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子峭)》第58/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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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我在校园随便乱走了一圈,排遣一下心中那股勃然不可磨灭的积郁。我用积郁这个词,因为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当时的心境了。愤恨、愤怒、仇恨、恼怒,诸如此类的词都不够准确,还不如索性用积郁算了。反正你看到积郁这个词,你只要想到一种压抑的状态就行。具体压抑什么,不用我多解释,你的想象力可以弥补这一点。

我在校园瞎逛了一趟后,觉得内心稍微平伏了些——就像活火山暂时平静了下来。随后我去书店逛了逛,买了两本书,一本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一本《尼采自传》,也叫《瞧,这个人!》。我这次买书的行为不是有备而来,完全是一种意志的发泄。我不用浪费笔墨去说《纯粹理性批判》是一本什么样的书了,总之我对此书早有所闻,也看过有关介绍,据说非常重要也非常难读,恰恰因为这一点我要把它买下。至于《尼采自传》,就凭我最近对尼采的狂热,加上我昨晚那个梦,既然看到了这本书,我不买下来那才怪呢。

我走回宿舍的时候,差不多晚上九点了。走到楼下,我就听到了磅礴的麻将交响曲从417传来。这次不知道是谁在陪那三个鸟人打?到宿舍一看,原来是尹孜为。但金以恕大腿上还多了一个女人,就是那个中文系女生,你应该还记得,反正我还记得。这妞叫什么名字我一直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鉴于她在本书中不太重要,我也不打算去问她或者为她胡编一个什么名字了。

这妞坐在金以恕混账大腿上,一边看他们打牌,一边搔首弄姿,就好像她坐的地方是他妈皇帝的龙椅似的,不得了。金以恕呢,有一个混账女人坐在自己混账大腿上,那简直就像是给自己戴上了一枚勋章,勋章上似乎写着:“奖赏华南第一美男子!”瞧他那满脸的荣耀和自以为是,我简直想吐。

“心理学哥哥回来咯,”那妞见我进来便说,又问:“你手上是什么书啊?”我少不得把两本书向她出示一下,她嘴里念道:“哇!《纯粹理性批判》。那本呢,《尼采自传》,喔!全是哲学书啊!你买的还是借的?”

“买的。”我说。老实说,这妞还是蛮喜欢跟人打招呼的。

“你看懂吗?——我是说《纯粹理性批判》你看懂吗?”她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其实我也不想回答),金以恕就干笑了一下。

“他要是看懂《纯粹理性批判》,他就不是他了!”他说,口气极度鄙薄,又极度自以为是。

与其说他那句话刺激了我,还不如说是那种混账口气。但我由他说去,反正就是不理睬。你要是想积蓄力量,最好的做法就是沉默。我到自己书桌前坐下,倒了一杯酒(我酒瓶里还有半瓶白酒)。就一边喝酒,一边翻看《尼采自传》。尼采的话太他妈对我口味了,你瞧他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为什么这样有智慧?”“我为什么这样聪明?”“我为什么能写出这么好的书?”天哪,这口气太对我口味了,和那种假惺惺的虚伪客套相比,我更喜欢尼采一万倍。

他们又打完了一局,尹孜为输钱。他好像输了不少,开钱后他不打了。

“妈的!不打了!”他起身下桌,“再输我就没钱了,这两天正急钱用。”

“你坐那个位子风水不好,谁坐那谁输。”贾力勍说,那位子是金以恕和他先后坐过的,所以他那样说。“孟荦荦敢坐这个位子跟我们打吗?”他问,显然是在激将我。

“你不用激将我。”我说。跟这几个菜鸟打麻将对我实在是小菜一碟。

“那就来呀!”那女生和贾力勍同时叫道。你简直会觉得贾力勍的声音比那妞更他妈娘娘腔。

我喝干杯里的酒,就过去坐下,跟他们搓。这次我和金以恕对面,关亨和贾力勍对面,我右边是关亨。那混账女生依然坐在那混账大腿上,一边欣赏大腿的主人出牌,一边偶尔瞟一眼我这边。她瞟人的眼神真他妈韵味无穷啊,我简直形容不出那种韵味,既有点得意,又有点自以为是,还有点高高在上,就好像在她看来,这眼前的一切都不足称道,甚至非常可笑一样。说来我还真有点佩服金以恕这鸟人,我真搞不懂他是怎么让两个女人相安无事的。

我连输了两盘,这两盘的牌实在太他妈糟糕了,就算我是混账赌神我也不能保证赢。但第三盘开始,我连续赢了三盘。

正在开始第六盘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一个人,女人,是沈优子。她一进来,一句话不说,径直冲过来揪住金以恕大腿上那个中文系女生,两个就你抓我扯在麻将桌边厮打起来。你不难想象,这时候金以恕出于一种男人特有的虚荣心,一定会感到十分自豪。事实也是这样,他一面喜笑颜开,一面继续搓牌,宛如没事人一样。看她们打得热闹,他甚至还说:

“尹孜为,你把椅子挪开点,给她们腾个场地。”

尹孜为还真把自己的椅子挪开了一点。既然金以恕是那样一副姿态,也就没人去解救。两个女的已经摔到地下,翻来滚去,头发全扯散了,然后开始相互扯衣服,抓脸,这时候谁的指甲长,谁就有了致命武器。

“妈的忘了带摄像机来!”金以恕不无遗憾说,“要不然……”

就在这时,那中文系女生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哭得实在太他妈嘹亮了。沈优子把她压在了身下,这时候也惊得松了手,放开她,但是放开之前没忘了再赏她一巴掌。那女生衣服被扯开了,露出一个乳房,脸上也被抓得青一块,紫一块,有几绺血印子,鼻涕眼泪一团糟。她总算不哭了,爬起身,走过来冷不防给了金以恕一个响亮的耳光,就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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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礼节上说,这妞满足金以恕的力比多和虚荣心这么久,离别之际还慷慨激昂赏了他一巴掌,金以恕也该去送送她才对。不过金以恕没去送,他要去送那才他妈怪呢。要我说,这厮就是个典型的来者不拒、去者不留的王八蛋。

当时金以恕愣在那里,手摸着脸,体味这临别的礼物——那美妙的一巴掌,27秒钟后才叫道:

“屌你老妈!敢打我!”

我敢打赌,他脸上的痛可能还没有心里的痛的十分之一,因为这种内在的痛还涉及虚荣、面子、尊严等等混账东西。

沈优子作为胜利者,也损失了一定数量的头发、血液和两颗纽扣,衣服也被撕开了,只是还没露出混账乳房来。她看到失败者狼狈而走后,竟然一声不吭,安安静静捡起那两颗扣子,走进卫生间去清扫颜面。她脸上也有几点血痕,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中文系女生的。

由于受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的干扰,我们这盘麻将拖延到现在才告结束,结果是我又赢了。金以恕这鸟人莫名其妙发起脾气来,傻瓜都知道,他一方面是发泄赌场上的狼狈,一方面也借机发泄一下情场上的失意。

“他妈的!”他骂了一句,朝我吼:“怎么你一上桌我就老是输?你有没有搞什么手脚?”

“你他妈说话注意点!”我警告他一句,但语气平静,赢钱的人总会有这种平静,不过我的平静还另有原因。

“我也觉得奇怪,”贾力勍附和说,“这位子谁坐谁倒霉,你一来就赢,搞不明白!”

关亨虽然不明说出来,但从他那神态举止来看,显然也持他们一样的观点。这几个鸟人全他妈阴阳怪气,开钱都不大情愿,好像是被逼捐款似的。今晚上都是每盘结束就开钱,不再记账。

“你们不敢再打了是吧?那就到这里,”我说着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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