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109/156页


  门外传来司徒马的声音:“陛下起身了?我能进来吗?”
  裴祯元:“进。”
  司徒马开门进来,看了他一眼,说:“陛下还没换衣服?快点换罢,马车都在外面等着了。”
  裴祯元:“戚卓容呢?”
  “他说东厂有事要处理,今天让我跟着你。”司徒马打了个呵欠,在桌边坐下。
  裴祯元心想,完了,这是真的生气了。他心情沉重地去取今日要穿的冕服,都完全忘了,穿冕服这种事,本该是另有宫人来伺候的。
  而另一边,戚卓容没有去东厂,只是在自己屋子里独坐。
  她一夜都没能睡着,不是为了那些勾心斗角的政事,而是她一躺下,就会想起被裴祯元勒进怀里的感觉,除了鼻子很痛以外……心也跳得很快。
  能不快吗?她活了二十八年,除了家人,还没被男人这么抱过!
  要不是在裴祯元眼里她就是个男人,她肯定要去找裴祯元理论一番,问问他怎么敢这么对自己,做出这样荒唐亲密的举止来。
  但她又觉得这样好像也不太对……裴祯元被婚娶所扰,为什么要抱她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以她对裴祯元的了解,他应该没有断袖之癖罢?她又想起他曾经说过视她如兄长,可她只见过因为情场失意抱着兄弟痛哭流涕的男人,从来没见过因为被催婚而把兄弟按在自己胸口的男人。
  这、这怎么想都很不对劲啊?
  还说什么等冠礼结束就告诉她一个秘密这种话……裴祯元不像是会酒后胡说的人,倒更像是酒后吐真言。
  他能有什么秘密?戚卓容打了个哆嗦。
  她决定不去细想这件事,只要裴祯元不再提,那她就假装不知道,免得彼此尴尬。


第94章 十二旒五彩玉珠,在她手……
  自那日之后,戚卓容发现,裴祯元明显是在躲着她,一和她对上,就会心虚地挪开目光。
  见他这般,戚卓容反而没了包袱,反而觉得十分好笑。
  看来他自己也知道喝多了酒,干了些丢人的事,罢了,知错就改,她大人大量,就不与小辈计较了。
  年后琐事繁多,戚卓容明知朝官对她意见颇大,竟然还愈发高调,连出门都要摆谱,一驾鎏金披红的豪华马车,前呼后拥,专人开道,只比皇家阵仗低了那么一点点而已。而裴祯元一边忙着和下面的言官打嘴仗,坚决无视对戚卓容的弹劾,一边又要听礼部啰嗦,冠礼是如何流程,陛下要注意哪些事情云云。
  有一天他终于禁不住喊住戚卓容,问她:“你为何要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连朕也不得安生。”
  “等人上钩。”戚卓容道,“臣如今声名狼藉,无数人都想看臣的笑话。那臣索性加快这个速度,臣越是嚣张,就越能引发不满,等到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一定有人按捺不住出手。”
  裴祯元皱皱眉:“这不是在拿你自己作饵吗?”
  “不然呢?”戚卓容说,“拖拖拉拉,要等到什么时候?臣最讨厌有人不怀好意,背地里打臣的主意,干脆引蛇出洞,省得夜长梦多。”
  听到“不怀好意,背地里打主意”,裴祯元顿时呼吸一窒,想起那夜的事,心虚地垂下了眼:“嗯……朕知道了,那你去忙罢。”
  戚卓容瞥了一眼他正在逐渐泛红的耳根,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东西,一时无语,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就这样,弹指一挥,便到了正月二十三。
  这一日,文武百官一早穿好朝服,候在午门之外。奉天殿内陈设御座香案、御冠冕服,阳光透过窗棂,金玉静置,流光溢彩。蓦然间,恢弘钟鼓声响起,穿过重重红墙碧瓦,震响皇城内外。内监奏请,裴祯元巾帻便服,缓缓而出。
  戚卓容安静地遥看着这一幕。
  她看着他踏上长阶,身姿挺拔,萧寒的北风吹起他薄薄的衣角,却未能撼动他分毫。他眉目沉静,穿过执事官的五拜三叩,穿过钟鼓奏乐的磅礴大音,最后抵达奉天殿前。
  鸿胪寺卿跪奏,请加元服。戚卓容随即上前跪下,手捧巾帻,置于栉箱。
  赵朴身为大宾,神情严肃地念着祝词,戚卓容在一旁悄悄抬眼,却发现裴祯元也正看着她,她一愣,就见裴祯元冲她眨了一下眼睛。
  戚卓容:“……”
  她又迅速低下头,心道这种场合陛下竟然还心不在焉,要是被赵朴知道了,恐怕又得受顿数落。
  赵朴祝词念完,她奉上冠冕,十二旒五彩玉珠,在她手心沉甸甸。
  裴祯元低下头,神情恢复肃穆,加冠,加簪缨,一切水到渠成。
  戚卓容又于此时上前,奏请陛下着衮服。那衮服厚重至极,玄衣黄裳,十二章纹,衣上六章,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裳上六章,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波澜壮阔,至善至美。她将衮服呈上,退至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穿上那帝王之衣。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裴祯元穿衣服,也不是第一次见他穿衮服,只是今日的他,好像与从前的他都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他的肩膀已足够宽厚,胸膛已足够有力,能撑得起这大绍河山,揽得下这九州风光。而在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中,她似乎看到了千万星光辉映,是他昭昭的野心,也是他蓬勃的热血。
  ——然后还有她的倒影。
  她尚在怔忡,就见他瞳孔骤缩,甚至连一句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惊惶地扑了过来,将她猛地往身后一扯。
  下一瞬,一支匕首便直直地没入了他的左胸。
  极轻微的噗呲一声,落在戚卓容耳中,却不啻于惊雷炸响。
  匕尖插在龙图之上,血色染透他的白罗大带,他却未晃一分,面色凶狠地扼住了那名行刺太监的喉咙。
  “竖子敢尔——”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趔趄了一下,被大惊失色的赵朴一把扶住。
  而戚卓容,已在他松手的第一时间,死死地掐住那太监的双颊,手下之悍力,几乎要捏碎对方的皮骨。
  她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闻声而动的禁卫军已经赶至,将此地重重包围。
  “看住他!不许让他咬毒自尽!”她几乎是凄声道,“太医!传太医!”
  奉天殿中一片哗然。
  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比司徒马动作更快,戚卓容抬头时,只能看见一个渺小如点的背影,往太医院疾飞而去。
  刺客被禁卫军接手,手脚被缚,就连口中都塞了东西,不许他动半分唇舌。
  而戚卓容,再也站不稳,手脚并用地爬到裴祯元身边,面色惨白道:“陛下,陛下!”
  裴祯元躺在赵朴怀里,半蜷在地上,看着她,微弱地笑了一下:“朕……还没死呢。”
  戚卓容不知道原来她也会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
  她以为如今的自己,见惯了大风大浪,见惯了生离死别,早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可直到看到匕首没入裴祯元心口的瞬间,她才知道,她竟然会怕这个。
  她看着他胸口的匕首,想要去止血,却又不敢,只能徒劳地四望,可看到的,却只有同样惊骇、想要上前询问伤势,却又被禁卫军铁甲圈禁在外的大臣们。
  六神无主,她竟然也会六神无主。
  她蠕动着唇,可裴祯元却抢先一步道:“他想杀你……”
  “别说了!”她猛地打断他,而后死死地咬住嘴唇,双手紧攥成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血肉。
  正是因为刺客想杀的是她,所以她才格外无法接受。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幕后之人会选在这一天动手。早知如此,早知会牵扯到裴祯元,她前段时日根本不会那么做!
  她心如刀绞,双眼通红,可后悔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陛下,陛下……”赵朴颤巍巍地开口,“撑住啊陛下!太医马上就到了!”
  裴祯元闭上眼,张了张口,在这样寒冷的日子里,却连淡淡的白雾都没有。
  “你冷吗?”戚卓容握着他冰凉的手,慌忙问道。
  裴祯元不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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