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艳宦》第56/156页


  哥哥曾与一名叫婉娘的女子订过娃娃亲,燕家出事后,连带那家也倒了霉。哥哥对婉娘情深义重,每年都要回京城偷偷探望,却只敢远观不敢靠近。不曾想后来婉娘出落得水灵,被陈子固这纨绔看上,要强娶作妾,婉娘不从,在及笄当日悬梁自尽。
  若不是他,婉娘就不会死,那哥哥也不会受到刺激铁了心要进宫,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她好不容易爬上了高位,趁着刘钧案沸沸扬扬、世家人人自危的时候,找人狠狠揍了陈子固一顿――打傻了还好,陈家不敢在风口浪尖上声张,但若是打死了,出了人命可就不一样了,以她当时的情况,还不一定能承受住后果。因此她本是想着先趁乱出口恶气,等局势稳定了再偷偷解决陈子固,结果没想到自己突然被迫赶赴边疆,所有计划都被打乱。等到她三年后回来,一上来就又是刺客又是庆功宴的,好不容易处理完,她才有功夫让芥阳去查陈子固。
  她手下的人,说白了都是皇帝的人,只有芥阳唯她马首是瞻,做什么都不会多问一句。芥阳查完告诉她,陈子固因为成了个傻子,所以父母都不放他出门。但是她也有听到传闻,说是陈家散尽千金为他治病,不久后就有人在地下赌坊见到过陈子固。
  这叫她如何能忍!戚卓容咬紧牙关,死死压住翻涌的情绪。
  终于回到了没有牌匾的东厂大门,戚卓容冷着脸下马,快步往里走去。
  司徒巴巴地跟上:“现在去做什么?”
  戚卓容脚步一顿,唇角勾出一个冰凉的弧度来:“去带你见识见识,东厂的大狱。”


第46章 一支利箭刺破春日午后的……
  东厂的大狱设在地底,从外面乍一看,还以为只是个稍微气派些的地窖入口。
  厂狱里没有窗户,前些天因为翻修才刚刚熏了些艾草,现下还有一些艾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混合着地底冰冷的铁器,以及走道上照明火把的油膏,生出一种古怪的味道。
  司徒马跟在戚卓容身后,路过一间又一间牢房,起初还没什么感觉,直到看到了那摆满刑具的刑房,才面色大骇,惊恐地后退一步道:“这、这都是什么?”
  戚卓容面色如常地走进去,在案后一把漆黑座椅上坐下,道:“一些前人留下来的东西罢了。”
  司徒马嘴角抽搐,凑上去看了两眼,立刻捂着鼻子道:“这、这上面都锈得不成样子了,好臭!”
  至于是什么东西积年留下来的臭味,他决定不去细想。
  戚卓容:“我也没办法,新的刑具还没做好,先凑合着用罢。毕竟也没想到这儿这么快就会有客人。”
  司徒马:“……”
  陈子固还晕着,被人架进来,绑在了刑架之上。
  戚卓容:“泼。”
  哗啦一声,一盆刚从井底打上来的冷水就泼在了陈子固的脑袋上。陈子固哆嗦着醒了过来,茫然地环视一周,然后目光定在正前方的戚卓容身上。
  戚卓容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火把的光落在她脸上,明明暗暗,像幽鬼一般。
  陈子固顿时哇哇大叫起来:“爹!娘!这是哪里,孩儿怕,孩儿怕怕!”
  戚卓容眉头一拧:“吵死了!”
  陈子固恍若未闻,像个痴儿一样大哭,拼命扭动,引得四肢锁链哐哐一阵响。
  忽然一声惨叫,一枚如佛堂香条般粗细的铁钉飞来钉住了他的右手,钉尖穿过掌心,从木刑架的背后露出一点细细的尖头,泛出幽冷的光。
  “说了别装,就不要再装。本督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还可以少受些罪。”戚卓容长指翻动,把玩着手里的铁钉道。
  陈子固颤抖不已,垂着脑袋,半晌才挤牙缝似的挤出一个“是”字。
  “什么时候病好的?”
  “去……去年九月。”陈子固咽了口唾沫,“也,也没有完全好,时不时还是会头痛。”
  戚卓容旁边的拾壹飞快地记录下。
  “听说你开设地下赌场,有无此事?”
  “绝对没有啊!戚掌印!戚督主!戚大人!您明察啊!”陈子固在家里也听父亲讲起过皇帝有意重启东厂的意思,还给那姓戚的阉人赐了以前东厂的地皮,他本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可如今再不信也得信了,先胡乱把名头喊一遍再说,“小人哪敢做那种事,那是违反绍律的啊!”
  “是么。”戚卓容淡淡抬了抬眼皮,“来人,上刑。”
  几名番役立刻上前,一人执铁钩,一人执铁刷,一人执铁勺,吓得陈子固面无人色,尖叫道:“你们干什么?”
  “铁钩是采耳的,铁刷是搓背的,铁勺是敷膝的,陈少爷经年累月不出门,想来有很多快乐都享受不到,今天就挑个喜欢的罢。”戚卓容双手交叉在案前,微笑道。
  陈子固想挣扎,可一挣扎,那右手掌上的铁钉就刺得他一阵绞痛。“督主,督主,你这是屈打成招啊!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屈打成招?”戚卓容轻笑一声,“看来你还是不太清楚这是哪儿。陈少爷,这里,是东厂。”
  他承认了,他竟然正面承认了!陈子固瞳孔一阵紧缩,终于在铁钩碰到他耳垂那一刹那痛哭流涕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戚卓容抬手挥了挥,执刑具的番役便又退到一边。
  “爹娘为治小人的病掏空了家底,家中入不敷出,又怕小人恢复后再遭报复,便不许小人出门声张,小人在府里百无聊赖,粗茶淡饭,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偷偷寻了以前的狐朋狗友,借了点钱开地下赌场。后来被爹娘发现,将小人痛骂一顿,但看到账面盈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盈利何来?”
  “小人的朋友负责拉生意,小人则在暗中动手脚出千,后来怕遇到高手产生麻烦,便又做起了暗娼的生意。”陈子固嗫嚅道,“官员禁止嫖妓,可谁真的会遵守呢?”
  “人从哪来?”
  “有些是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孤女,有些是从坊间买的歌姬舞娘,前者人人可点,后者是专替一些官员私下养的,只接待专人。”
  “没有拐卖?”
  “真没有真没有!”陈子固一个劲地摇头,“小人和朋友总共也没几个人,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在京城拐卖人口!但,但那些女子最开始是不是被拐卖的,小人……小人就不知道了……反正小人绝没有主动拐卖过……”
  “赌坊与暗娼地设在一处?”
  “是一处,赌时也有会美姬助兴,玩乏了便歇在美姬屋中。”
  “在何处?”
  “就、就在……”
  陈子固说了个地址,戚卓容使了个眼色,拾肆便会意地带了番役出去,直奔那地搜寻而去。
  戚卓容道:“把你的同伙都是谁、客人都有哪些人、那些暗娼有多少、赚来的钱都用在了何处,统统都交代干净。”
  陈子固看了一眼她身边闪着寒光的各种刀具,不敢隐瞒,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拾壹奋笔疾书。
  等他终于交代完毕,戚卓容起身道:“你说的东西,本督都会核实清楚,在此之前,你就在此处待着罢。”
  陈子固道:“督主!督主!可否给碗水喝?”
  戚卓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出去,倒是司徒马落后一步,很好心地把他耳边被井水泼湿的头发拨到嘴边,拍了拍他的脸道:“慢慢喝,东厂的井水,清甜。”
  拾壹锁上牢门,戚卓容吩咐他:“待会将口供誊抄一份送到都察院,他们一定很乐见其成。”
  “是,督主。”
  戚卓容又对司徒马道:“你先去送诗稿,送完去拾肆那里一趟,看看陈子固说的是否属实。”
  “那你呢?”
  “我?”戚卓容怔了怔,复又垂下眼睫,自嘲道,“我当然是要等人登门,对我兴师问罪。”
  狱卒打开大门,司徒马迫不及待地跳了出去,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道:“那底下的玩意儿太可怕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刑具!过去,我总觉得自己虽是在行侠仗义,但到底不是太光彩的事儿,现在相比之下,我可真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戚卓容一脚把他踹出厂署:“少贫嘴,干活去。”
  拾壹余光瞟见了,无奈道:“小司马大人,现在可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
  戚卓容看着两人各自离开,在原地驻足良久。庭院里还有些地方没有收拾妥帖,到处都飘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有役长来问:“督主,您的屋子早已打扫好了,就在里院,幽静得很,听不到外面声音的,可要去歇一歇?”
  戚卓容颔首,道:“好。”
  那役长便引着她往里走。自己人办事果然上道,还按着她的喜好移栽了几棵花树,盖去了浮灰的气息。光看这大户人家似的里院,谁也想不到如此繁盛的花树底下,或许就深埋着经年的白骨腐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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