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第65/84页


  真好笑,你自己要娶人家的女儿,说得好像是谁逼你娶的。我又摸了摸听荷,说:“烦二姑少爷着人带我去见见栽桐。”
  杨骋风似要发作,转眼又笑了,“行行,去去,不然又要说我一通。”
  栽桐站在小门口,一脸的紧张,见我出来,脸色缓和下来,又看了看我身后的杨骋风,却是没说什么。
  “栽桐,我不要紧。”杨骋风被我捅伤了,一时半会儿他也不敢再做什么,“你先在那儿住着,等我料理完听荷,我们就回去,也就这一两天了……”我的眼睛酸了。
  栽桐垂下头,“姐姐,我能去看看她吗?”他说着,眼睛却看向杨骋风。
  杨骋风没发话,我说:“你的心意我替你带到,听荷现在……你别去了。”不管怎样,听荷总是杨府的人了,不是我们随便能见到的。
  栽桐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便去了。
  回到听荷屋里,杨骋风看着我,“你还有点儿见识,我以为你就是一个莽妇。”我意带讥讽,“二姑少爷对人虽不咋地,看得倒挺严,我们府上的想看看都不行。”杨骋风笑嘻嘻地说:“她怎么也是我的女人。”你的?若是你对她好,也便罢了。你对她薄情,多一个人看看她有什么不好?还好意思说是你的?真是不要脸。

  听荷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我每隔一段时间便用湿毛巾擦擦油毡,这样她躺得也好受些。盆里的水红红的,看得我直恶心。
  四更,听荷的身子终于凉了,再也没了气息。这一次,不是我摸的,是杨骋风。因为,我睡着了。
  我哇地哭了出来。
  活了两世,总有亲人朋友离我而去,但我都未曾亲历,冲击力也小一些。这一次,听荷实实在在地死在我面前,连回光返照都没有,就这么静悄悄地去了。
  杨骋风悄悄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轻轻地拍着。
  我为听荷哭,也为自己哭。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从年轻到衰老,曲折又彷徨。两世了,我还是不明白。总是悲欢离合,生老病死,跳不出轮回的圈子。那么,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越哭越伤心,撕心裂肺,带着两世的疑惑、张皇和愤怒。谁能告诉我,我们含辛茹苦、担惊受怕、蝇营狗苟,到底是为了什么?
  恍惚中,有人拉着我,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地对我说:“别哭了别哭了……”我抬起泪眼,正对着杨骋风亮晶晶的眼睛,他轻轻地说,“人都死了,别哭了。要不你先歇着,我让她们收拾了?”

  我摇摇头,抽泣着走过去,刚要伸手,又被杨骋风拉了回来。他仔细地抹干我的泪,说:“收拾好了再哭。我听说,泪掉在死人身上,她的魂是要跟着你不散的。”
  人走茶凉,这句话不光用在活人之间,活人与死人之间也一样。活人总是有些自保的私念。活人要活,感情再深厚,也不希望鬼魂来打扰。这一次我没有倔强,给听荷换了衣服,泪却止不住,杨骋风在旁边帮我擦眼泪。

  一切收拾好,天也微微亮了。我想让杨骋风把孩子抱过来,再看他娘最后一眼,杨骋风坚决反对,“一个人死了也就罢了,还要带上孩子。那孩子才生下来几天,看了能怎样,能记住么?你也真是个女人,就是有这些小仁慈。”

  我不得不承认,杨骋风有时说的是事实。可事实往往最残忍。妈妈因他而死,孩子呢,他会懂吗?长大了又会懂吗?
  听荷下葬那天我没去,我受不了,也不想太招摇,我也只是个丫鬟。据说因听荷是个丫鬟,也没什么仪式,只请了和尚念念经便散了。人死了,万事皆空,有没有仪式,于事无补。

  回到听荷的屋子,里面的东西都已被换过了,像是从来没有她的存在。我惨笑了一下,正准备出门,一个人把我堵了回来――
  眠芍比以前更漂亮了,打扮得花枝招展,腕上是上次杨骋风给我看的那串珠子。
  “哟,这间屋子,一股子怪味儿。”她拿着粉红色的绢帕,作势掩了掩鼻子。
  我轻轻地行了个礼,“见过眠芍姐姐。”
  “啧啧,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呀!”眠芍拿着帕子摇了摇,珠串也跟着一闪一闪的。她刚要往椅子上坐,还没沾边儿,又站起来了,“这个地方不吉利。”斜睨着我,冷冷地说,“君府里挨打的丫鬟也敢到杨府乱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照我以前的性子,非讽刺她两句不可,可现在我不说话了。没必要,浪费口舌做什么!况且真惹了她,还不是给君闻书添麻烦。杨府不是好地方,逞一时之快,还不如先出去。

  我又行礼,“眠芍姐姐如无事,我先告退了。”
  “慢着,这么急着走,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眠芍是在找茬儿。我停住脚步,却不说话,以静制动,听她说话。
  “听荷……说什么了?”
  “回姐姐,只是拉家常,别的没说什么。”
  “哼,那个小丫头,以为勾引了少爷,就有人撑腰了!”
  听荷刚入土,这话真狠!争,没有意义,听荷听不见,也不会回来,在杨家的地盘上,我不能逞匹夫之勇。
  她见我不说话,便打量了我一番,嗤了一声,“什么货色!”
  忍!我悄悄地深吸一口气。
  “小贱人,你那泼劲儿呢?难不成,也让君闻书那个木驴给磨没了?”
  我实在忍无可忍,“姐姐口下留情,君家好歹也曾是姐姐的娘家……”
  “住口!那儿是我的娘家?我呸!他姓君的,有一个是好人吗?君家那片地方,有一块儿是干净的吗?什么是道貌岸然、做婊子立牌坊,他君家就是,一群狗屎不如的东西!”眠芍歪着头破口大骂起来。

  眠芍的激烈反应让我吃惊。听引兰说,眠芍九岁进了君家,二十岁陪嫁,在君家也生活了十一年,谁也不敢惹她,怎么对君家是这种感情?君家不好,但若有一天我离开时,也不会痛恨到这种地步。眠芍为什么这么恨君家?我疑惑着,但这不关我的事儿,我也犯不着和她进行口舌之争,给自己惹祸。于是我保持沉默。

  眠芍骂了一阵子,又转向我,“你怎么不说话了?我记得你以前也很恨姓君的呀,怎么现在软了?让君闻书给开苞了?”
  她说得十分鄙俗,听得我很刺耳,不由得说:“眠芍姐姐不要多猜疑,少爷是正经人,我,也没有那么……不识斤两。”
  “哼哼!”眠芍冷笑两声,突然一扬手,我的脸顿时火辣辣的,“你!”
  “别想着勾引谁,你卖肉给君家那个木头我也不管,可别荡到这儿来。这儿是正正经经的杨府,少爷,可是正正经经的少爷,不是君家那个掺假货,拿了自己当真少爷,以为是个什么!”

  我终于听明白了,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杨骋风!我平静地说:“姐姐放心,司杏并无此意。”
  “哼,无此意?没这意思你来做什么?你打量着我不知道!早听说你和少爷勾勾搭搭,怎么,听荷死了,就上赶着补缺来了?我告诉你,你还差了一点儿!”
  这种污蔑,我再也忍不住了,话冲出了口,“眠芍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是尊敬你。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听荷刚死,你就让她入土为安吧。我再怎么着,也知道廉耻。二姑少爷是姑少爷,我是君家的丫鬟,两不相干,眠芍姐姐不必担心。”

  “贱人,敢和我犟嘴!”眠芍又举起手来,这次我再也没忍着,直接抓住她的手,“姐姐不必了吧,我知道这里是杨府,姐姐又被二姑少爷收在房里。我是君家的丫鬟,犯不着到杨家来挨打,对吧?姐姐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出来好多天了,少爷还在家里等着。”

  眠芍的脸有些发白,她使劲儿要来打我,我也使劲儿抓着她的手,两人扭作一团。
  论力气,我不输给眠芍。但论打架,我确实没经验。上次她打引兰我也见识过了。眠芍见右手动不了,便伸出左手来揪我的头发。她揪我的,我也伸手揪她的头发,但我不敢使劲儿,毕竟是在人家家里。

  两人的头发都散了,眠芍的指甲长,乘我不注意,对着我的脸就是一抓。我躲避不及,左脸颊一疼,觉得肉都被拉了下去。我火了,看来今天不打一场是出不去了,我是君家的丫鬟,也不至于到这儿来受你的欺负!我抬起脚,对着她的腿就是几下。接着放开她的手,闭上眼,不管三七二十一胡乱打了几拳。这几下还真管用,就听她哎哟哎哟地叫,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你!好啊,我看你今天出不出得了这个门!”眠芍咬着牙,模样狰狞。
  “姐姐逼的,请见谅,司杏先告退了!”我说完便往外走。
  眠芍咬牙切齿,“小贱人,你给我站住,你敢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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