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古利萨雷》第12/46页



“是啊,那匹红鬃马壮实得象头狮子。小伙子也挺有劲,将来准是他们 的神骑手。”

“这没错。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古利萨雷为了不让人截住,象根草似 的贴着地面飞跑。瞧那情景,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还用说。要在从前,勇士们骑上它,可单骑入阵,袭击敌人。那不 是普通的马,那是神话中的跌风驹。”

“塔纳巴伊,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它去找母马呢?”

“眼下它就跟在母马的屁股后头转了。还早了点。到明年开春,正是时 候。今年秋天,我得好好放放它,养得它膘肥体壮……。

喝得醉醺醺的人们坐了很久很久,回想着白天阿拉曼的详情细节,历 数着溜蹄马的种种长处。而古利萨雷站在院子里,因为汗出得太多而唇干舌 燥,不得不咬着嚼环。它非得饿到天明。但此刻倒不是饥饿在折磨着它。它 直觉得肩背酸疼万分,腿好象不是自己的了,蹄子烧得火辣辣的,而脑海里 却一个劲地响着赛马时的嗡嗡声。它仿佛听到骑手们还在呐喊,仿佛觉得群 马还在后头追赶。它不时打着寒噤,虽然打着呼唱,却一直警惕地竖起两只 耳朵。真想到草地上躺上一会儿,或者到牧场上眼马群一起散散心,游『荡』一 番。可是主人却被人留住了。

不久,塔纳巴伊摇摇晃晃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身上发出一股强烈 的辛辣的气味。

这在他是少有的情况。一年之后,溜蹄马不得不跟另一个人打上交道, 此人可是一天到晚发出这种气味。它可是恨死了那个人,很死了那种讨厌的 气味了。

塔纳巴伊走到溜蹄马眼前,拍拍它的脖子,把手伸进鞍垫下换了『摸』, 说:

“凉了一点儿了吧?累了吧?我也是他妈的累死了。你别斜着眼睛瞧人, 我是喝了点酒,那是为了祝贺你。是节日啊。再说,喝得也不多。我的事, 我心里有数。这点,你可注意。就是在战场上,我也知道分寸。得了,古利 萨雷,你别斜着眼睛瞧人。咱们马上就回马群那里去,好好歇上一歇……”

主人紧了紧马肚带,跟屋子里出来的人又交谈了几句。大家翻身上马, 各自回家去了。

塔纳巴伊在沉睡的山村街道上策马独行。四野里寂静无声。窗户都黑 了。隐隐约约传来田野上拖拉机的隆隆声。一轮明月已经高高地悬在群山之 巅,各处的花园里盛开的苹果树沐浴在洁白的月『色』之中。什么地方有只夜莺 在婉转歌唱。不知什么原因,夜莺孤零零地独自啼叫,歌声在整个村子上空 回『荡』。它歌唱着,又细心聆听着自己的歌喉。歌声更然而止,过不多久,夜 莺重又开始啼鸣。

塔纳巴伊勒住了溜蹄马。

“真美!”他大声叹道,“多静哪!只有夜写在啼叫。你懂吗,古利萨雷, 啊?你急着想回马群,而我……”

他过了打铁铺。从那里本该走村子最外头的一条街折到河边,再从那 里回到放牧马群的驻地。但是,主人不知为什么掉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 去。他来到中间的一条街。

走到街尽头,在住着那个女人的院子前面停了下来。跑出来一只小狗 ――就是那只跟小姑娘寸步不离的小狗。小狗叫了一声,就摇起尾巴来,不 响了。主人在马鞍上默不作声,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后来他叹了口气,犹 豫不决地扯了扯缰绳。

溜蹄马便朝前走去。塔纳巴伊拐了个弯,下了坡,朝河的方向走去。 等上了大路,就催赶起马来。古利萨雷早就想尽快回到牧场去了。马驮着他, 沿着一片草地跑着。到河跟前了。马蹄得很,敲击着河岸。河水冰凉彻骨, 哗哗作响。到了浅滩中央,主人突然间拉紧缰绳,猛地勒转马头。古利萨雷 晃了一下脑袋,表示主人搞错了方向。他们没有必要再返回去。这么一来, 还得走多久?但是主人没有理它,反给了它一鞭子。古利萨雷可不喜欢挨打。 它气呼呼地咬着嚼环,很不乐意地服从了命令,朝后转过身来,驮着他重又 走过草地,走上大路,又回到了那个院子跟前。

在院子前,主人又局保不安起来。他把马笼头忽儿往这边拉,忽儿往 那边扯,叫你都弄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就这样,主人和它站在院子外 头。其实,大门是没有的。

所谓门,就是一个歪歪斜斜的门框子。小狗又跑出来,又叫了一声, 又摇起尾巴来,不响了。屋里静悄悄的,黑糊糊的。

塔纳巴伊跳下马,牵着溜蹄马进了院子。他走到窗子跟前,用一个手 指敲了敲玻璃窗。

“谁在外头?”里面传出了人声。

“是我,贝贝桑,你开开门。你听见了吗,是我!”

屋里点起了灯,于是窗子里透出昏暗的亮光。

“你干什么?都这么晚了,从哪儿来?”贝贝桑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 身白衣裙,敞着领子,黑黑的浓发被在肩上。从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温暖的气 息,还有某种奇妙的花香。

“你别见怪,”塔纳巴伊小声说道,“赛马赛得太迟了。我累马也乏得要 命了。马得好好歇上一歇,可牧场太远了点,这你也知道。”

贝贝桑默不作声。

她的一双眼睛忽然闪亮了一下,随后又熄灭了,如同月光下急流里的 石子。溜蹄马盼着她走过来搂搂它的脖子,但是她没有这样做。

“真冷,”贝贝桑祉动一下肩膀,“嗅,你站着干什么?进来吧,既然是 这样的话。

咳,你呀,亏你想得出来。”她轻轻地笑了,“瞧你在马上那副局促不 安的为难劲,叫人心里也不好受呼!瞧你象个孩子似的!”

“我马上就来。先把马结挂了。”

“挂在那边土墙的角落里。”

主人的手从来没有抖得这么厉害过。他慌里慌张地摘下马嚼子,费了 不少工夫折腾着马肚带:松了一边的带子,另一边的却给忘了。

他跟她一起进了屋,不久,窗里的灯光熄灭了。

站在别人家的院子里过夜,这对溜蹄马来说,实在很不习惯。

月『色』正浓。古利萨雷举目朝院墙上头张望,它看到夜幕中高耸的群山, 沉浸在一片『乳』白『色』的、蓝幽幽的月光之中。它警觉地转动着耳朵,细心察听 着动静。灌渠里的水,淙淙作响。远方的田野里传来拖拉机的隆隆声,不知 谁家的花园里,还是那只孤独的夜莺在啼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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