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澜传》第55/70页



  91秘密任务(上)

  隆和十三年腊月,枫华城守刘捷叛变伙同奴隶作乱,扣押澜王及其亲族为质。帝下旨招抚,以保澜王一脉平安。
  十八日,刘捷假意开城却贪得无厌,令下属行刺安抚使,叛奴惶恐亦暴动伤及无辜人质。安抚使及护卫将领受重伤,澜王当场毙命。龙家军统帅忍痛下令清剿叛军保护城中百姓。是役,枫华城南门发生激烈对战,血流成河。至午时,刘捷叛军及作乱奴隶悉数被诛灭。
  帝惊闻澜王不幸遇难,深感惋惜,准其遗体运回澜地祖陵厚葬,册封世子李明贺继承王位,于京中澜王府设灵堂。帝率群臣亲往拜祭,并降罪查办澜王一行护卫军队将领。
  二十一日,龙傲池上表请罪,言龙家军护卫不力,以至澜王及其亲族遇难,身为龙家军最高统帅治军不利,愿负全责。帝下旨暂时免去龙傲池大将军一职令其闭门思过半年,枫华城一役当时在场将领全都降官半级,罚奉一年。原本门庭若市的龙大将军府,这下变得门可罗雀异常冷清,再无人造访送礼,免得沾了晦气。
  楚江北岸,边防营哨一顶看似普通的军帐之内,火烛通明。
  龙傲池半躺半靠窝在归澜的怀中,放下从京里传来的最新情报和贤王的信函,脸上浮现浅浅笑意。
  归澜不解道:“清幽,你被免职怎么还如此高兴?”
  龙傲池笑着解释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三,眼看快过年了,又有喜事,我怎能不高兴?”
  节庆之日对于归澜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过去的十八年,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每月的例行刑责。年节之时宫内酒宴不断,他虽然有可能得到更多别人吃剩的食物,却也会因为主子们喝酒玩闹放纵宣泄,他受伤也更加频繁。所以他不懂,为何过年了会是喜事。
  龙傲池见归澜眼神迷茫,已经猜到他多半回忆起了伤痛往事,于是她握着他的手,幽幽道:“夫君,试着忘掉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伤痛好不好?我为你说说我的开心事,你可愿意听?”
  归澜点头,又有些担心道:“清幽,都是我保护不周,害你被偷袭受伤。你现在伤势未愈应该早些休息,要不然明日再与我细细说?”
  “那会儿你在枫华城内执行任务,又不在我身边,怎么会是你的过错?是我营中有内鬼,偷设了机关弩,我琢磨着用兵策略一时大意才会中了暗算。好在我穿了软甲,没有伤到要害,就只是右臂暂时不方便而已。”龙傲池倔强道,“天下间想杀我的人多如牛毛,此等暗算对我而言是家常便饭。何况这次我的伤与你手臂上剜掉的那块肉相比差远了。”
  归澜却知道龙傲池是在逞强。
  那一日战毕,他回到龙傲池身边,就已经发现了异样。龙傲池面色苍白,动作僵硬,庆功宴上除了左手举杯做做样子,右手一直未动。后来两人回到帐中,龙傲池再也撑不住晕倒在他怀里。
  他知道龙傲池不愿惊动旁人更不能泄露性别秘密,于是自己做主为她脱去盔甲和外袍,只见她右肩胛处渗出一片血水。硬弩箭簇其实深入骨肉,龙傲池不想打击士气又因伤处需脱衣才好治疗,所以她只能暂时隐瞒,自行包扎,处理不到位。随后城门征战,她那出伤口再度撕裂,严重的地方已经红肿化脓。
  归澜从景叔那里得来的金创药,这会儿全派上了用场。接下来几日,都是他为她包扎换药,督促她好好休养,否则她右臂一年半载也未必能使得上力气。
  “清幽,你这次伤势比我严重多了,应该回京中容你安稳休养。为何你反而昼夜兼程离了大部队,带我和景叔一起来了边关?”
  “这就与我要说的喜事有关。”龙傲池压低声音说道,“我被免职只是圣上对外人做做样子安抚降臣。不日楚国大皇子即将回国,圣上将派使臣随行,命我冒名顶个护卫头领的衔一并去楚国逛逛,亲眼看看楚国的大好河山亲身了解当地风土人情,顺便判断楚帝是否有开战的意思。楚国皇子来我国会商盟约,正事早已谈妥,楚帝几次请求,还盼着能有个儿子早点回家陪他过年。所以我带你和景叔提前在这必经之路上等着,估计明天楚国大皇子一行就要到了。”
  归澜眼中波光流转,映射出起伏的心绪,压抑不住生了几分念想。这次能有机会去楚国,说不定可以见到楚帝,那个人也许是他的父亲。他心中很在意,嘴上却是只淡淡问了一句:“清幽,楚国二皇子也一并回国么?他……”
  龙傲池猜到归澜的担忧顾虑,不免得意道:“这你不用担心,贤王殿下已经动了手段,挽留楚曦云在京中多住一些时日。所以他无法干涉你,也一时半刻不可能知道我和你陪着楚曦玉去了楚国。”
  “清幽,谢谢你和贤王殿下对我这样体贴照顾。”归澜真诚感激,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擦能报答这样的情谊。
  “你不要自作多情。”龙傲池调侃道,“就算你是我们的师弟,我们也会先将国家大义放在最前面。楚曦玉比他大哥狡猾许多,扣着他不放回去,对我国是利大于弊。你不过是顺带受益。这是第一件喜事,你也可以借机探查自己的身世。第二件喜事,就是因为我的‘过失’被免职反省,又有好男色的恶劣名声在外,孝敏公主下嫁作风不良的罪臣就说不过去了,所以赐婚的事不了了之,省了我不少麻烦。”
  归澜被龙傲池逗笑,附和道:“这的确是喜事。”
  龙傲池又说道:“接着因为澜王府大办丧事,明月要为父守孝三年,不能谈婚论嫁,云夫人想逼着明月嫁贤王只能暂缓,明月有了更多的时间和机会为她自己争取到幸福。往好处想一想,楚曦云这次肯留下,也许部分原因是为了明月。丧父之痛,你又不在她身边,楚曦云若肯用心安慰开解她,哪怕只是书信或私会,明月也能过得舒服一些。最坏的设想莫过于楚曦云看上的只是明月的美貌,真实打算无非是通过明月拉拢澜王势力。这下澜王彻底败阵,楚曦云怕是自顾不暇懒得再理会明月,也能让明月看清楚他的为人,趁早断了念想免得陷入太深。”
  一提及明月,归澜立刻收了笑容换成满脸忧色:“清幽,我们能否早去早回?我知道我无法为明月做什么,但我想如果在京中,我说不定还是可以帮上她的。”
  龙傲池凝声问道:“如果楚帝真的是你的父亲,他诚心诚意要将你留在楚国,即使你不肯认他,他还对你百般恩宠赐下封赏,你可还愿意跟我回昭国?”
  归澜毫不犹豫道:“我早已发誓不认生父,就算造化弄人真如你所说,那也是楚帝一厢情愿,谁还能拦着我跟你走?我想要的只是解开父母那一辈的仇怨,给我荣华富贵乃至自由,却让我离开了你,与我在乎的那些人远隔千山万水,我不会开心快乐。清幽,我想陪着你,直到你抛弃我那一天,我也许还舍不得离开,那时你不要嫌我烦,还能收留我容许我远远看着你就好。”
  龙傲池贴着归澜的脸颊,动情道:“傻瓜,我们已经是结发夫妻,你可要为我负责到底,我这辈子是赖定你了。”
  归澜展颜微笑,将龙傲池搂得更紧,灵机一动道:“我忽然想,在楚国大皇子面前,我还是以你的男宠奴隶身份更方便一些。我表现的越是平庸无能,他人对我的防备越少,说不定可以替你多查些鲜为人知的情报。就算楚帝是我生父,也不可能对我这种卑微出身的奴隶儿子寄予厚望,那时我不肯认他想与你离开,他亦不会觉得多么伤心难过。”
  龙傲池赞同道:“你这主意不错。只是又要辛苦你装奴隶服侍我,没准又要受侮辱和委屈。”
  “什么叫装奴隶?我一直都是奴隶。”归澜淡淡笑着,继续说道,“在你身边有你关照维护,旁人如何对我我都不会觉得委屈。我反而要提醒你,莫要对我太宠爱,让楚国人发现你很在乎我,会对你不利。你若相信我,想磨练我,不妨这次去楚国的路上听我做主可好?”
  龙傲池深情地望着归澜,看着他自信地请求,她怎能不许?她点头应道:“夫君,为妻愿意听你安排。”
  “真的什么都愿意听?”归澜搂紧怀中佳人,心跳猛然加速,手不安分地移向她腰腹之间温柔抚摸,红着脸说道,“那么今晚让我仔细服侍你就寝可好?”
  龙傲池没有阻止归澜的手在她身上的撩拨,只是急忙飞指一弹,灭了灯烛,柔声道:“夫君,我也这样想。不过你要轻些,我身上有伤。”
  “嗯。”归澜小心翼翼托起龙傲池受伤的肩膀,为她宽衣解带。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服侍她躺好休息而已,她却主动攀上他的颈项,吻上了他的唇,缠绵不肯放。
  于是干柴烈火瞬间点燃,越烧越旺,只是一个吻已经完全不够。
  帐篷外天寒地冻,内里却是鸳鸯交项同眠,春光撩人风月无边。

  92秘密任务(中)

  腊月二十四,天气晴朗,暖阳高悬,驱散了连日的阴霾。
  昭楚两国在此处仅一江相隔,最新拟定的盟约中,过了年这里就会开放边贸互市,到时两国百姓都可以乘轮渡往来两岸自由买卖,一改往日由官府控制的少量单一的货品交换形式,创造了前所未有的商机。早闻风声的商贾们已经开始云集准备,购置租赁沿江房屋改为商铺,冷清了多年的边陲小镇因此热闹起来,就连远离民居的军队驻扎之地远远也能感受到镇子里散发的活力喧嚣。
  龙傲池有伤在身,昨晚又是一夜缠绵,早上起来略显憔悴。归澜于心不忍,内疚难安,除了包揽全部杂务,还处处体贴嘘寒问暖,小心服侍她穿衣,为她束发,为她收拾行装。龙傲池完全不用动手,只一个眼神,归澜就能明白她的意思满足她的需求。
  景叔看着龙傲池泰然自若享受归澜的殷勤照顾,不免趁机揶揄道:“我说小龙啊,你还当自己是大将军?出门在外,比不得家里,该自己动手就不要总是支使别人。”
  龙傲池这会儿是奉旨冒名隐藏身份装个普通护卫统领,因此让景叔改了称呼。况且景叔是她父亲那辈投军的老人,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她当然不介意,反而虚心受领教育,应道:“景叔说的是,晚辈其实打算一切自己动手,可归澜他……”
  归澜垂眸,以标准奴仆姿势作揖行礼代为解释道:“景叔,下奴身份卑微,理应照顾主人。”
  景叔见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恩恩爱爱互相帮衬,隐隐眉目传情,他心中羡慕欣慰,就不再打趣,转入正题压低声音说道:“小龙,见了楚国大皇子,我们真要这样演下去么?我可不想再对归澜出手,故意找茬打骂奴隶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龙傲池恳求道:“景叔,这次只能麻烦你装坏人了。我怕是无法对归澜恶言恶语相向,顶多是人前冷淡一些。”
  归澜反而笑道:“你们无需如此紧张,也不要刻意做什么。时刻将我当做普通奴隶对待就好,哪怕别人欺负我,你们也不用太计较。”
  龙傲池一想起归澜逆来顺受的性子,怕他再受委屈,满心不忍道:“那你好歹也是龙大将军的人,我怎能眼睁睁看着旁人欺负你?”
  归澜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若我被冷落,看起来受了委屈,楚国大皇子会否同情可怜我,对我降低防备呢?我到时利用这一点,接近他打探到更多隐秘情报不是更好么?”
  正午前后,昭国使臣陪同楚国大皇子归国的队伍已经到达此地。
  楚曦玉勒住夜照玉狮子的缰绳,极目远望,看见昭国边境来送行的队伍中隐隐出现了熟悉的身影。走得更近一些,他的心跳猛然加快,因为他已经认出,那竟然是龙傲池和归澜。
  随行使臣在楚曦玉身旁解释道:“大殿下,圣上下旨调边关一名将领担任护卫统领,负责大殿下和下官沿途安全,请您不要介意。”
  楚曦玉怎么会介意?龙傲池被罚闭门思过之后,他其实是找过借口理由想要去大将军府拜访,不谈国事,只增进友情。无奈二弟几次阻挠,说是两国关系现在很微妙,暂时不宜与龙傲池牵扯过多,又要提防着刺客暗算和贤王的试探,总之是忙不过来。这样一拖再拖,昭国皇帝终于是准许让他归国,离开昭国都城的那日,他内心深处是非常希望能在临走前再见一见龙傲池,他怕将来即使是有机会再见龙傲池,那也是兵戎相向在战场上,不可能把酒言欢促膝长谈。
  谁曾想,行至边关,马上就要回到故国,却见龙傲池早就等候在此。楚曦玉顿时惊喜交加,不过他也从使臣的说辞之中听出了一些门道,于是他压抑住真实情感,沉声问道:“那位不是龙大将军么?”
  使臣早就得了圣上叮嘱,知晓龙傲池化名随同去楚国公干,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大殿下,那位是姓龙,乃六品护卫,与龙大将军可能容貌略有相似而已。”
  楚曦玉干咳了一声也不计较,心中已经明白,多半是昭国皇帝指派龙傲池变换身份去楚国逛一圈,了解风土人情顺便看看楚国是否有开战的意图,也唯有领兵多年经验丰富的统帅才能够从各地驻军布防等等细节一眼窥知国力兵力,判断深藏的军事动向。按照楚曦玉对昭国情况的了解,他觉得最近三五年,两国维持和睦友好的态势还是有可能的。那么就算龙傲池现在去楚国走了一遭也无大碍,毕竟他身为楚国皇子已经在昭国晃荡了几个月,大家礼尚往来没什么不好。
  当然龙傲池若是公开身份深入楚国腹地,到时恐怕会因名声问题引起百姓恐慌,所以这次龙傲池化名跟随入境,低调一些,双方都有好处。
  楚曦玉私心更是期盼着能有机会与龙傲池长时间交往,所以对此等安排完全接受。他只是未料到,龙傲池竟然将归澜也带了出来。二弟告诉他,归澜极有可能是他们的亲弟弟,而二弟也明确说他不想要归澜那种低贱卑微的哥哥,他认为归澜的存在是一种耻辱。楚曦玉明白二弟的真实心思,所以不曾劝也没有多想。
  直到今日再见,楚曦玉忽然发现不得不开始面对归澜。
  归澜的境遇貌似比当初在京中略好一些。他赤脚穿了一双草鞋,身上是粗布衣裤虽然单薄,总比一件破烂袍子裹着要齐整一些。不过那裤子刚刚能遮住膝盖,上衣也是露着手肘,腰间一根草绳系着,头发是破布条简单束了一下,如此打扮与周遭做苦力的军奴没有什么两样。两国边境比昭国京中靠近南方,气候相对温暖一些,不过冬日里寻常人都是穿着长袖夹衣,归澜却还是衣不蔽体,露在外边的肌肤上新伤旧痕怎么也遮掩不住,触目惊心。
  楚曦玉一想到归澜有可能是他的亲弟弟,就禁不住生出了些许不安。可是看到龙傲池,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他的不安很快又被喜悦冲淡,满脑子里寻思的都变成了如何好好利用归国同行这段时间,与龙傲池日日相守。
  龙傲池下马行至队前,报上名号,自称龙甲,归队报道。使臣接过文书,装模作样安排一番。景叔是以随从护卫身份见礼,去了普通士兵队伍。归澜则是跪地叩首,以奴隶的礼仪恭恭敬敬等候,寸步不离龙傲池身边。
  如此交接完毕,楚曦玉不再耽搁,率先登上轮渡。他来时是带了五千兵马,如今留了三千人在京中保护二弟的安全,归国只带回了两千人,分批上渡船,等到午时过后全部人马都已经顺利踏上了楚国的土地。
  上岸向南行了数十里,将近黄昏安营扎寨。楚、昭两国人马分开两处营盘,各自开伙。
  楚曦玉本来打算是找个借口与龙傲池凑在一起吃饭,无奈边关那些同僚将领十分热情,一送数十里跟了过来,他只好先与他们在营内共聚,吃吃喝喝以叙离别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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