄脸婆。“黄脸婆”三字,被我们日常乱用,渐渐冲淡了它的严重含意,实际上黄脸婆本身就是一个悲剧,无论如何,她不能和公主相比。如果玛格丽特公主跟台北街头穿着木屐,敷着半寸厚铅粉,满嘴“干你娘”的村妇站在一起,你要娶那一个吧。如果你是那位村妇的丈夫,而玛格丽特公主却硬是爱上了你,问你结婚了没有?如你尚未结婚,她便嫁你。噫,请指天发誓,你将如何回答乎耶?村妇待你再恩重如山,恐怕你都要跃跃欲叛,便是将来挨铡都干,何况又自信不但不至于挨铡,反而会飞黄腾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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