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师》第14/115页
老李说:“好吧。测试到此结束。你过关了。”
贺顿说:“您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和时间,就是为了来测测我是不是个合格的心理医生?”
老李说:“那倒不是,我还没有吃饱了撑到这个分上。我有自己的烦心事,不知求谁,偶然知道你开了家心理所,就贸然来了。经过这一番对谈,我知道你的确不是原来那个小姑娘了,我也就放心了。”
贺顿说:“谢谢你的信任。现在,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吗?到底是什么在困扰着您?”
老李说:“是这样的。大约有一年的时间了,我慢慢地发现身边的世界在离我远去,好像一艘船,我没有缆绳能够留住它,它抛下我去往天边。”老李一边说着,一边做出非常恐怖的神情,好像惊涛拍岸。
贺顿有点疑惑,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听下去。“在这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吗?”
“是的。很正常。我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发生的,就像不知道山火是怎样开始燃烧。也许是一个烟头,也许是雷电,也许是坏人成心放的火……我只知道自己每天早上不想起床,好像床是一个巨大的章鱼,有无数的爪子把我吸在那里。好不容易起了床,通常都到了中午时分。因了我的懒惰,已经不能坚持正常工作,告了长期的病假。我会突然哭泣,看到一个邮筒或是一座牌坊,眼泪就会像决了口似的流下来。这对一个大男人来说,当然是非常丢脸的事情,于是我只好待在家里。食欲下降得非常厉害,我再也不会吃鲍鱼鱼翅那种大餐了,因为我根本吃不出它们和普通的白菜粉丝有什么区别。你是心理医生,我也就不避讳什么了,性欲也几乎完全消失了,我老婆说要给我买伟哥吃,我说别花那个冤枉钱,因为伟哥对我不会有效果的,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倦怠,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振作。我常常失眠,苦熬到天明。有的时候又会几十个小时长睡不起。连续几天粒米不沾牙,也不觉得饿,有的时候狼吞虎咽胃口好得像无底洞。这还不算,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看什么都好像是隔着一层食品保鲜膜,你可以看到它们,却不能触摸到它们的温度,别人好像都被复印过一般,没有了颜色,只剩下轮廓。世界仿佛黄昏时的光线,越来越远去,越来越黯淡,直到融入无边的黑暗……这是一种非常可怕和孤独的感受,生命就像一条鱼,滑溜溜地从你手中挣脱而去,你只留下了一把黏稠的鱼鳞和鼻涕一样的液 体……你说你说,我到底得了什么病?”老李眼巴巴地看着贺顿。
贺顿判断出老李很可能得了抑郁症,但她还要再确定。
“您以前有过这样的日子吗?”
“没有。从来没有过。如果有过,我就不要活了。”老李深恶痛绝地说。
贺顿有个疑问,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来问询,现在好了,刚好有了契机。贺顿说:“听你刚才讲得那样痛苦,你是否想过不要这样生活下去了?如果我的这个问题冒犯了你,请原谅。”
老李说:“你的意思是我有没有想过自杀?”
贺顿说:“就是这个疑问。”
老李说:“想过。不止一次。很多次。”
贺顿说:“你只是一般地想一想,还是认真地设计过用什么法子达到目的?”
老李说:“你是在问我做过什么自杀的准备吗?”
贺顿说:“是的。我关心你,所以想了解得更多一些。”
老李说:“我考虑过用安眠药,但是报纸上老说洗胃催吐把某个人给救过来了,我觉得这不是一个保险的法子。再有就是上吊,我这个人骨骼架子大,分量又重,操作起来恐有难度。剩下的还有割腕抹脖子什么的,都太血腥了,死得太难看。我预备跳楼。一是不需要太多的设备,只要找一个高层建筑就行,很简单;第二只要下定了必死的决心,楼高在六层以上,头朝下,就死定了,成功率很高;第三,像张国荣那样的名角都选择了这样的死法,可见还是比较时髦的,临死我还可以当一回追星族。”老李眺望远方,好像是在谈一次旅游。
“家里人知道你的这些想法吗?”贺顿基本上可以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他们不知道。我老婆是个蠢婆娘,孩子已经大了,在外地,根本就不知道我遇到了麻烦。”
贺顿说:“老李,谢谢你的信任。我认为你的情况需要进一步的治疗。我建议你马上到专科医院就诊。”
老李大惊失色,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往外推我?”
贺顿说:“我觉得你在一个危险当中,需要马上接受神经内科医生的诊治。我们和医院还没有建立起直接的联系,那我就要通知你的家人,到这里来带你回家,然后马上接受治疗。”
老李说:“你是说我得了精神病?”
贺顿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具体有没有病,得的到底是什么病,都要经验丰富的临床医生来确诊,我就不多说了。只是,您不能一个人回家。”
老李说:“怎么着,我好好地走着来到你的诊所,倒成了抬着出去?”
贺顿说:“您不需要被抬着,您还可以走着出去。但是,要有家人陪伴,而且我还要把您的一些情况和家里人做个交代。”
老李说:“我要是不听你的,一定硬要走呢?”
贺顿说:“这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了。生命是宝贵的。”
老李思忖了片刻说:“好吧。我就听你的。只是我老婆出差了,家里现在没有人。”
贺顿说:“那你有没有要好的朋友呢?请他来接接你。”
老李说:“好吧。让我想一想。”然后就开始拨打电话。
贺顿走出去,容他想。过了一会儿,贺顿走回来,老李说:“我有一个朋友愿意陪着我。只是他现在很忙,没法来接我,让我自己去找他。人家说,在电话里听着我的声音很嘹亮,不像有什么危险。”
贺顿说:“如果他实在来不了,我们会有工作人员陪你到他那儿,把情况和他交代一下。这样我们才算完成了任务。”
老李悻悻地说:“真有那么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