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之似水流年》第3/332页
走出东宫,并不困难,只消眼神冷冷一扫,宫人戍卫全都束手敛眉,乖乖地让开,再一挥手,连跟上来的人都会自觉退下。
出门不远就是御花园,王豫闲闲地游走于花丛曲径之间。
三月,本就是万物复苏,百花齐放的季节。月夜中的御花园并未完全睡去,展现在王豫面前的依旧是一派盎然生机,种种奢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无处不有。王豫皱了皱眉,他厌恶自己在此情此景里,忽然萌出的一种可称之为思念的情绪,而这思念的对象竟是曾经无比痛恨的大漠。
这,是到了何处?
当他从纷纷扰扰的思绪中醒过来时,才发觉自己走岔了路,王豫自嘲地笑笑,索性走到哪儿就算哪儿罢,反正总会有人来找他的,说不定自己还能有甚奇遇呐!
然而,接下来的情景,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他所期待的奇遇呢?
十几丈外,一个窈窕的身影正踩着月华起舞翩翩,她欢快的笑声穿过他们相隔的几层花坛,绕进了王豫的耳朵。
王豫有些恍惚,那是木朵?
木朵,他唯一拥有过的侍妾,曾是大漠里最耀眼的一颗明珠,扪心自问,对她也说不上多欢喜,奇怪的是此刻却能清晰地记得她的笑声,也是如这般欢快呐。
心念一动,王豫捏出了藏在袖里的那管玉箫,伴着女子的舞姿吹奏起来。这管玉箫是从前木朵送给他的,可是现在竟成了木朵存在过的唯一证明,因为那颗大漠的明珠也同他的母妃一起湮灭在了那片荒凉的沙地。
看来眼前的女子很是善舞,即使他的箫声忽转,女子也能随即跟上。他们配合默契,几是天衣无缝。以致一曲过后,王豫亟不可待地绕过花坛,朝她而去。
谁料,那女子却是倏而失了踪迹。几番寻找未果,王豫有些失望,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境?
对于这一次稍嫌诡异的相遇,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都被王豫当作了他和她的初遇。
待得王豫被宫人寻到,引回东宫,已是后半夜的事了。他囫囵地困了一觉,起身时,正正等到了他要的消息:皇后小产!
其时,他正跪坐在榻上,享用着丰盛的早膳,眼角眉梢都透着压抑不住的喜悦,看来阿暮终是不负所望。
阿暮,是王豫五岁时在大漠捡到的孤女,年纪与他差不多,最初只是为了一饭之恩,再后来随着恩惠越来越多,她理所当然地加入了王豫的计划,早在几年前混入汉宫潜在皇后身边,与王豫遣派的其余间者一样,渐渐渗入了大汉的核心。
王豫曾问阿暮,事成后要何赏赐?她却说只想拥有一个与主上共同的孩子。王豫无所谓地笑笑,十分大方:“给你!”
当时的王豫想着,只不过是在他以后庞大的后宫里增添一笔颜色,就能换得一个女子全然的忠心,这交易很是划算呢!
而如今,一抹月下倩影倏然闪过王豫的眼前,他心情颇好,看来日后这颜色还得再添一笔!
正文 第一章 密林
更新时间:2010-10-15 9:26:08 本章字数:2111
依稀是个阳光明媚的天,在我面前的是一棵合抱大树。树杆上歪歪斜斜刻着个“悠”字,呃,的确是我作下的标记。可我明明在这林子走了大半天,怎么还在原地。
我举目瞭望,四围几静,树木葱郁。耳边蝉鸣不竭,更添烦闷,终是不得蹊跷吗?可是书房里那策《五行阵术》都快被我翻烂了,难道就此回去?绝不,好容易探得阿爹明日方归,岂能错过此等良机。
这时,远远传来几声呼喝,两字一顿,时高时低。我闻声却是一慌,身子迅速以恨不能融为一体之势贴着眼前的大树,紧紧闭眼。声音越发近了,那参差杂乱的脚步声伴着我的心跳敲得我是脑袋发晕,腿脚簌簌。
脚步声还是缓了下来,偏就在树前几步的距离,原地踱步。周围更安静了,我惴惴睁开一只眼睛,微微侧头,咦,人呢?前方空空如也,只余几缕阳光渗下来的斑驳树影。忽然,后领一紧,眼前物事统统颠转一番之后,正对上一双如漆似墨的眼睛,那眼里的怒火显而易见。我双睫眨巴眨巴,低头避开那人直视,直盯着他的大胡子,蚊叮一般出声:“阿爹。”
阿爹一身不吭,提溜着我就疾步往外走去,突然隐隐传来些声响,仿似是我们方才走过的方向,我不禁回头探寻,连声叫住阿爹。可是他却充耳未闻,只是脚步快了起来,几乎是一路小跑带我离开。
确定听不到异响之后,阿爹驻足在了禁地门口。
登时,小身子一晃,阿爹把我举到他面前,眼对眼鼻对鼻,不容回避,“哼”低沉愠怒的声音响彻耳边“作何解释?”
阿爹平日予我总是温言细语,何曾这般疾言厉色过,我一时骇住,随即灵机一动,冲他愣愣一笑,小胳臂向前用力一伸,狠狠搂住了阿爹的脖子,小脑袋躲在他颈窝里使劲蹭,糯声道“阿爹,阿爹,悠悠知错了。”
“现在才来装憨卖乖,不觉晚了些?”他把我的小脸扳正。
我绕开他放在我耳畔的手,嘴一瘪,又把脑袋耷拉在他肩上,哽咽起来。阿爹拉了拉我的辫子,厉声道:“还委屈,我竟不知我的女儿如此能干,小小年纪便会支开下人,擅自逃学,罔视家训闯入禁地厮混?”
我靠在阿爹怀里,小手瑟瑟地抓住他的衣袖,终是踌躇开腔:“悠悠偶听下人闲谈,他们说这密林荒废经年,一直神秘鬼祟,乃是阿娘阴魂逗留所致,所以才想过来看看。”
闻言阿爹陡然一僵,双手把我箍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想阿娘了?不是还有阿爹吗,有我疼你宠你还不够吗?”
我轻轻点了点头,复又重重摇头。阿爹拍了拍我后脑勺,笑叹:“傻孩子。”
“以后想她了你就照照镜子,我的小悠悠可是跟你阿娘一个样,是个沉鱼落雁的美人喃,不过嘛”语气又骤然转硬“你阿娘可没你这般胆大妄为,答应为父,日后绝不来此地了,嗯?”
“诺。”我应声,尽管仍止不住回望。
甫一出禁地,一群人上来,鞠躬行礼:“奴才(奴婢)给侯爷,翁主请安。”
“都起来吧,秀秀过来,把翁主请回去。”阿爹话音一落,一黄衫女子疾步上前来欲接过我。我死死拽住了阿爹,闷在他怀里拒不合作。。
阿爹紧了紧我的肩膀,悄声说:“乖,为父现在有事处理,待会就来陪你,可好?”我小嘴一嘟,默不作声。
“等我回来给你带好东西,保你喜欢。”他故作神秘地冲我眨眨眼。
我无意识地也学他眨了眨眼。接着,他大笑了起来,我的身子猝然一轻,阿爹把我往上一抛,我像风筝一样飞了起来,随即落下被他稳稳接住,复又往上。这是阿爹经常与我耍的游戏,此时,我越过他的肩膀,目光所及,所有的人包括秀秀在内都敛眉顺目,对我们的嬉戏恍若不觉。视线移回阿爹,可明明近在眼前的他竟让人看不分明了。阳光映衬在身后,他的五官全部虚化为一团,就像是藏在迷雾下的阴影。
他的眼睛依然如墨,笑容仍旧温和,但是阿爹又不像是阿爹了。大胡子聊去无踪,鼻梁更加地挺直,嘴唇愈发地凉薄,整个轮廓隽美灵秀。不是,不是,他绝不是阿爹。他嘴角微弯冲我淡淡一笑,却是魅惑撩人。是他!怎么会是他?而我居然还倚在他怀里,我慌忙推开,匆忙抬手一看,腕白肌红,细圆无节,这又哪里是双稚童之手。
我矍然尖叫:“阿爹、阿爹,秀秀,救我!快来人啊,快救救我!”可惜无人理会,我四下环顾,哪里还有人烟,只余一眼不尽的绿,原来我还在禁地里,这仅在我八岁时来过一次的地方。阿爹呢,不是他找到的我吗?而现在站我面前的人,居然是他。和阿爹肖象的那双黑瞳里星光盈璀,只见他展颜一笑,摊开双手:“不过来?”尾音上扬,犹如情人呢喃。我被那目光彻底慑住,尽管内心万分挣扎,身体却是习惯性地向他步步移去。
他一把拉住瑟瑟发抖的我贴近,不留空隙,仿如世间最亲密的爱人,他的气息就喷在我的耳际:“为何如此惶恐?我的阿悠,你对我就忍心如此?”说完,他骤然狂笑:“可是,我一直舍不得你呢,看看,看看他们……”
我顺着他的目光,一个一个熟识的人自丛林里姗步而来,熟悉的样貌,甚而温暖如昔的笑容,我欣喜上前,他们的面容愈来清晰,可俱是惨淡无光,鲜血淋漓。“……哈哈……我们都一样,舍不得你呢……”
他狷狂的笑声还在我耳边回荡,人却是在渐渐消散,我想惊叫但是根本没法出声,想要拉住他更是动弹不得,所有人也随他一起慢慢模糊,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点点淡去,终而烟消云散,我什么都看不清了,眼前水雾皑皑,世界支离破碎。
正文 第二章 离家
更新时间:2010-10-15 9:26:09 本章字数:2271
第二章
“别,别走……不要离开”终于发出了声,可是眼前已没有了那人。四下看看,没有密林,没有阿爹,也没有秀秀,更不会有他。此时,夜凉如洗,万籁俱寂,与我为伴的唯有帘帐外那暧暧烛光。真是累了,我靠在塌上,轻摁额头,最近怎么老是发这样的梦?尽是想起那些往事,轻叹:“是啊,还有那些除了梦里再也见不到的人。”抹了抹生痛的脸,泪痕犹在。
现今想来,那时的我总是不能安分守己,向往一切新奇的事物,更不放过任何一个古怪的传说,越是阴森神秘,反而越是觉得有趣,一个小姑娘像是蕴有无穷的精力,对未知的一切都会绞尽心思,孜孜探寻。
我的阿爹是大汉军功最为显赫的汝阳侯,但在此之前很多年,别人都会尊称他一声:“韩驸马。”
是了,我的阿娘就是先皇汉宣帝唯一的女儿——顺华公主。
听奶姆说,阿爹年轻时绝对是温文尔雅的公子,即使后来弃文从戎,民间也有“儒面将军”的美称,直到我3岁上阿娘猝然逝去,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不单蓄起胡子,就连“驸马”两字也成了他的禁忌,据说在一次宫宴一个官员便是因为酒后仍唤他为驸马,而被阿爹一剑刺穿喉咙。虽然事后陛下并未追究,但是阿爹的暴虐之名就此传开。我知道那些传说,可总觉得他们说的是另外一个人。在我看来,阿爹不仅温和谦煦,甚至可以说是细腻温柔的,除了密林那次,我几乎未看过他严声厉语,他的博文识广、绰约风姿岂是那些所谓的翩翩公子能相比拟的。
“密林抓包事件”我解释说是想阿娘,其实侯府里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涉及她的不良言辞,遑论被我听到。我会找出这样的借口是因为十分笃定:“阿娘”就是我在阿爹面前最稳靠的免罪金券。而那关于密林扑朔迷离的种种传说才是真正让我探险的原因。可是我没料到阿爹会提前归来,我暗暗猜度当时他的惊慌失态,那密林背后的秘密由此更加吸引我,它好似正闪着精光,隔着几层薄雾,向我遥遥招手。
遗憾的是自从被阿爹抓包后,我也再没有过机会去密林了,先是因为阿爹对我十分警惕,绝不给我落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