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血》第161/180页
他的目光移到女妖面上,低低道:“因为你还太善良。”
我忽然奋力将他按在粉红骷髅画像上,油灯摇曳,一片黑暗被灯光冲击,动作太大,油灯熄灭了。在地道陷入黑暗前,我看见他眼底的笑,似恶魔的满足,又如鬼魅的得意。
黑暗中,我们的双唇轻轻一触,又一触即离。他的双眸幽暗地闪烁,我离开他的胸膛,轻叹道:“走吧,我的陛下。”
我们重又踏上行程,黑黝黝的地下甬道,被脚步声叩响,犹如行进的野兽,身上发出锁链的交响。
“其实我没有生气。”
“嗯。”
“其实还是有些气。”
“嗯。”
“但那人是你啊……”他幽叹一声,又转了笑语,“现在好奇吗?”
我停下脚步,问:“莫非这地宫也与我有关?”
他也嗯了声。
“与我黎族有关?”
他继续嗯。
我默了片刻,忽然吼道:“你太坏了!”
他只笑不语。
我们继续往前走,我握着他的手,真恨不能立刻甩他个十圈百圈。我本来一点都不好奇,即便当年跟他下了次地宫,也没在意地道里还有什么,还能通往何处。这次又跟他下来,却被他引发了好奇。
他为何早不带晚不带我下地宫,偏巧见过黎族人后就带我直奔?他为何把我按在在那女妖画上,扯着叫人听不懂的废话?前次他也刻意在这壁画上停留,这说明粉红骷髅的画像与我有点关联。
但他坏就坏在,从来不肯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他喜欢诱骗我思考,引诱我主动地言行。
黑暗的前方出现了朦胧的光,那光难以分辨色彩,不知黄绿。我们来到了地下殿堂,殿中央的玉石雕像手里多出了一枚硕大的夜明珠,那肯定是我身边的坏家伙叫人放的。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殿宇,西日昌放下了油灯,一手揽上我的腰,不疾不徐地道:“这位将军名叫纥吕,他生前守卫着燮王朝,死后还为燮国看护地宫。”
我抬头仰望那座玉石雕像,口上问:“那回你就知道这是纥吕吗?”
“是啊。”西日昌当下为我解释前朝燮国的宫廷服饰和军戎装束纥吕的装束正是燮国一品将军的戎装。
“上次你为何不说?”
西日昌道:“我以为你多少好奇,自行查询下纥吕的身份。结果你早忘得一干二净,成天只知道吃吃睡睡。”
我斜他一眼,转眼端详纥吕,“他和我一样,本名叫吕纥,名姓颠倒着用了。这就是你想说的第一点吗?”
西日昌笑了笑,“是啊,总算你没抱着桃子上书院。”
“纥吕为何会战败?”我打断了他的取笑。史书上记载,纥吕是燮王朝的一员虎将,可惜生逢七国战乱,最终死于保卫燮官之役,而获胜的一方正是西日昌的先祖,那位改了西门姓氏的开国帝皇。大杲的史书只有寥寥几笔,讲连得极其模糊。大意就是先皇在这场攻都城大战中,铁骑慑敌,大败纥吕。而别国的史书上书的却是,纥吕不知病了还是另有隐情,居然没有与杲帝正面交锋,就战败了。
西日昌收了笑,正色道:“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
出了纥吕的殿堂,我跟着西日昌踏上了那条当日未探明、机关凶险的地道。纥吕手中夜明珠的光亮很快湮没在黑漆漆的曲折道后,而西日昌没有携带那盏油灯。
空气里渐渐弥漫开一股陈腐气味,黑暗中西日昌道:“当年我西日皇朝也是迫不得已,必须拿下燮官。七国之乱前,大杲占据北方僻隅,根本排不上七国的座次。只是北部蛮族,本身的人口还不如当年你黎族鼎盛时期。”
我点头:“那是个奇迹,大杲的堀起。”
西日昌却摇头道:“不是奇迹,是战略得当和运气。”
“我们少人少地盘,所以抢人攻占城市。”西日昌解释道,“和黎族不同,大杲全民皆兵,虽然人少,却是一支强大的军队。先皇花了五年时间,攻占了由北往南的二十七座城池,开拓了一条通往中原的大道,问题也由此产生。首先是攻占容易,养畜和发展却很艰难。越往南打,南部的城市和民生与我们北方差异就越大。其次我们侵占了燮国的一小部分领地,燮国一直在反击,守城战艰巨,而别国也在虎视耽眈。在这样的时候,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放弃部分南部攻占的城池。着重发展巩固后北方。要放弃已经到手的地盘,就是放弃用血汗和军士的性命换来的成果,先皇和他的将士们全体否央了这条路。而另一条路就是攻克燮都,完全控制所有北部区域,彻底打乱七国局势。”
“这第二条路现在看来,很鲁莽,风险更大。谁知道攻占燮都后,别国会不会趁我们脚跟未稳,再来争夺夑都呢?而且纥吕不是庸碌之辈,甚至可以说,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转了个弯,前方忽然光芒大作,明亮的白黄照亮了地宫。我抓着西日昌的手不由一紧,眼前宽敞的甬道上,遍布一条条血色丝路。脚踏着不觉,此刻才知其中玄妙。无数条血色丝路,勾勒出复杂的图腾,比先前那两排壁画上所绘,更庞大更细致。庞大的是结构,细致的是纹路。这血色图腾不止脚下地面,它涵盖了左右两面墙壁。总体纵观,我们所在的居室,就是一间古怪的入口,光亮都从密集纹路的拱门里穿射而出。
“哦,这是一只右手,最凶险的右路。我们所在之处,是它的右掌。”西日昌抬头道,“你看上方。”
我惊讶地看呆了。我们的头顶上方,是无数枚细小的铁蒺藜、铁蒺藜的方向各异,但可肯定,一旦机关开动,它们能笼罩这间居室。
“放心,它们都是死物。就算是活的?我也能带你安然过去。”西日昌轻轻笑了声道,“南越人估摸也笑话了我们大杲好几代帝皇,自占着宝库却不知晓。可他们白送我一个花重,胜过世间所有死物。”
“花先生还好吗?“他提及花重,我便问了。有大半年未见花重,更不知这一年多花重住在哪里。
西日昌道:“好得不能再好、就在前面发疯呢!”
我按下疑惑,跟随他继续往前。我们穿过拱门,光亮的源头立显。在长长的类似圆柱形通道两旁,镶嵌着两排夜明珠。明珠们交相辉映,照亮了前路。地面和墙壁上依然布满血色纹路,扭曲盘桓,不能细看,在明光下细看就会眼花缭乱。
“好大的手笔!”我心下暗思,“西日昌的禀性,绝不会开出这么条奢侈的照明路,他有钱却很少乱用。
“这地宫还没完全造好,就这一条道,浪费了多少财物,这就叫明珠暗投。”果然,西日昌道。
“接上前面的话题,纥吕一直接兵不动,直到大杲攻克燮都附近的城池,这就到了战局最关键的地方。你猜纥吕在想什么?提示你,他可不是手下无兵,燮王也非昏君。”
我沉吟道:“那他之前就是示敌以弱,谋划着一举擒敌。”
西日昌笑道:“答对了。”
“这就是所谓的运气?”
西日昌道:“使得。你看到里面的东西就知道燮王的野心,和纥吕德打算。”
通过更大的拱门,我们来到一座辉煌的宫殿,明珠与水晶各占半壁,其间更细密的血色纹路,和殿中整齐排列的铠甲、兵器、令我错觉仿佛进入了魔兽的脏腹。腐朽的味道正是来自几千副铠甲。
“这些军备当年可是好东西。现今却是废物,过去那么多年,老式的铠甲即便保存完好,也用不上了。”西日昌随手掂起一副,布片从铠甲上松落,"很重,太重了。"
我也提起一把长剑,试了下锋芒,比起大杲将军们所有的兵器,稍微次了,但在当年,确实算上利器了。
西日昌丢下铠甲,"走,去看看花菊子。"
我随他往里去,不久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又穿上连接排序的五道拱门,我见着了花重,他正忙于案牍。案上的文纸各类书籍堆得乱七八糟,而花重听到我们走人,头也不抬,只笔走龙飞,不知道在写什么。
“殿下!”一旁几个侍卫和工匠放下手中活计,起身行礼。这几人的身后,我看到了几具古怪的器物。
西日昌是以他们继续,对我道:“你看到了吗?那就是燮国的秘藏武器。可惜他们没机会用了。他们留着后手,我大杲前辈们也留有后手,那就是速度。谁也想不到,大杲的铁骑军在之前所有战役中表现的攻城速度都是可以放慢的。一个时辰,在纥吕还来不及准备完全之前,大杲就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燮都。”
我很快就明白了西日昌的意思。纥吕本不应败,但他败了。燮示敌以弱有其用意,譬如说诱骗他国,凭仗着秘藏武器,待战局关键时刻反败为胜。由此而推,燮真正的敌人并非大杲,燮王及纥吕迟迟不动用地宫下的武器,是怕过早惊动对手,这就给了西日皇族一统北方的机会。他们没有料到,区区一个游牧民族,不仅打通了北方的城池,还在燮都爆发了一场速度之战,而他们真正的对手一直在观望,并没有动手。观望战役获胜最大化的燮最后惨败,输得憋屈输得冤枉,让纥吕让燮王朝饮恨的还是他们自己。
若他们开始就放手一搏,大杲不可能获取那么多北部城池,而燮面临的就是另六国的或围攻或忌惮。以一对六胜负难论,但总比被大杲灭国来得强。可是他们太相信自己的能力,太执着全局的胜负。或许还有别的因素,结局是燮败了,真相也随之泯灭。现在西日昌告诉我的,就是大杲单方面的判断。
西日昌带我继续向前,随着通道的变窄,光线也越来越暗,直到一段路只有一颗夜明珠照明,地宫的面貌全然改变。写色安稳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惨青色,青森森的纹路风格也截然不同,粗犷挥洒,又行云流水,不仅遍布脚下和两面墙,连顶也绘了。
“这位地宫设计者,应是位画师。”我边走边说。
西日昌笑了笑,道:“你知道燮王朝如何区分好人坏人?”
“你说。”
“很简单,以貌取人。长像俊美的是好人,丑陋的就是坏人。”
“有这么简单?”
“哦,复杂点还有,面庞白的是正义的,黑的就是邪恶的。”
我无语。这评判标准颇似西秦的鼻祖。西秦人就爱以貌取人,能在西秦身居高位的,无一不容貌过人。老贼、老雍,还有纳兰冠英无不如此。倘万国维生在西秦,也许只能当街头混混。
“以貌取人的风气,历来就有。”西日昌想了想,道。“鹏国有为君主,应该是鹏宗王吧,他貌丑,有次接见别国使臣,宗王让手下代替了,他自己充做侍卫,站在一旁。结果使臣回国后到,宗王貌美无双,不过他边上的一个丑侍卫气度不凡,若不丑,该是位将军。可笑吧!”
“还好。”
“黎国有位仁王。”西日昌慢悠悠地道,“貌极丽,身手也不错。”
我黯然道:“黎仁修死于貌美。”
“哦,你家的事。”
黎仁修是我黎族最早的君王之一,英武能战,貌美。有一回他遭到刺客暗杀,他手刃三名刺客,只是脸上受创,坏了容貌。是时,医师而他治疗包扎,他不听医嘱,扯下面上伤布,流血不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