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之若木》第9/39页


  邓恩雅抬起有些红肿的眼睛,忧郁地望着钱启明。这是她今天晚上参加情爱沙龙之后第二次开口说话,依旧像在宴会上一样,跳跃性极大的思维方式让人摸不着头脑。
  钱启明愣住了,这个问题他可从来没考虑过,虽然他一直都喜欢听新人笑,可是对于作为旧人的老婆罗玉竹,他却从没想过她是否会偷偷哭泣。
  也许那个大他六岁的老丑女人早就哭过,且不止一次哭过,只是钱启明不知道,或者是罗玉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她的老公会在外面嫖女人。钱启明的眉头拧成了一股绳。
  事实上,即便罗玉竹知道了钱启明在外面嫖女人,以她的个性也绝对不会在丈夫面前哭泣的。她一直都是个性强硬的女人,因为她有强硬的资本――罗玉竹的父亲是青城军区的司令员,手握重权,连地方政府都让他三分,说话的分量连省里的领导都要三思。作为罗司令唯一的女儿,罗玉竹虽然相貌丑陋得上不去台面,但她懂得自己身份的高贵,有这样的父亲罩着,她当然有资本强硬,也应该强硬,她自以为知道钱启明的胆量。因为只要她罗玉竹一句话,钱启明的仕途就会一片荆棘,同样,钱启明如果想让自己前进的道路上铺满鲜花,她罗玉竹的分量有多重,钱启明自然心知肚明。
  可是,偏偏就是这个即便有贼心也不该有贼胆的钱启明,这些年来究竟背着老婆做了多少风流韵事,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这么多年来,钱启明就在罗玉竹的眼皮底下任意挥洒自己贾宝玉式的博爱,竟然从没失手过。
  婚姻其实也有灯下黑的,这就是盲点。
  邓恩雅叹了口气,茫然地望着深邃的夜空,星星点灯,照不亮女人们的前程。哪一个男人在追求女人的时候,不是满嘴抹蜜,海誓山盟,信誓旦旦地说海枯石烂心不变?可是,海没有枯,石头也没有烂,心,该变的还是变了。“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只不过是人们想象出来的理想境界,古往今来,有几人能达到这种境界,又有几人能享受到这种境界带来的幸福与快乐?
  “罢了罢了,花开花落两由之吧……”邓恩雅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
  钱启明那颗有些迷惑的心突然亮堂了,联想到在车上时恩雅掐断的那个电话,他的眼前一片雪亮。看来,邓恩雅之所以一个人在暴雨中踟蹰,跟她老公绝对有关系。凭直觉,钱启明猜测到,恩雅的老公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而这件事被恩雅无意中知道了。
  “小丫头,看开些吧,爱情不求其永久,只要曾经拥有。在如今这个什么都快速运转的时代,外面的诱惑那么多,即使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要想像柳下惠一样坐怀不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钱启明握着邓恩雅的手,用力摇了摇。
  “没有任何例外吗?”
  “呵呵,每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大概都会这么问,她们总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遭遇了老公的出轨,她自己也会是个例外。事实上,这个例外是不存在的,即使存在,也是存在于女人一相情愿的自我欺骗中。男人和女人在婚姻中常常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一个要求普遍地去爱,一个却要求单独地被爱,因此人们才使自己铐上了婚姻的手铐,踏入了爱情的炼狱。如果你能想通这一点,你的痛苦就会由个案变为普遍,而普遍存在的事情,给人的愤怒就不会那么严重了。只有这样想问题,你才能获得一些解脱。恩雅,干吗跟自己过不去呢?放他一马,也放自己一马,不好吗?”
  “你的意思是说,他出轨了,我可以装作不知道,或者说,我就自我安慰说: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出轨的,不独独他一个人,所以我的痛苦并不是最严重的,还有比我更不幸的女人――我要像阿Q一样,用这种精神胜利法来麻醉自己?”

  第23节:花开花落两由之(3)

  “恩雅,我有一个不敢示人的理论:在如今这个时代,阿Q精神是很宝贵的,值得提倡的。如果不能像阿Q一样用精神胜利法来给自己疗伤,这个世界上每天该多产生多少怨妇冤夫?精神病院的医生,又该多加多少班为那些心理失衡的男人女人治病?嘿嘿,如果你有一天被人无端打了,而你又没有办法报仇雪恨,除了像阿Q一样讪笑着说一句‘我总算被儿子打了,现在的世界真不像样’,你还能怎样呢?如果你有一天被人黑了,而你又无钱无权维护自己的利益,你除了像阿Q一样‘怒目而视’,还能有什么办法改变现状?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丈夫背着你有了别的女人,而为了面子还得和你继续维持下去,你除了像跟小D打架打输了的阿Q一样,心怀失望地恨声念叨几句‘记着吧,妈妈的’,你又能如何?”
  钱启明微微皱起眉头,温言细语的一番解说,听得邓恩雅直愣神。的确,这种理论她从没听说过,她所受到的教育中,只有对阿Q精神胜利法无休无止的分析和批判,几曾听见过这种独树一帜的赞歌?然而,仔细回味一下钱启明的话,又觉得不无道理。
  “唉!看来人活着,就得自己寻找心理平衡的支点,否则只能白白多一群疯子。你是这个意思吗?”
  “在我的眼中,从这一刻起你已经不是小丫头了。”钱启明没有正面回答邓恩雅的质疑,只是耸动着肩膀这样说。
  “你的意思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不该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无论面对怎样的背叛,既然你改变不了他人,那就改变自己,但是该怎样生活还得怎样生活,是吗?”
  “对。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理解非常到位。”
  “可是,我做不到。”
  “你可以试着去欣赏其他的男人啊。”钱启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试探着小声道。
  “其他的男人?”
  “对!比如,我……”钱启明说着,突然用力一拉,将邓恩雅拉进自己怀中,不由分说就吻上了她的双唇。
  毫无防备的邓恩雅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在钱启明的怀里挣扎着。可是,她那点儿力气怎么是钱启明的对手呢?他双臂稍稍用力,她就像一张照片一样紧贴在他的胸脯上了。
  钱启明显然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一边投入地亲吻着邓恩雅,一边摸索着探进她的衣服中,准确地捏住了她的乳头。
  挣扎中的邓恩雅,突然感到一股久违了的麻酥酥的感觉,由胸部向周身传开,浑身的血液开始奔腾咆哮,她的胳膊情不自禁地绕上了钱启明的脖子,双腿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哆嗦得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
  钱启明知道,第一道防线已经被他彻底击溃了,他使出浑身解数,温柔地抚摸着,揉搓着,一会儿在这里挠挠,一会儿又飘到那里搔搔。他的双手不停动作的同时,其他部位也不闲着,双唇、舌头、牙齿,甚至鼻尖、脸颊和额头,都成了他进攻的武器。
  邓恩雅浑身酥软在钱启明的怀里,完全缴械投降,没有了任何反抗能力。
  就在钱启明准备进一步动作的时候,一辆汽车闪着刺眼的车灯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车过处响起一片刺耳的喇叭声。
  邓恩雅猛地一惊,睁开了惊恐的大眼睛,她这才发现,他们居然是站在人行道的树荫下!
  天哪,即使跟周一鸣热恋的时候,她也从没有这么失态过啊!那辆车上的人,一定是发现了他们俩的不轨行为才鸣笛表示愤慨的,这简直太丢人了!
  汹涌的浪潮立刻被涌上心头的羞耻感替代了,邓恩雅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把钱启明推开,羞惭地掩着衣襟,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钱启明沮丧地咧了咧嘴巴,他知道,今天晚上再想有所突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过没关系的,这只娇媚的小兽已经掉进了他的陷阱里,什么时候俘获都如同探囊取物。于是,他紧追几步,跟在邓恩雅后边,自责地低声道:“恩雅,对不起,是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害你担惊受怕了。”
  邓恩雅一言不发,继续埋头向前走着。
  “恩雅,你听我说,我以前不是一个好人,整天拈花惹草,干尽了坏事。可是今天下午,当我看到你独自在暴雨中踟蹰的娇小背影,我的心一下就痛起来。我明白,你的出现就是那个坏蛋钱启明的死期,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胡作非为,再也不干那些风流事了,请你原谅我的冒犯吧。”
  邓恩雅停下脚步,定定地望着钱启明。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确如他所说,不是个好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生他的气。她之所以想尽快离开,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因羞耻而涨红的脸。
  在事实面前,钱启明再一次发现,他这种拿实话哄人的伎俩的确很好用,比信誓旦旦地撒谎更容易让女人上当。
  “恩雅,路还很长,我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我绝对不会再来纠缠你,如果你觉得我还可以原谅,那就请你记住我的电话号码。那个号码只为你一个人开着,永远,永远……相信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感受。走,我送你回家吧。”
  钱启明说着,拉起邓恩雅的手,像牵着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小女孩,慢慢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

  第24节:媳妇不见了(1)

  第十章 媳妇不见了
  周一鸣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进父母亲跟人合住的大杂院里,还没进屋,就听见咣当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
  这个大杂院已经有些年头了,从周一鸣出生,这里就一天到晚充满了嘈杂之声。开始时,是居住在一起的老居民,天不亮就有老头咳嗽着起来上公共厕所,然后是女人端着脸盆到水龙头处洗漱,男人们只穿着裤头在院子里忙着生煤球炉子做饭,小孩子互相追逐着打闹……后来,那些老居民买了新房,陆续搬了出去,原来的老房子租赁给各色小贩,大杂院就更名副其实了。一年四季,从早到晚,总有听不完的男人呼噜声,也总有听不完的女人吵闹声,就连半夜三更也难得有一刻的安宁――那些劳累了一天的小商贩,嘴角上叼着劣质香烟,吆五喝六地凑在一起打麻将,毫无顾忌地大声喧哗,搞得人连个囫囵觉都睡不成。
  住在这种地方久了,周一鸣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所以大学毕业之后,他央求老父亲七凑八借搞来一点钱,老父亲又将一辈子积攒下的十几万元拿出来,总算帮他在刚开发的河左岸小区买了一套三居室房子,虽然地段有些偏僻,但总算是从大杂院的嘈杂中全身而退。跟邓恩雅结婚之后,恩雅也曾经劝父母亲搬出来跟他们一起住,可是住惯了大杂院的父母亲,死活都不愿意离开那里,只好由他们去了。
  周一鸣皱了皱眉头,阴沉着脸环顾四周。是谁家又在搞家庭政变,摔盆子砸碗的,搞得人神经紧张。可是,暴雨刚过的大杂院里一片安详,甚至没有几家开着灯,只有电视荧光屏从窗户里传出蓝莹莹的光,更显出一片死寂。
  这大杂院真是越来越阴森可怖,住不得人了,如果恩雅这次美国之行顺利,等赚了钱,一定给父母再买一套房子,也让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有个安静的休养处。周一鸣叹息了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向他父母亲的那两间房屋走去。
  咣当!又是一声巨响,震得脚下的大地都似乎抖动起来了。
  这声音离周一鸣是如此之近,一个不祥的念头升上心头:难道是他爹娘在吵闹?恩雅呢,她难道没有在这里?周一鸣冰冷的身体一阵颤抖,他有些惊恐地抬头看去,黑洞洞的窗户里没有一点光亮!
  周一鸣顾不上多想什么,几步冲过去,推开房门。
  没有开灯,房间里黑糊糊的,隐约可见床沿上坐着瘦小干枯的母亲,父亲庞大的身躯杵在地板中央,听得见他粗重的呼吸声。
  周一鸣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将电灯打开。立刻,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展现在他眼前:父亲脸色酱紫,嘴角歪斜,喷着满嘴酒气愤怒地瞪着天花板,地上是已经碎成无数片的酱菜缸,腌渍成墨绿色的雪里蕻横七竖八地躺在乌黑的咸水中。他的母亲,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正歪坐在床沿上举着袖子抹眼泪……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周一鸣哆嗦着嘴唇,气急败坏地喊道。
  见儿子突然回来,父亲周大顺顿时有些委靡,脑袋不由自主地垂到胸前,人也慢慢蹲下去,在地板上缩成一团。
  “妈,你说说你们这是干啥?都多大年纪了,还着急上火摔东砸西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摔盆子砸碗能解决问题吗?”老婆突然失踪,又遇上年迈的父母大打出手,周一鸣火冒三丈,他忍着怒火,走到母亲身边,黑着脸叫道。
  母亲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委屈地望着高大的儿子,嗫嚅着,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爸,你倒是开口呀!这么闷葫芦谁受得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周一鸣望着父亲,咬着牙恨声又道。
  半晌,父亲周大顺长长叹息了一声,瓮声瓮气地吼道:“你还问,还不都是你这不争气的小鳖羔子惹出来的!我和你妈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和你媳妇儿去医院检查一下,你们可倒好,我们说话还不顶狗放屁呢!”
  父亲的话,周一鸣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他们吵架,还怪到他和恩雅身上来了?他灰着脸,定定地望着母亲。
  “唉!你爸那老东西,越老越沉不住气了。”母亲避开儿子的目光,叹着气道,“这不,租赁老王家房子的小两口,就是做糖炒栗子生意的那俩人,又生了,还是个丫头片子。她男人就不乐意了,灌上点儿猫尿,叉着腰站在院子里骂他老婆一连给他生了四个丫头片子,搞得他整天拿命去挣钱也养活不了,他老婆在屋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也不给孩子喂奶,说是饿死那投错了胎的丫头算了。孩子饿得哇哇直哭,你爸看不惯,去劝那男人,说没能力养就不要生那么多了,什么儿子闺女的,还不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你爸也是好心,可谁想到那个男人不识好歹,听你爸这么说,梗起脖子就噎了你爸几句,说……”

  第25节:媳妇不见了(2)

  母亲说到这里,像是吃了鱼刺一样噎住了,只是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
  “你就跟他实话实说不得了?媳妇又没在身边,自己养的儿子你怕什么?三十大几的人了,也该让他懂得做父母的艰难了!”周大顺瞪着老婆,恶声恶气地吼道。
  周一鸣没吭声,愣愣地望着母亲,他已经猜测到那男人说了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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