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第46/70页


  龙福更是气恼道:“归澜,你说实话,大将军对你还不够好么?难道刚才你见了旧主,又得了什么命令,存心是想让大将军难过么?”
  归澜心中困惑,难道他们以为他这等低贱奴隶,真的可以与龙傲池那种光芒耀眼的优秀女子长相厮守么?他自嘲道:“大将军对下奴自然是很好,不过下奴怎敢奢望更多?二位可知贤王殿下对大将军的情分心思?”
  于伯并不了解,龙福却因统管大将军府各项事务,时常与京中权贵打交道,对于贤王长期以来的关照深有体会。他也曾听阿茹提起贤王的各种好处,是以早有怀疑贤王对大将军的情感已经不仅仅是普通同门之谊。
  但龙福是过来人,知道男女之情半点不能强求,贤王属意大将军,大将军却看上了归澜,这事情旁人管不了。最好就是归澜也喜欢大将军,两人将来能相伴白头。否则恐怕又是一场冤孽。
  龙福沉声道:“归澜,你看出旁人喜欢大将军,你就能甘愿放弃退让么?你喜欢一辈子过这种戴着镣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奴隶生活么?”
  于伯帮衬道:“归澜,大将军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你就不想用最佳的方式报答她么?你是真的不喜欢她,还是不敢去喜欢她?”
  归澜沉默不语,心中波澜起伏,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他扪心自问,真的不喜欢龙傲池么?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呢?难道喜欢了,追求了,他就可以拥有么?过去云夫人用各种残酷的方式让他明白,只要是他喜欢的,就不会让他得到。所以他不敢流露出对任何事物的期盼,比如一餐暖饭一件厚衣,比如书画琴棋,即使他渴望他也只是默默藏在心里。
  那么对于龙傲池,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他没有仔细想过,但他隐约觉得已经不再是正常的主仆关系。他是她的男宠,他有可能将成为她的师弟,她说她可以帮他实现心愿,她对他的每一点温柔,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没有忘。
  当他发现贤王也喜欢龙傲池的时候,他是难过的也是不甘心的。当云夫人逼着他发誓的时候,他嘴里说到最在乎的人时,他心里想的除了明月还有龙傲池。自从与龙傲池肌肤相亲,他偶尔温馨的梦境里都是她的影子。她狠狠吻他,她紧紧贴在他怀中,她轻轻抚摸他,她为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感,让他生发了更多的妄念。
  他的身体早就投降,沉沦在她的温柔之中。他的心却被束缚着,不敢向她敞开,不敢接纳她的好。
  他是这样自卑而懦弱。他怎配龙傲池为他付出这许多?
  龙福似乎察觉了归澜内心的挣扎,语重心长道:“归澜,大将军虽然没有对我们明说你的身世,不过我记得夫人未出阁之前曾经有过一段懵懂恋情最后不了了之。如果我没记错,那个男人与你竟有几分相像。这或许是冤孽,也或许是再续前缘。男女之情强求不得,倘若你是真的无心,还不如现在就对大将军坦白,老老实实当个本分仆从,断了不该有的关系。我们是不想见大将军陷入太深,将来无法回头。”
  归澜抬起头,望着龙福和于伯,认真恳求道:“可否容下奴仔细思量,再对大将军回复?”
  不待龙福质疑,于伯率先表态,一边将归澜从地上拉起来,一边笑着鼓励道:“归澜,大将军既然能看上你,一定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你不必妄自菲薄。凭我这么多年相马的经验看,你与那赤兔胭脂兽实在是很像,骨子里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而且天资非凡。英雄不怕出身低,贵在能自强不息,千万不要埋没了你的大好才华。”
  龙福严肃的样子被于伯调侃式的说辞打破,他也笑了笑说道:“老于,你怎能将归澜比作马儿?他好歹是大将军的人。”
  于伯不服气道:“赤兔胭脂兽是千金难换的宝马良驹,若论市价百千奴隶也抵不上。”
  归澜神色一黯。他刚刚发誓不认生父,无论生父是楚帝或者其他什么人,他终归只能是个低贱奴隶,将他与那名贵的马儿相比确实不合适。
  但他隐隐生出了几分不甘,不愿因自己现在的身份拖累让龙傲池烦恼。于是他问道:“昭国是否有律法能让奴隶获得特赦,解除奴籍呢?下奴这等身份,就算得大将军认可,也会有损大将军的声誉为她带来不必要的烦恼吧?”
  龙福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正色解答道:“据我所知奴隶虽然不能正式参军,但是可以随着主人征战沙场积累军功。当军功达到一定程度,又得主人保荐,就可以由主人提出申请为其脱去奴籍,乃至获封军职。不过奴隶的军功得来不易比一般士卒苛刻许多,往往还不得脱籍就已经战死沙场。”
  于伯接口道:“的确是比较难,不过我知道龙家军里就曾有一位奴隶出身的偏将,虽然他现在已经伤病离世,可也算是先例。”
  龙福又补充道:“还有就是机缘巧合救了达官显贵性命,也能获得特赦。总之你若有进取之心,机会一定会有的,我们也愿意帮你。否则这刑房迟早就是你的死地。”
  归澜环视四周,幽暗的刑房之内飘散着腐朽霉变的气息,让他禁不住联想到在澜国宫中他最熟悉的那间刑房。那里有冰冷铁链各色刑具,地面和墙上已经洗刷不净的血迹令人作呕。没有谁会喜欢长期滞留在那种地方,他就算是被迫必须习惯,也不愿一辈子都如此到死。
  他禁不住忘了敬语,正色道:“我其实也想过有尊严的日子,不再被拖进这刑房之内,就算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于伯轻轻拍着归澜的肩头,慈爱道:“好孩子,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即使帮不上忙,也能听你诉诉苦,伤心难过的事情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好好活着。”
  这就是来自长辈的关怀么?温暖如同父亲一样。父亲,归澜曾在心中幻想过很多次,他的父亲会是怎样的人,会怎样对他,会否接纳如此卑微的他。但是如今他必须下定决心,不要再去想他的父亲,永不相认。

  77小露锋芒(中)

  龙傲池送走了澜王世子和云夫人,听说归澜被带去刑房,她立刻猜到可能是府内老人要单独与归澜说话,她就假作不知,回了自己的书房。只是她坐立不安心中惦念,将阿茹叫来,叮嘱她拿了衣物和脚镣的钥匙,早些去刑房外边等着,免得让归澜受寒伤身。
  阿茹心细,还带了一些伤药,等归澜出了刑房,第一时间为他包扎了之前在车马院子被刑鞭扫到的那处绽裂新伤,又处理了他脸颊被掌掴的红肿,小心帮他换好衣物,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才带他去了书房。
  龙傲池看到归澜神色如常,心头稍安,遣退闲杂人等,她拉着归澜并肩坐在矮榻之上。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发现了那无法掩饰的红肿,心头一揪,关切问道:“归澜,难道刚才云夫人又折磨你了?”
  归澜淡淡一笑道:“清幽,不用担心,我没事的。云夫人见我刚才那种落魄模样,自然不会存其他念想,无非是打骂发泄几下。”
  龙傲池不满道:“她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为何你还要由着她欺负?她就丝毫不为你难过么?她就那样铁石心肠么?”
  “清幽,当年究竟有何恩怨我还不知道,或许她也有无法说出口的苦衷。”归澜幽幽叹了一口气,坦言道,“云夫人逼我发誓,这辈子不要认生父,我已经答应她。她说这样她就会尝试着放下仇恨。”
  龙傲池一惊,不解道:“归澜,你怎能答应她这样的要求?若你的生父是楚帝,你就真不打算认祖归宗么?你的生父若是知道了你还活着,满心期盼想要接纳你补偿你,而你就是不认,他会否伤心难过?”
  归澜的眼神黯淡下来,垂眸道:“其实我从没有期待过被父亲接纳,我只想知道他是谁,了解过去的那段恩怨,尽自己所能化解仇恨。再说或许父亲也是怨恨着我和母亲的,从未打算要将我们寻回相认,否则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龙傲池却沉声说道:“那天在行馆之中楚曦云单独对你说的话我是知道的,倘若楚帝真是你的生父,应该是十分思念你们母子的。只不过楚曦云怕是会成为其中障碍,对你不利。”
  归澜似乎不愿再谈那种忧伤的事,忽然转开话题,脸上也浮起憧憬的神色,积极说道:“清幽,何时带我去马场看一看吧?我不想辜负了贤王殿下和你的一片苦心栽培,我打算早日找到解决军马问题的方法。大管家和于伯他们鼓励我要努力上进,我也不愿拖你后腿让你蒙羞。我就算不认祖归宗,将来照样也能有一番作为,这样那些关心我的人多少会感觉到一点欣慰吧?”
  龙傲池笑得灿烂,一把将归澜拉起来,爽快道:“好啊,现在跟我来,我教你骑马。从明天开始正好轮到我沐休不用上朝,一早我们就去东郊马场,自由自在住上两日。”
  次日清晨,寒风瑟瑟,日光昏暗,出了都城直奔东郊,官道上往来的人比城内少了许多。
  龙傲池躲在香车内,车内置了暖炉,摆满吃食,温馨惬意,她搂着归澜说道:“以前不知道坐马车这么舒服,现在都不想出去吹冷风了。”
  归澜还没有回答,马车外的赤兔胭脂兽却打了打响鼻,不耐烦地蹬着蹄子,似乎是抱怨马车走的太慢。
  龙傲池透过车窗看到乌云踏雪正凑到赤兔胭脂兽的身边,用马头蹭着赤兔的鬓毛,温柔安抚它。本来这两匹马儿是分开由两名侍卫牵着,谁知道走着走着,就并在了一起,形影不离。
  赤兔胭脂兽骄傲地仰头,甩开乌云踏雪,像是要撒欢奔跑。侍卫们赶紧抓紧了缰绳。
  归澜从窗口探出头来,对赤兔说道:“乖马儿,再等等,到了马场无人之处,就放你快活玩耍。”
  赤兔胭脂兽见到主人训话,这才乖巧了一些,扭头蹭了蹭乌云踏雪,安静下来。
  龙傲池笑道:“归澜,城里路上人多眼杂,我怕引人非议,不让你骑马,你可怨我?”
  归澜笑道:“怎么会?昨天晚上你刚刚教我骑马的入门功夫,我可不敢贸然骑着赤兔闯入闹市人群。再说,我也不想让人看到我现在这种样子。”
  “哪种样子?”龙傲池自然是知道归澜的意思,他不想让居心叵测的探子们看到他得宠的模样。不过她却是故意假作不懂,窝在归澜怀中,仰头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下颚,挑逗道:“你现在是英俊贵公子风度翩翩,其实我也不想让人看到你,免得你被旁人抢了去。”
  “可是大将军出门坐马车,怕是会让许多翘首以盼想要一睹大将军风采的女子们失望了。”归澜竟也顺着话茬调侃起龙傲池。
  龙傲池委屈道:“每次我凯旋而归,入城的时候都似一场煎熬。女人们扔来的手绢和水果避无可避,我又不能明显表露出厌烦的模样伤了她们的心,只好冷冰冰绷着脸,十分辛苦。将来你当了将军,就能明白了。现在好了,我以后出入都坐马车,旁人看不见我,我也能省心。”
  归澜揶揄道:“大将军就算坐了马车,怕是也有许多人惦记着,而且不只是女人。”
  龙傲池搂着归澜的腰,宠溺道:“旁人惦记也没用,我的心早被你拐跑了。”
  归澜垂头贴着龙傲池的发,也将她紧紧搂住,不是曲意逢迎,而是喜欢这样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暖。他要记住如此幸福的时刻,哪怕留不住,他已经得到的这些也足够回味一生。
  东郊马场面积不小,圈地护草专人放牧,蓄养着将近八万匹军马。主要的马棚和营房设在草场水畔,背靠一座小山,除了常驻官员办公用的院落,还有一处客院用来接待往来办事的人。
  龙傲池提前与马场的人打了招呼,随行侍卫仆从们都带好了生活用品,到了地方自己收拾安置,并不用马场的人操心。
  京畿地区的军马除了东郊马场集中驯养,还有一些是散在乡下由军户代养,不过管理上目前都是归刘大成将军。可惜刘将军在皇城另有要务,很少能来东郊,马场这边就设了常驻副管事。
  昭国的军权多数都是掌握在各路大将军手里,为防兵变,军马和军需一般都是另外委派皇帝信任的近臣文臣辖制。因此马场这边的官员对于龙傲池虽然是尊敬客气,不过也比不得龙傲池到了军中那般礼遇热情。
  龙傲池不想打草惊蛇,对外宣称是来选几匹优良军马。
  副管事于是领着人参见了龙傲池,简短客套几句,就打发底下人代为招呼。
  负责招待龙傲池的那个人常年在马场与马儿打交道,老实木讷,除了尽本分带路别的一句不多说也不多问,对于龙傲池及随行的侍卫仆从更是漠不关心绝不主动搭讪。
  在马场这些人眼中,衣着华贵的归澜被自动默认为某个权贵子弟,龙大将军的朋友,对他尊重客气,根本没人想到他竟是奴隶身份。
  东郊马场里归澜与龙傲池纵马驰骋,难得开心快活。那边西苑昭帝赏赐给澜王的府邸里,明月多日茶饭不思,花容失色愁眉不展,饮泪啜泣。
  云夫人坐在明月身边劝道:“月儿,你好歹吃些东西,如此哭下去消瘦憔悴,你父王见了一定会伤心。”
  明月哽咽道:“母亲,要不是那日大哥说漏了嘴,我还以为归澜真比以前处境好了一些。这么冷的天,你说他是否有避风之处休息?是否能吃得一餐饭?是否正伤重昏迷无人管?一想这些我怎么能安心吃饭。我要去姓龙的那里,母亲,让我去。”
  云夫人不动声色道:“月儿,那贱奴一向命硬,死不了的。你也不小了,怎能总这样不管不顾冲动行事。你父王还希望你能为澜国的将来出几分力呢。”
  明月幽幽道:“为了父王的利益联姻,我自然不会抗拒,你们为我选个夫家就是。不过母亲,您不觉得我们与楚国人走的近一些更好么?我与楚国皇子有缘结识,前些天承蒙他们照顾,感情不错相处愉快。为何您现在居然禁止我与他们往来?”
  云夫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月儿,为娘最恨的那个人就是楚帝,他风流成性薄情寡义,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儿子绝对好不了。为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怎能见你远嫁他乡,还是嫁给他的儿子?”
  “但楚曦云人不错,一路上若没有他照顾女儿,女儿怕是已经死了。”明月不解道,“再说大哥和父王都应该是赞同与楚国人联合的吧?母亲怎能阻挠父王的大计?”
  “果然女生外向,心里有了男人连娘的话都不听了么?”云夫人叹了一口气,望着明月凝重道,“天下大事为娘不懂,但是为娘一直将你当成心肝宝贝。为娘从没有强迫你做过什么,这次就当是娘求你,无论你父兄怎么想,都不要嫁给姓楚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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