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霰》第91/113页
阒静的狭长胡同,一声一声知了叫。张中保很谨慎,走几步,回头望望。一个拐角,有人在他肩上一拍。二人转进一道临街角门。
勒时亨一边摘斗笠,一边淡淡道:“这个时候,广渠门不开。我劝你还是多行几步,走崇文门。”
张中保脸很沉,不说话。一眼瞥到他斗笠中的红巾子,忍不得道:“你跟白莲教搅在一起?”
勒时亨没答。
“他们是反清复明的!”
勒时亨一冷笑:“反什么,复什么,有什么干系?谁反雍正,我就帮谁。还不是借水行舟,我保的,是八爷、十四爷。”
“我说你是公报私仇!”
“芙妃跟雍正反目,正好为我所用。”
“幼子无辜,何必搭上一个无辜的孩子!”
勒时亨还要说什么,张中保一摆手:“不必了!医者父母心,如此伤天害理,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八爷的事,你们的事,再与我无干!”拂袖而去。
佛多灌下药,依旧沉沉的睡。芙惆替她掩好被,轻轻走出来。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飘起秋雨。梓澜起身关了窗,小声问:“格格怎么样?”
芙惆摇摇头。
梓澜劝道:“也没这么快见效的。娘娘宽心,药是验过的,不会有差错。纵吃不好,也吃不坏。”
芙惆却似没听到,怔怔的,望着窗外。
梓澜看看她,循着她的眼神,也看窗外——
宫门不远处,廊檐下,一个人。
梓澜诧异:“万岁爷?”
芙惆仍只出神的望。
“下着雨,淋出病来。奴婢去迎驾。”梓澜说着,就往外走。
芙惆叹一口气:“天不黑,他不会进来。”
很轻很凄惘的叹。
梓澜只得停住。
很久,芙惆站在窗里,一动也没动。窗外的那一个,低着头,负着手,缓缓踱步,来来回回。不知是不在意,还是陷在自己的沉思里,他仿佛没有意识到细濛濛飘下的雨,飘落一身。
梓澜道:“窗口风凉,娘娘到里面等吧。”
芙惆仍没动。
隔一会儿,梓澜又道:“娘娘……”
“去把汤婆子灌好。”她轻声吩咐一句,便没话了。
滚烫的汤婆子拿来,罩着驼绒套子。
芙惆接在手里,眼睛缓缓移离外面的雨。指头捋着柔软的驼绒,缓缓捋,却停住——指肚儿大的一个破口。
她摸着破处,眼睛重又飘向窗外:“滚烫的,烫伤了手……”
梓澜凑过头:“换个新的吧。”
“新硝的绒不顺服,扎手。”她慢慢坐下,绒套托在手里,笸箩里摸了团线,抽针纫线。
一切那样娴熟,熟的不用低眼去看,她的眼片刻没有离开窗外的雨。
一针一针绵绵密密,雨也绵绵密密,始终不曾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