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至芳菲春将尽》第126/225页


  武平侯的眉毛往上扬了扬,兴趣勃勃地说道:“默存自小也喜欢听些杂七杂八的故事,倒是与你的兴趣不谋而合。听中则说,孕妇多跟腹中胎儿讲些有趣的事情,孩子会更加聪明伶俐些,不知你是否同意这个说法?”
  胎教啊!你老人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有点讶然。
  抬头准备敷衍几句,却看见武平侯的眸中隐隐有期待之意,怎么回事?难道是他想听我讲故事不成?我求助般看着秦桓之,发现他嘴角微抬,眼中似笑非笑:“我曾看过你编写的册子,大力天神的故事最跌宕起伏,不如你也给父亲和我讲一讲。”
  我的心一沉,原来秦氏父子,是在旁敲侧击,想让我主动开口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会对楚王的事迹那么感兴趣呢?
  我举目看去,发现他们父子两人的表情是何其相似,眼中雾气氤氲,眸子却亮晶晶的,朦胧和光亮相辉映,如同无垠的夜空与飘忽的萤火,令人无法捉摸。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像个讲故事的样子,越说到后面,心中越是黯然:“天帝和大力天神本是同乡,他们一起平定四海的动乱后,得道受封。在封神台前,同样得到与天地同寿的功德。只是天帝睿智,大力天神却放荡不羁,上了天庭后,常常在天河肆意策马驰骋,惊动了天河的生灵不说,更喜欢到各路仙人的宫中要酒喝,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时间一长,得罪的人便多了,被弹劾的次数也增加了,天帝也动了怒。”
  大力天神的故事,正是我那位跋扈的先祖,楚王一生经历的神话版本,所以我把它写在册子的最后面,做为压轴篇章。
  武平侯的脸上依然和煦一片,我的心不断往下沉,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那是自然地,人家并没有叫我停下来。
  :“天帝和大力天神打赌,说如果天神能一拳把一只正在爬行的蚂蚁给打死,那么天帝便会既往不咎,饶过大力天神这一回,如果大力天神做不到,那么他只好按照天庭的规则办事,对大力天神进行严厉的惩罚。”
  :“大力天神本就是武将出身,气力过人,怎么可能连一只蚂蚁都打不死呢?到天帝面前告状的仙人们都暗暗叫苦,心想天帝和大力天神毕竟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怎么可能因为一两句外人的弹劾,就会真的惩罚他?”
  :“大力天神见天帝烦恼,心想自己往日的行为是过分了些,得罪了其他仙人,让天帝为难了。可天帝给他出的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难题,明显是在偏袒他,于是他被天帝的情谊感动了,头脑一发热,当着其他仙人的面,和天帝立起了军令状。”
  其实我当初听这个故事的时候,也觉得匪夷所思,心想那大力天神既然用兵如神,脑子怎么那么简单呢?傻乎乎的立什么军令状!
  :“如果大力天神不能一下子把蚂蚁打死,那么他甘愿就地正法,绝无怨言。”
  秦桓之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似是不忍让我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此时,因心有戚戚然而表情伤感,为那个传说中的大力天神,为楚王,也为我自己,为那不可预知的命运。
  :“天帝很吃惊,却是覆水难收,太白金星是这个赌约的见证人,他写好了字据,让大力天神在字据上签了字。”
  :“然后。”我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说:“天帝命仙童捉来一只蚂蚁,放在一个高高的沙堆上,任其自由爬行。大力天神哈哈大笑,他走到沙堆跟前,握起拳头,狠狠一拳朝沙堆上的蚂蚁打去,只见沙子飞扬,蚂蚁依然慢悠悠地爬行着,丝毫未损。大力天神的心中一怔,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宝座上的天帝,后者正在闭目,好像不敢看那蚂蚁被打死一般。到了此刻,大力天神方才明白,原来天帝,才是那个想让他就地正法的人。可是双方立了军令状,又立有字据,更有那么多的见证人,想要反悔,怕是不能够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秦氏父子听得很认真,他们相视一瞥,各自心领神会,我却心中苦涩晦暝。
  :“凌霄殿上鸦雀无声,仙人们都在看热闹,想看天帝和大力天神之间的游戏如何收场,天帝沉默了良久,方问大力天神,还有什么心愿?大力天神只求天帝能善待其家人。在伏法前,大力天神突然走到金殿一隅,将金冠上的红色宝石和手中的玉圭扔出了殿外,在一阵电闪雷鸣中,安详伏法,他流下的鲜血,染红了九州大地上的一片土地,那土地变成了万丈悬崖,拔地参天,血红夺目,直通天庭,据说,天帝曾几番命令雷霆震击,也没能将悬崖击碎击倒。”
  后来,当地人便将朱色的悬崖命名为洒血崖,以此记念大力天神的离奇遭遇,大力天神金冠上的红色宝石,便是我苦苦寻觅而不得结果的玉璠,至于那片玉圭,应该就是兵书的来历了。
  也就说,楚王死前,这两件东西并没有落在高祖的手中,那么落在谁的手里呢?秦氏?皇甫氏还是被毁掉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
  武平侯没有就我的故事提任何问题,甚至没有发表任何议论,比如叹息一下大力天神的不得善终,比如感叹一下天帝的威仪无情,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据说具有神奇的安神作用的玉枕,让我安心养胎,不要过分劳神,多听些喜庆的故事,少看些感伤的传说,一片拳拳之心,溢于言表,让我有点怀疑,我,刚才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的章节。


☆、第九十四章 双清谁春主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听完我的故事后,武平侯并没有投桃报李,回馈我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对于我们在飞凤镇遇险的经历,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邪术巫教横行,非雷霆峻法不能灭绝。”言简意赅,不怒,不愤,不悲也不叹。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八,整个沁园都在忙着过年的事情,我是个孕妇得到特别的照顾,所以有闲功夫到其他院子里串门。
  伊春德果然如同沈艳兰预测的一样,被秦彰之扶了正,如今她是名正言顺的秦家大少夫人,西安守备的妻子,身份地位今非昔比,就连孤独云容的女儿秦道相也由她来进行教养。丈夫前妻的女儿,加上她的亲生女儿秦道升,两个小孩子,小姑娘虽然不如男孩子调皮,却也让她忙得够呛。
  不过,依我看来,她分明是乐在其中,即使是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她这个继母都是最称职的。
  她,还是以前那个善良单纯的女子。
  秦道相回来才不过三个多月,已经完全不是我在荆州城中见到时的样子,她活泼可爱,据说身上穿的,房间里使用的,几乎每一件都是伊春德亲手缝制或者精心挑选,这天我到露香院时,看到道升的管教嬷嬷殷妈妈正在指导道相礼仪举止。
  见我大冷天的过来,殷妈妈白皙的脸上绽开一朵春花般笑容,原来她的眼睛也是极美的,一般女子到了她这个年纪,眼珠子大多浑浊黯淡,要么是写满了对年华逝去的恐慌,要么是充满了对子孙满堂的向往,更糟糕的是盛满了愤愤不平的煞气,总之,缺乏一种吸引异性的动人魅力。
  可殷妈妈不同,她的眸子流光溢彩,如果她穿得稍为光鲜明亮一点,整个人就会光彩夺目,我甚至怀疑她不会输给沁园的中年第一美人宁夫人呢!
  想起宁夫人竟然是我的姨妈,吴允节和我认识就是由她一手策划,我的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对她既怜又怨,从荆州城回来,我还没有去看望过她。
  见我静静地打量着她,半天没移步,殷妈妈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芳仪夫人是否身子不适?可千万别受了寒,你怀着身子,要当心些。”
  我把玩着手中的暖炉,轻轻笑道:“哪有那么娇气!我是看殷妈妈教得好,心里敬佩,正想着该怎样开口,请你将来也教导我肚里的孩子呢。”
  殷妈妈飞快地瞄了一眼我的肚子,坚决地摇了摇头:“奴婢可不敢僭越,小公子们的礼仪规范得由启蒙先生进行指导。”
  嗬,听她话里的意思,是说我怀的是个男孩。
  可她就那么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
  我不由哑然失笑:“现在才四个多月,殷妈妈不觉得下结论太早了吗?”要知道给我请脉的那些资深老中医们都不敢轻下妄言呢!秦桓之好像比我还要好奇,每次请完脉,都问是男是女啊。搞得我啼笑皆非。
  殷妈妈对我的怀疑并不介意,她这样解释道:“我见芳仪夫人满脸喜悦,方才听到相小姑叫唤的时候,是从左边转过头来的,以奴婢多年来的经验得知,这是怀男孩的孕妇才有的反应。”
  这么简单哪?她的说法还挺新鲜的,我还真没有听说过,希望借她吉言,这一胎是个男孩,秦桓之期盼的应该不会是个女儿吧?要知道,自从得知任胜煌为秦建之生下儿子后,他就经常眼眸发亮地盯着我平坦的肚子看,好像多看几眼就能看出个大胖小子一样。
  我的心肠突然一软,对殷妈妈浅浅一笑:“但愿如此吧。”
  正房内,伊春德正在缝制一件小棉袄,她的表情是那么静谧,姿态是那样优美,娴静得像盘中盛开的水仙花一样,远远看去,风韵惠然,却又有一种少女的纯真柔美,散发着珍珠般温润的淡淡光华。
  我不想破坏这幅生动自然的人物画,于是举手挥退了清心等人,抱着暖炉,懒懒地靠在门边,一声不响地将美人劳作图看了个够。
  伊春德咬断线头的时候,看到我出现站在门边,受了惊似的“呀”地轻叫起来,一双美丽灵动的眸子因为吃惊,而更像山林中梅花鹿的眼睛,慌乱得可爱,见我一脸促狭地笑,她有点气恼,柳眉倒竖:“都快做娘的人了,还像以前一样,喜欢吓唬人。”
  我知她是佯怒,也不害怕,规规矩矩地朝她行了一个福礼,清声说道:“妾身见过大嫂子!”
  伊春德的脸蓦地红了,她放下手中的工具,飞快地朝我走了过来,急声地说:“好了好了!要顽也不挑个时候,你身子重,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说话间,已经扶了我的胳膊,让我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然后吩咐上茶。
  婢女端上来的不是茶水,而是一种类似荞麦茶一样的液体,伊春德说这是殷妈妈调制的,很适合女性冬天饮用。我细细地闻了闻,喝到口中时,品尝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有点怪,也不知是今生还是前世曾品尝过的味道。
  伊春德喜孜孜的看着我,潋滟的双眸中流露出欣慰之情:“芳菲,你总算肯安定下来了,我就知道,二公子一定会善待你的。”
  她好像忘记了一桩公案,我慢慢放下茶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叹气道:“春德,还是你有福气,二公子待我虽然不错,但是他和兰。。。。。。”
  伊春德忙噤声制止我,她小心地看了看室外,确定门外没有人后,才折了回来,责怪我道:“烂芝麻的陈年旧事,你还提它做什么?如今你有了二公子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养大成人,这才是最要紧的,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再怎么说,兰歆夫人也算是你我的长辈,我们不必要想起不该想的往事。”
  当年沈艳兰对伊春德说,秦桓之和她有过肌肤接触,当时我还有点吃醋呢,只是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机会弄清楚,这件事情到底是真还是假?如果是真的,要说我不介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是我的唯一,希望我也是他的唯一。
  伊春德却迟迟疑疑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看来她是担心我多想,我心中一暖,笑道:“怎么,大少夫人还有话要说?”
  伊春德凝眸睇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想道:糟了,不会是秦彰之打算给他的二弟送个小妾了吧?听说他从荆州带回来的年轻女子不少。
  刚想打两句哈哈,伊春德吞吞吐吐地说话了:“芳菲,你该关心的,不是以前的事情,而是将来。。。。。。”她顿了顿,似下了重大决心一般:“听兰歆夫人说,二少夫人,也有喜了。。。。。。”
  二少夫人?我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谁啊?
  伊春德的眼眸中仿佛倒影出我的震惊,我的心如同击鼓,咚的一声:二少夫人?皇甫氏怀孕了!
  谁的孩子?当然是秦二公子的。
  可是秦桓之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沁园里的其他人,也没有说过。
  是真的吗?她不是还在孝期吗?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苦苦思索着,脑子却越来越糊涂。
  蓦地,我的心中雪亮一片,一定是真的,要知道兰歆夫人的消息都是可靠的!
  我的胸口开始胀痛,是那种憋坏了的胀痛,有个叫心的地方好像断了一根支撑,摇摇欲坠。
  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伊春德很紧张地问道:“芳菲,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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