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第41/84页


  “冷吧!让你吃你不吃,看手冻的。”
  “哼,我愿意。”笨荸荠。
  “给。”他摘下手套递给我。
  我一下子接过来,心里美滋滋的,甜甜地说:“荸荠,你真好。”想想,又补充一句,“不过,你真笨。”
  “呵呵,荸荠不就是笨么,本就不是灵巧的果儿。”他把手抄在袖筒里,更是一副傻傻的样子。我也想把手伸进去,拉着他的胳膊也好啊!可我没敢,这里是宋朝。
  前面的人潮突然澎湃起来,原来是舞龙队过来了。不一会儿,人流量增大了,我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的,眨眼就离得萧靖江老远。
  “荸荠,荸荠――”我摇晃着糖人喊,“荸荠,荸荠――”
  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估计以为我有神经病。萧靖江却奋力地挤过来。他看着瘦,没想到还真有点儿力气。“咱们快出去吧,这里人太多,你摔倒了可就糟了,不就是舞龙吗,没什么可看的。”

  我点点头。他在前面走,我跟着他。可不一会儿,我又落下了,实在挤不动了。他转身回来,“你抓住我的衣服。”我们又开始挤。没多久,我抓他衣服的手又被人群挤得松开了,他又转回来,看了看汹涌的人流,犹豫地说:“看来……只有我抓着你了。”

  “好啊。”我伸出了手。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握住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甩开他的手,摘下左手的手套,“戴着手套使不上劲儿,万一你抓不稳呢!你戴着这只手套,右手拉着我,这样保险些。”
  荸荠就是荸荠,老实得很,再加上我说的确是实情,他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他握住我的手,我心里甜丝丝的,悄悄地分开手指,与他十指相扣。他转过头来,目光温和。我冲他点点头,笑了。他也笑了。
  我们就这样走着,他不时回头看看我,我的脸上挂着笑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荸荠,荸荠,我的丑荸荠。茫茫人海,我们十指相扣,共同奋力向前。如果时间能够停留,我真想就停在这一刻,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要再往前走了……

  终于挤了出来,我们狼狈地站在桥头,互相看看,不由得都笑了,手却没有分开。谁也没有说话,我悄悄地靠近他,抱着他的胳膊,把头倚在他的肩上。他微微一颤,却没有动,两人就这么站着,直到人群三三两两地往这边走过来,我们才分开。

  “我要走了。”脚下却不动。
  “好,你快走吧,城门要关了,晚了就出不去了。”
  我撅嘴,“笨荸荠。”
  他又笑了,露出白牙齿,“确实是晚了就出不去了,出不去也没有地方住,早些回去,也早些收拾着做饭歇息,天短,一会儿就该黑了,也不知你住哪里,不放心。”他伸手整整我被挤歪了的领子,“过两天,不还得来吗?”

  我撅起嘴,尽管他说的是实情,但是也不要说啊,或者他可以夹在一大堆甜蜜的话里说啊!笨荸荠,就不会说甜言蜜语。
  我一步三回头,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就要拐弯了,我奋力地朝他挥了挥手,露出大大的笑容。他也挥了挥手,依稀能看见他洁白的牙齿。
  我一路幸福地走着,戴着手套的手还拿着糖荸荠。荸荠,荸荠……
  不知不觉,又回到我的家了。是啊,这是我的家,今年,我要和萧靖江一起度过新年。我们已经约好初二见面,还是在方广寺门前。到那时,我就要送给他我买的帽子了,他一定还是傻乎乎的神情……一想到这儿,我快乐得都要蹦起来了。

  我小心地插好糖人,不舍地摘下手套,拿锅盛了水烧上,准备钻到床上暖和一下再做饭。
  我灌好热水袋,塞到被子里,转身拿起稻草捆刚要堵上洞口,只觉得眼见一道绿色晃过,一个人用手撑着我拿的稻草,我的心脏顿时漏跳一拍――是他!他怎么来了?他来干什么?!

  我想过千万次会有人来,谁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他!
  他盯着我,把稻草捆往旁边一扔,撩起前襟,往前跨了一步。事已至此,我也只好往旁边挪了挪。他一弯腰,人便站在地窝子里了。我犹豫了一下,仍然拿起稻草捆堵住洞口,地窝子里顿时黑黢黢的。

  “不掌灯吗?”他轻声道。
  平素为了省灯油,干坐着的时候我并不掌灯。我默默地走过去,打了火镰,油灯亮了,昏暗的光映照着他帽子上镶的玉,杨骋风的脸露了出来。
  “这几个月,你……便是住……这里?”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更加轻声地问。
  我不答话,揣测着他的来意。他也没再说话,仍只是打量地窝子,更多的时候是打量我。
  地窝子里很冷,我的脚不一会儿便有点儿开始发麻。这里离真正的山还很远,寻一捆柴要好半天。我平日多是在外面用草和落叶煮饭烧水,因为烟很大,地窝子里根本散不出去,只有在夜里,我才会烧点儿柴驱驱寒气,今天也不例外。寒冷最消耗体力,也最能使人的思维能力下降。来者不善,我必须要集中全力对付他。想到这儿,我不理他,兀自脱了鞋,上床盖上被子,把两个热水袋一个捂在怀里,一个放在脚前,盘腿朝南坐了。枕头紧挨在我的身后,下面有菜刀、砍刀、剪刀,如今,这里倒是最安全的了。

  杨骋风似乎吃了一惊,站了一会儿,他突然也猫腰解了靴子,一掀被子钻了进来,却坐在床的西面,脸朝东,然后对我一笑。
  我暗暗吃惊,悄悄地又往枕头那边挪了挪。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杨骋风突然说:“嘿,这里真冷。你那里好像比这边暖和,怎么回事?”
  我不理他,仍然坐着。他一掀被子,看见了我的热水袋,一把抢过我脚下的那个,抱着坐下来,笑嘻嘻地说:“这下好多了。”
  幸好我把荸荠送我的那个抱在怀里,否则拼了命也要抢回来。
  “喂,为什么每次看见我都不说话?”杨骋风开口了,我就知道,他肯定又要叽里呱啦地说一通。
  我仍旧坐着,不理他。是福不是祸,只等他把来意说明白。
  “喂……”他在被子里用脚踢我。
  我瞪了他一眼,“你若不想我怀里的热水浇到你脚上,最好老实些。”
  “嘻嘻,你怎么不说话?好几个月没见了呢。”
  我仍旧板着脸,心想,快进入正题,你来干什么?有一件事是肯定的,绝对不是帮君家。无利而帮别人,对于杨骋风来说,想都不要想。
  他突然也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我,喃喃地说:“脸怎么冻成这样子了……”说着,竟缓缓地把手伸过来。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杨少爷,自重!”
  他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神色,转瞬即逝,又哼了一声,“我自重!你和那傻小子卿卿我我的,怎么不自重?”
  我心里一惊,他到底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这么说,他看见我和萧靖江在一起了?糟糕!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伪造的卖身契还在。我悄悄地又往东挪了挪,离他远了点儿。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突然,他挪了过来,我往东一移,“你要干什么?”心里却暗暗后悔,我的枕头!
  “坐够了,走吧。”
  “去哪儿?”
  “回去呀,难道还在这里不成!”
  我不理他,等他过来时我再挪回去,我必须要守着我的枕头。
  他却不动了。外面已经天黑了吧?我有点儿害怕了,这个杨骋风,究竟要干什么?
  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防身呢?我悄悄地环顾着地窝子,突然看到斜插在床头坑壁上的糖荸荠,脸上悄悄露出了笑容。
  一只手突然伸了过去,把糖荸荠抓在手里,“呼呼,原来在这儿呀。”杨骋风看着我,“我说你笑什么。”
  我又板起脸,心中不舍,脸上却不露痕迹。我知道,他就是想办法让我说话。几次相遇,我对他也算了解了。虽然不舍,但糖人总可以再吹。
 “行了,走吧,天都黑了。”他把糖荸荠往地上一扔,便过来拉我。
  “你干什么?”我挣脱开他想站起来,可地窝子太矮,只好又坐下了。
  “回去!难不成,你要本少爷在这里过夜!”
  我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是你自己要来的,我还嫌你不吉利呢。再不说话是不可能的了,我也不想惹他。于是,我便淡淡地说:“如此寒陋之地,实在不合杨少爷的身份,请杨少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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