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荒唐不可欺》第68/100页


我无惧的迎上他的目光,“我没有利用他,并非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罔顾情义和道德,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邵臣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随你怎么看,重要的就是结果,你说的不错,我要去为了我的结果准备去了,这一次打不倒我,我会扭转乾坤的。”
他向后退了一步,仍旧直视我,“自己回来,还是被我手下的人抓回去,你选择。”
我看着他,蹙了蹙眉,“你认为,你还顾得上我么,舆论。你败给了舆论。”
他摇头,“不,一切都没有定论,商场变化莫测,同样,这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完全的是非对错,只是看谁更有本事,让对属于自己罢了。沈蓆婳,你说得对,暂时我顾不上你,我的庄园随时都有记者埋伏,我不可以再把你带回去,而我现下,也并没有可以藏匿你的住处。”
他说罢忽然顿住,脑袋扭向一侧,电梯那里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手里拿着相机,虽然隐秘,可还是暴露了,邵臣白微微蹙眉,转身便从另一侧的楼梯下了楼,那几个人见状,也纷纷从安全出口下楼,我猜他们是为了围堵邵臣白,探究一下绍坤受伤的缘故。
一方面要兼顾邵氏,另一方面又要防备打发记者,也足够他忙了,他的确无暇顾及我,否则刚才就将我带走了,他也想这么做,可怕被人看到,更加造成流言的麻烦。
我坐在绍坤的床边看新闻,几乎所有版面都是有关邵氏的,股份问题,邵伟文和邵臣白的暗斗问题,他们自己以为没人知道,掩藏得很好,但其实早就人尽皆知,那些媒体何等聪慧,万万不是几句假惺惺的手足情深就能被糊弄过去的,而现在,邵臣白又面临了伤害亲侄的舆论曝光,更是举步维艰,邵伟文的总裁之位同样因为他的负面问题以及内部股份的波动而摇摇欲坠,媒体和业内人士的分析以及邵氏没有透露姓名的员工都被记者争先恐后的采访,我关掉了手机页面,抬头时,发现绍坤正好睁着眼睛看着我,我们四目相视,他笑了笑,“在看什么,这样入迷。”
我把手机朝他举了举,“娱乐八卦,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他哦了一声,脸色比早产显然好看了许多,他撑住身子,想要坐起来,我立刻起身扶着他的后背,给他垫了一个枕头。
“要不要吃点水果?”
“我胃口还没有恢复好,现在不想吃什么,你不用忙,跟我聊聊就好。”
我说好。
他将目光移向窗外,胸口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着,和他曾经的意气风发相比,现在他就好像随时会飘落的枫叶一般,脆弱到了极致。
我心口疼,我伸手过去,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你父亲,在国外也会过得很好,至少,自由不是么,远离了家族纷争,而至于你母亲,兴许也是幸运的。你知道么,你爷爷和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在一起了,他从那个女孩子身上找到了昔年你大伯母亲的影子,其实我觉得很荒谬,因为人跟人都说不同的,所谓的相像,也只是为了弥补自己心内的愧疚而编造的借口罢了,或者可以说,为男人的花心而找的理由,因为她永远不可能是那个女人,曾经你亏欠了也深爱的女人,你奶奶很风光,拥有邵氏主母的位置,孕育了四个孩子,她曾经还是豪门千金,一生衣食无忧,也被人艳羡了一辈子,可她并不曾守护住自己的婚姻和爱情,她是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如果你母亲也嫁给了你父亲,成为了邵家的二奶奶,你觉得她会不会走上你奶奶的老路呢,许多女人都是爱情至上,并不能容忍这样的背叛,所以从未得到,似乎比触手可及却又最终失去要幸运得多。”
绍坤仍旧望着窗外,空气中有几分浑浊,这样的天气在冬季特别常见,可还是让人心情也蒙上了一层阴暗。
“我明白,爱情和金钱,就好比利益与自由,是无法共生的,你想要得到这个,势必要失去一些交换,命运对待谁都是公平的,你的起始带着优越感,你的后来就要落后别人一些,就像是我们这样的人。被利益扭曲得成了魔鬼一般。”
他的语气淡淡的,又将目光移向我,“我累了。”
我点点头,起身扶着他躺下,为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离开。
我在医院守了他四天三夜,第五天早晨,他的气色已经基本恢复了,有几分红润,我买了早点回来,他正靠着床头看书,是纳兰性德的词,他说挺难看懂的,但是有注释,就当累了二十多年,找个由头修身养性附庸风雅一把,难得的躲在医院里偷懒。
我觉得他这话挺苦涩的,其实这样心高气傲的男人,都愿意累,他们并不向往平凡人的安宁祥和平淡的日子,他们喜欢站在最高处,受别人的膜拜,只可惜绍坤得不到,他有太多的顾虑,太多的柔软,他做不到像邵臣白那样疯狂那样不惜一切,也做不到真的覆灭什么。
其实这样也好。
累了就歇歇。
他将书放下,默默地喝了粥,外面又是阴沉的天空,但是他闷了好几天,我说要不到走廊的尽头那扇大窗前透透气,他想了一下,说好。
他没有伤到腿,所以走路不碍事,腹部的伤口已经缠了纱布,渐渐弥合了,我们并肩穿过长长的走廊,行至窗户前,底下是十字路口,繁华的摩天大楼、眼花缭乱的行人,我们这样俯瞰着,他忽然对我说,“婳婳,对不起。”
我笑了笑,“如果是说从前,那无妨,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曾痛得过不下去,如果说现在,那不该是你对我说,而是我对你,因为我欠了你一条命。”
他扭头看着我,“那就当我们两不相欠吧,我当初苦了你,现在还一下,我以后也心安了。”
他说完长长的舒了口气,“我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或者说,我见过,但是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父亲不爱她,所以连照片都没有,而父亲,我每年除了汇款到他指定的地方,也不曾见一面,每到过年时,我都特别落寞,觉得万家灯火,并没有属于我的那盏灯,时日长久了,我倒习惯了,只是觉得有几分可惜,不曾得到世间最简单的亲情和温暖,别人说我纨绔风流,我也全都认下了。”
他推开窗,灌进来的冷风扑面肆虐,有些寒意。
“遇到你,是我意料之外的,可我很感激,婳婳,那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时光。”
他看着我,笑了笑,那是这三年后,我第一次见到的笑,如同我最初遇见他时,那般温和阳光,清润俊朗。
“可惜回不去了,我明白,你我都将在未来迎接新的过客,也无妨,至少我还曾拥有过最美好的你,但是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那么自负的放开你,哪怕像大伯和小伯一样,囚禁着你捆绑着你,也要让你在我身边。”
他低眸,望着楼下的车海,“这一次我明白,其实付出也很好,我辜负了你两年,还你一次,我痛快了许多。”
我心里微微发酸,我撑着最后的坚强,没有掉下眼泪,我抬起手臂,为他将披在外面的大衣拢了拢,“天冷,回去吧。”
我将他送回病房,他躺在床上,静静的望着我,似乎他明白了我要说什么,眼里有些不舍,我踌躇着却无法开口,最终还是他先对我说,“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不语,低了低头。
“也好,大伯处理完了眼前的事,也许就要为难你了,我还没有痊愈,护不住你,你早点去找张墨渠,他能保护你,不要让我白白伤了这一次,你要安然无恙我才能安心。”
我咬着嘴唇,眼圈酸涩得我难受,我别过头,吸了吸鼻子,“绍坤,是我对不起你。”
“别这样说。”
他闭了闭眼睛,“都过去了,婳婳,记住我爱你,可我的爱,不再那么自私。”
他别过头,再不看我,我攥着拳头,良久,也只能将千言万语融成一句毫无意义的保重。
我离开医院,正是第五天的午后,天空昏沉,飘着淅淅沥沥的雪花,越来越大,街头呼啸着狂风,寒彻心骨,这被气象媒体评委滨城58年最大的一场寒流,由南向北,袭击了这座千百年来的古都。
我漠然而立,望着院门外缓缓而来的身影,他穿着银灰色的大衣,独自一人,伟岸而高大,他似乎走了很久,终于到了我身前,对我笑了笑,“逃了么。”
我嗯了一声,“绍坤帮我逃出来了。”
邵伟文哦了一声,“我本来想,等一段时间,开完了董事会,我想法子把你从邵臣白的庄园里带出来,我想到了她会把你囚禁在那里,果然不出所料,只是没想到他这样豁得出去,宁可和绍坤打起来,都不肯放了你,看来和张墨渠的合作,他也是势在必得。”
我冷笑,“可惜他太高看我了,张墨渠未必会愿意舍弃那么多,与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合作,只为了一个女人,女人那么多,世上千千万,并非只有我沈蓆婳一个。”
邵伟文搓了搓手,他的鼻头被冻得有些红,我不禁怀疑,他已经在楼下很久了。
“不,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是没有理由的,一旦爱上了,可以维系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他恰好深情,甚至可以使一辈子,世上纵然女子千千万,也不是她,就没有意义。”
他转过身,抬起头,望了望头顶的颜色,“他醒了。”
我嗯了一声,“醒了,和他说了很多,终于解开了那个疙瘩,虽然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曾亲口承认为什么当初那样伤害我,但我知道,情有可原迫不得已,我不再耿耿于怀,其实我也早就放下了,只是现在才觉得,彻底痛快了。”
我说罢看着他,“可能这就是爱与不爱的缘故吧。皆在一念之间。”
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摸索着点了一根烟,可是风太大了,空气被雪花坠得潮湿,他根本点不着,才亮起一点红光,下一秒就被熄灭,他于是尝试了几次,就放弃了,讪讪的重新收回去。
“这话,你也是在对我说,是么。”
“覃念是个好女人,至少,你这样违心得想着吧。错过一次,不要错过第二次。”
“绍坤对你那样好,你都不肯再回去,覃念与我,也许也是一样的。人的执念很可怕,就好像是邵臣白,执念的根源来源于仇恨,仇恨是冲垮世间一切情分的东西,人如果无情,也就无畏,无畏也就是一个疯魔。没人战胜得了。都说邪不压正,其实并非如此,如果世间的邪都可以被正压制下去,也就不会有所谓的法律存在了,到底人力还是渺小,不能做到的事太多。”
我和他并肩往大门外走着,还有几个记者藏匿在暗处,随时等着拍到什么,许是邵伟文的打扮和平时相差太多,天又是灰蒙蒙的,风雪把人的视线的都迷住了,他们并没有瞧出来,否则早就冲了过来。
“多莉怀孕了。”
我愣了愣,“多莉是哪一位?”
他抿了抿唇,“那天在宾馆捉到的那个女人。”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为情,“就是和我父亲的那个女人。”
我惊愕住,邵志贤已经七十岁,虽然保养的好,气势也强,可竟然还能让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怀孕,我不惊讶都是难的。
“怀孕了?你母亲知道了么。”
他点头,“知道了,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家里的私人医生说,她犯了血压病,正在卧床休养,可我回不去,我也没法回去,母亲一生要强自爱,她现下如此狼狈,肯定不愿被子女看到,所以我不去。而父亲,似乎很喜悦,老来得子,想不高兴都难。”
邵伟文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有些局促,我知道,这样的事,换了任何人都觉得难堪,古稀之年的父亲要给自己添一个襁褓中的弟弟,真是可笑至极。
“这下好了,父亲已经私下联络了邵氏集团的财务部还有董事会的几名骨干,把他名下一直没有转让出来的残余股份全部交给多莉,多莉可以选择成为邵氏的股东,除了那百分之五已得到的,又有百分之十的入账,而一旦她真的将这些再交给邵臣白,我就无力回天了。”
他将手再次插进口袋里,站在花坛的高台上,举目眺望,看着远处邵氏的摩天大楼。目光有些贪恋。
“不管说我是爱慕地位风光还是舍不得金钱与众人拥簇的得意,总之,我心里清楚,我从二十岁进入邵氏,担任客户经理和财务总监,二十五岁成为副董,二十九岁代理总裁,三十一岁正式成为了接管了邵氏,我这十一年,对邵氏付出了太多心血,而邵臣白和我相比,他更多时候想着怎么拉拢党羽,将邵氏据为己有,将我和绍坤踢出董事会,将邵家毁了,为他母亲报仇,他对邵氏没有我的感情,他只是把这个公司看作复仇的载体,一个可以击垮邵家所有人的利器。”
他蹲下,倚在花坛上,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我走过去两步,低头望着他,“一切定论还早,绍坤是在他的莫斯庄园出事的,记者都知道了,也把报道捅了出去,这样的舆论一旦曝光,邵臣白无法顶着巨大的争议成为总裁、取代创造了卓越业绩的你,因为众人只口可以成就一个伟人,也可以创造一个小人,你只需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在舆论热度消散之前,以你董事长的身份,吩咐邵氏的公关团队,加大炒作力度,将邵臣白所有掌握你手中的卑鄙证据曝光在社会的大缩影之下,让记者形成一边倒的趋势,你再出面,相信可以力挽狂澜,你从商这么多年,合该比我明白,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至于那百分之十的股份,据我所知,邵臣白从张墨渠手里抢来了城南的地皮企划书,但是根据邵氏集团的企业规定,董事得到的任何合同与客户效益都必须成为公有,原本邵臣白就是打算借着这个取代你,可惜最终他为了更长远的利益放弃了,那么现在应该就压在客户部吧。你是集团总裁,没有你不可以使用的,不是么。”
我将目光移向医院的大门,天空比我刚才出来又暗沉了许多,路灯已经打开了,在凄厉呼啸的风雪中,看着有几分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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