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侯令》第34/80页


  柳卿礼将孩子递给我,怕我接不住,在下面轻轻地托住了,我接过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沉沉眯着眼,小脸通红地哭着。真的是个男孩,我有些许迷茫,却不知如何去抱,孩子不舒服地蹬蹬腿,吓得我有些手足无措。
  姜御丞在一旁,伸手从我的怀里抱过孩子,他的手势居然出人意料的娴熟,像一艘圆圆的船,稳稳地将孩子抱在怀里,一面轻轻拍着。不想孩子到了他的怀中竟变得十分乖顺,慢慢止住了哭声……
  姜御丞极目看着夏日太液池一池子的波光粼粼,红彤彤的旭日悬在空中,折射着万道的金光。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听到他缓缓的开口:“就叫夏吧。”
  我双目烁烁一睁,目光中瞬然有了庞大不可言说的震惊、心痛和热情,灼热似的瞪着姜御丞,声音微有嘶哑:“阿夏?!”
  姜御丞将孩子交到柳卿礼手中,静静地看着我,道:“这是朕的第一子……”像是在同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上禀天德,承恩地睦,立为太子。”
  不等任何人的评议,不等朝臣的斟酌;姜夏,我的孩子,他生下来就是荣华无极的太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再不是无依的一人了,他身上流着谢氏一半的血液;是姜御丞的第一子,何尝不是我的第一子?
  更为称庆的喜事轰然而至,黄昏时分,一分捷报火速传进宫中。
  平南大将军力挫南楚叛军,终于歼灭侵扰南楚多年的各个兵阀。不止将叛军打个溃不成军,更是将南楚的残余兵力收编旗下。缴获奇珍异宝无数、战俘二十余万,更剿杀了南楚各方势力――至此对大周俯首臣称!
  此等惊天大喜,轰得朝野上下欣喜欲狂、举国欢腾不休。
  姜御丞一直等的机会,司马洵一直想的,短短两年里,大周做到了!这是姜御丞即位两年以来,最深最浓的一笔政绩,不止重重记载在大周国史上,更扬威了四方诸国。
  宵禁取消,举国欢腾!
  如此的欢庆里,唯有姜御丞维持着一贯的平静,似乎在等什么,似乎在想什么,无人可知。
  一如我产子的那日,他如斯的谋算,我曾问及林弦为何易志;这才知道,姜御丞将太医署的所有御医绑缚到林弦面前,那都是林弦朝夕以对的同僚……林弦一刻不往蓬莱,便剜每人一双眼;两刻不往,膑每人一双足……
  姜夏想必来得太不是时候,姜御丞锁死了所有关于孩子的消息,除当日在蓬莱殿中的人知晓外,无人知晓太子的存在。
  我隐约觉出了不寻常……
  当方槐班师回朝之际,姜御丞已然没有的昔日的平和;于人后,眉头再不曾展开!
  我似乎明了,喜悦的背后即将涌起的风浪!
  “再等等……”姜御丞不止一次的蹙眉,我不止一次地听到他如斯的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九・兵变(上)

  
  在平南军班师离京还有十日之际,我再次见到了顾凉辞;这次,除了顾凉辞,她前头还有一个伟岸却神秘的人,年纪看上去与姜御丞不相上下。
  姜御丞紧了一月的眉头在看到他们的那刻,松展开来。
  他们似乎有过命的交情……我从未见谁能如此平静地和姜御丞笑谈。
  我想,他就是柳卿礼口中的白帝羽。
  他见到我时,眼中没有普通人的惊异,似乎我是姜御丞的妻是何等天经地义的事一般,只是淡淡地询问姜御丞:“她,也要我带走吗?”
  姜御丞言简意赅地拒绝了。
  “时间不多,那我们先走了。”白帝羽起身看了看我,笑道,“听说你剥了他侄儿的皮?”
  我轻轻吸了口气,此人如此随性的口气,可见是不可轻谩的人物,镇了镇气,扬起笑脸,盈盈道:“是,又如何?”
  白帝羽朗朗一笑,拍了拍姜御丞的肩膀,道:“好福气。”
  礼法,道德,仁义,天道……似乎所有和这沾边的,都和白帝羽没有干系。他笑着出了殿,顾凉辞紧跟其后,辞别而去之际,说了句要姜御丞勿忘信诺的话。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白帝羽是个不简单的人,不知道姜御丞如何与他相交。而他此番前来,不知何事。可以肯定的是,姜御丞在那日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常一般批示折子,闲庭信步。
  平南军离京还有七日。
  方槐放慢了行军的步伐,沿途扎寨,并不急于进京邀功请赏……
  我终于按捺不住,顶着腊月的朔风,进了紫宸殿。
  此时已是黄昏,飞雪满天。天空中的细雪已被昏暗吞没殆尽,半天的云层被无边的雪光渲染得格外的炫目、霜白、青白、雪白,白得惊心动魄,如梨花满绽。
  “平南军……”我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隐隐心里有些慌,“延缓了行军的脚程。”
  “吾知道……”姜御丞头也不抬,只是如常地挥着狼毫。
  窗外的开始飘雪,北风呜咽着一丝丝从破裂窗纸隙里钻进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瑞雪。我打了个哆嗦道:“百万骁骑皆在方家父子手里……加上平南军……方槐若是拥兵自重……”
  “士有不忍之辱,国有不避之难。”姜御丞似乎一点也不急,抬头瞟了我一眼,示意我坐下,“军权贵专,号令贵一,所以才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典训。汝当知,吾存南侵之心非一朝一夕;同样,方槐夺位之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在他身后,便是重重垂幕拱围的金銮宝座;九五至尊,辉煌御极……我从来没发现这个位置竟然这么耀眼。
  “你知道,你还让他带兵南征?”我怔怔地快说不出话来。
  姜御丞黯了黯眸子,道:“除他之外,还能有谁可以平叛南楚?没有百万骁骑军,如何在这般的短的时日攻下南楚?”搁了笔,眸光精湛,“军权在手,有几个能不生反心。”
  “可如今京中,禁军合着帝陵军,我们不过十一万兵马!”
  姜御丞刚要说话,殿外有信候至,大呼着一声“报――”已冲进了紫宸殿!
  信候风尘满面,看得出是狂奔而至,已无半分力气行礼说话,额上汗滴如雨,大口喘着气,唯有一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一手上是一副青铜面具。另一手上是一副弓箭。
  姜御丞拿起两样东西,端详了片刻,嘴角掠起一丝弧,了若指掌的笑道:“终于到了。”
  “这是什么?”看着姜御丞脸上畅快的神色,我不禁狐疑,忙问信候道。
  “禀娘娘,这是仁武将军之物。越将军说,陛下看了就明白了。”
  越小乙?!脑中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灵台如同雷击,那些被我忽略或是刻意不去猜疑的点点滴滴,訇然倒塌在我的面前,皆成了碎片。
  难怪姜御丞如此气定神闲。脑中轰然乱着,顾凉辞的话从脑海里一字一字地蹦出来
  “有劳娘娘禀明陛下,我等已竭力搜捕项婴,此人已现踪迹,只是陛下亲口要活捉此人,主上需费些时日,但!必不耽误陛下大业,来日主上上京拜会,必缚此人,交予陛下。望娘娘转达。”
  那些曾经的蛛丝马迹和我的种种疑心,在我的蓄意思索中变的鲜明而贯穿一线。
  方槐甫一出兵,藏英会已着手生擒项婴……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如何叫人去度测姜御丞的心?
  姜御丞把玩着手中的面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平静道:“吾既可给他百万骑兵,自也有灭这百万骑兵的法子……”
  是了,黑骑军所向披靡,乃是大周最为主力的军队,更是昔日姜御丞从戎之伍。兵谚,‘万人被刃,横行天下’兵贵精,不贵多,说的就是黑骑军。姜御丞行伍出身,无人比他更知晓用兵之道。这是一支司马父子精心策灭,却能逃出生天的奇军。而大周立国,黑骑来归;数年来,黑骑军厉兵秣马,在姜御丞的首肯下,再不以守势之态隅隅北疆;几次突袭柔然,所到之处,陈尸百万,流血不断。
  柔然至此,安分不少,“蛮子打秋风”的事总算在北疆不再时常发生。因忌惮定国洪武将军的名号,柔然不是没有派人来,希求和谈,明划地界,互通商贾;而姜御丞却一笑置之,出言既是迟早要兵戎相见,何需如今惺惺作态;划地通商?不必!打就是了,柔然打下来就是柔然的,大周打下来就是大周的。
  这便是姜御丞的作风,仗势欺人也罢,卑鄙无耻也好,可那份气势也合该只有姜御丞有。
  如此强硬的口气,气煞了柔然部族,却振奋了黑骑军队,是以对姜帝更是马首是瞻;而柔然也是深知姜帝脾性的,若是没有绝胜姜帝的把握,那下场只有被姜帝置之死地,不得翻身,是以这些年很是安分。
  而此番白帝羽前来就是交给姜御丞一个活生生的项婴。
  所谓一将不良,窝死千军;越小乙是姜御丞一手带大的将军,没有谁比她更合适统领三军,与方槐一绝生死的了。
  我耳闻过,项婴和越小乙两人之间牵绊甚深,情仇爱恨,已不是世人所能明了的事。天权苑之变,折断四肢,一剑诛心……爱恨之间,转头成空;国仇家恨,心死如灰。
  知女莫如父,越小乙想必知晓项婴被擒,才送上昔日姜御丞赠她的爱物……越小乙未尝不知道这是姜御丞的计,只是世事古来如此,有的圈套,即是知道也只能往下跳。
  看来姜御丞从方舒窈来大周的那日,都已布置妥当了。
  临危不惧的气度、恰倒好处的谋划、平静之中的烁烁锋芒,无一不充溢着纵横捭阖的王者气象。我知道所有这些,都是拿捏不出来的,也是苦思不出来的。只有久经磨砺的胆识、与生俱来的天赋、本色坚刚的性格,才能融合成这种出类拔萃的应变能力。
  “姜夏呢?”我一怔,两兵相接,宫闱必乱!此刻,心心念念唯有一桩!
  姜御丞将黑骑军的兵符交到信候手里,转而对我道:“方才叫白帝羽带走了。等事过了,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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