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郎腰瘦不胜衣》第43/101页


  而与北楚江南道隔江相望的南蜀祁州,在接连几日的艳阳天后,一场大雨倾盆而来。
  商青鲤捧着一碗姜茶,边喝边听柳二在一旁说起这些江湖传闻,听到方奈要与银筝阁不死不休时,她挑了下眉,道:“方家堡的人当真没出来?”
  “说不准。”坐在她对面的玉无咎接过话道。
  “嗯。”商青鲤喝下一口姜茶,转口问道:“宫弦怎么样了?”
  “还昏迷着。”柳二答道。
  “山崖塌的蹊跷,但也为我们省了不少事。”玉无咎沉吟道:“如此一来,反倒没人知道是我们拿了天杀。”
  “砰。”商青鲤把手上的白瓷碗扔到桌子上,瓷碗撞上桌子发出沉闷的声响,碗底现出几抹裂纹。她眯着眼,抬了抬下巴,视线落在玉无咎那张好看的脸上,冷笑道:“不要跟我提天杀。”
  原来那日在山洞里,玉无咎推开石室的门以后,两人确实见到了贺云归的遗体,还有他至死也紧握在手上的天杀。
  或许是在不怎么透风的石室里放置了上百年,所谓“非石非玉,嗅之有奇香”的天杀已在贺云归手中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深褐色石头,香味也早已消失。
  商青鲤在见到那块石头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像是被老天给摆了一道。
  本以为九死一生的机关墓,在她做足了生离死别的准备后,轻而易举走过了。贺云归的遗体见到了,天杀也找着了,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到头来却告诉她,她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就好似自己费尽心思,为的只是闹一场笑话。
  她冷笑一声当场就要举着鸿雁刀把天杀劈碎,玉无咎堪堪拦下她手上的刀,把天杀护在手中,还来不及开口,便觉天旋地转,头顶有山石一块块砸下。
  两人不敢在石室多做停留,立时四下寻找出口。阴差阳错救下了被穿山甲围攻的宫弦,又堪堪在山崖整个塌陷之前找到出口逃离。
  商青鲤只要一想到这趟金陵之行,就觉得窝囊。
  见惯了商青鲤清清冷冷的样子,这样抬着下巴,桃花眼微微眯起的模样,是玉无咎从未见过的,像极了她养的那只叫酱油的猫置气时的表情。玉无咎看着有趣,眸中浸染了丝丝缕缕的笑意,道:“幸好那日没让你把它给劈了。”
  “嗯?”商青鲤一愣。
  玉无咎伸手从袖子里掏出小小的一只白玉盒,盒子精巧秀气至极,色泽莹白,似有流光。他把盒子递给商青鲤,道:“看看。”
  白玉盒入手冰凉,寒气逼人,是难得一遇的寒玉制成。商青鲤打开盖子,有异香扑鼻而来。介于浓烈与清雅之间的香味,很是温和,似花香又似果香,经久不散。她惊讶地垂下眼向盒中看去,盒中一枚黄色的药丸,触感坚硬,非石非玉。
  “这是……”商青鲤顿了顿,道:“天杀?”
  “正是。”玉无咎看着商青鲤道:“原本只是试着把它剖开看看,没想到它石化的只是表层。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商青鲤合上盖子,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
  拿到天杀,就意味着她身上的醉生梦死或许可以解开,明明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她却欢喜不起来。
  “谢谢。”商青鲤把白玉盒收进腰间的银色袋子里,抬眼看向玉无咎。
  “不必。”置气的模样如同一场幻象,此时她又是初见时的清冷样子,玉无咎敛眸,道:“银筝阁外,我们说好的。”
  “合作?”当初在银筝阁外,两人说好一起连手。实则这次无论是闯墓还是得到天杀,她都没有出上什么力。玉无咎在这中间,更是没有得到半点好处。商青鲤心中清楚,因而扬眉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好。”玉无咎并未推脱,利落颔首,话锋一转,道:“我要回长安一趟,我们就此别过。”
  “嗯。”商青鲤起身,道:“我去看看宫弦。”
  直到商青鲤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站在玉无咎身后始终不曾吭声的柳二才拢着眉头道:“楼主,天杀明明就……”
  “柳二。”玉无咎咳嗽一声,打断柳二的话,道:“五哥在哪里?”
  “楼里传来的消息,两日前出了长安,已向南蜀来了。”柳二道。
  “看来不用去长安了。”玉无咎淡笑道。
  柳二听出玉无咎言下之意,隐约猜到玉无咎想要做什么,张了张嘴,又将到嘴的话咽回肚中,只沉默着走到了玉无咎的面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玉无咎怔住,道:“柳二。”
  “九爷。”柳二变了称呼,不再称玉无咎楼主,白着脸道:“您骗商姑娘天杀只表层石化了,但柳二知道,天杀只剖得两粒。其中一粒您送谁柳二都不敢多嘴,只有这剩下的一粒,柳二求您想着自己。”
  玉无咎神色不变,道:“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
  “九爷!”柳二咬着牙唤道。
  “怎么?”玉无咎冷冷一瞥,眉目凛然,道:“我的话你已经听不进去了?”
  柳二低下头,闷声道:“柳二不敢。”
  玉无咎脸色微缓,视线落在被商青鲤扔在桌上的那只白瓷碗上,想到商青鲤先前置气的模样,眸间复有了笑意。
  他起身,推门而出,跨过门槛时回头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柳二,沉声道:“柳二,有些事,你不懂。”
  柳二抬头向他望去,他衣白如三月枝头的梨花,冷艳欺雪,余香入衣。清雅以极的眉眼间,是柳二看不懂的冷寂。
  柳二愣了愣。
  玉无咎已转身走远。
  “起来吧。”叹息一样的声音似是从虚空飘来。
  柳二眸中浮现出悲痛之色,从地上起身,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宝剑,举步向玉无咎离开的方向追去。
  另一边商青鲤推开门,进了宫弦的房间,走到榻前看着榻上仍旧处于昏迷中的宫弦,叹了口气。
  贺云归机关墓之事以后,银筝阁在江湖上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少人附和方奈咬定银筝阁别有用心的说法,尤其是那些有门人进了机关墓未能出来的门派。
  现下江湖上声讨银筝阁的人不在少数,商青鲤也猜不准银筝阁内是怎么个情况。宫弦还活着这一消息,玉无咎虽让柳二用法子通知了苏迎月,但几日过去了始终不见银筝阁的人前来接宫弦。单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银筝阁目前所处形势不是很乐观。
  玉无咎对宫弦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只差没把她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了。可商青鲤做不到对宫弦不管不顾,也许是知道宫弦心中一直喜欢长孙冥衣的缘故,所以她从来就不讨厌宫弦。
  算来宫弦喜欢长孙冥衣至今,也有五年了,甚至更久。情爱之事,商青鲤懂得不多。但在她眼里,像宫弦这样明知对方不喜欢自己仍然义无反顾倾心相许的行为,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对于宫弦,商青鲤心中是有些怜惜的。
  她向来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这几日照顾宫弦时也会想,若她如宫弦一般,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又当如何?
  这时便觉,原来在这世上,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亦是一桩幸事。
  

  ☆、四二。欲与君相知。

  
  玉无咎带着柳二走了。
  客栈里便只剩下了商青鲤和昏迷不醒的宫弦。
  商青鲤有心想启程去雍州,但一来宫弦未醒,二来她去信给了长孙冥衣,算日子长孙冥衣这几日就该到祁州了,因此启程之事只得暂时搁置。
  送走替宫弦号完脉的大夫,商青鲤撑了把伞从客栈出来,在沿街的一家药铺里照着大夫开的方子抓了药,拧着包好的药走在街头,天色近黄昏,下了差不多一天的雨渐渐敛了雨势,风从伞底拂过,卷来细密雨珠,吹落在脸上。
  夏日的斜风细雨,不带分毫凉意。
  北楚只在江南道可以看见的小桥流水,在南蜀是再平常不过的景致。南蜀地处九霄最南,四季如春。比起北楚,少了几分大气,多了几分秀雅。
  芳草萋萋,烟波淼淼。
  不远处酒肆的旗帜鲜明,在风雨中招摇。商青鲤踩着积了澄澈雨水的青石板,走到酒肆门口收了伞,抬步进了酒肆。
  她的酒囊早在浣沙城时就落下了,视线在竹排上小楷写下的各类酒名上一一扫过,最终选了青梅酒。装了五斤酒的坛子被她单手抱在手上,手指上还挂着抓好的药,掌柜送了两枚竹筒打磨成的杯子,细心用绳子替她系在了坛上。
  商青鲤看了眼坐在酒肆临窗的位置点了几样吃食吟弄起这风雨来的几个文人雅客,跨过门槛,撑了伞离开。
  这样的南蜀,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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