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崖惊风》第10/49页


  他神情轻松走到床边,伏下身子细细的望着我,笑眯眯,“不能这么说,我只救了一半。”
  我蹙眉,盯着他像春日阳光一样的俊逸的五官发呆,什么叫救了一半?
  他把书桌前的凳子拖到床前,在我面前坐下,“三天前我搭船路过江边,那时我站在船头欣赏夜色,忽然有人从天而降,落入水中,我好奇心起,让船夫救上那人,”他瞅着我的脸色,“那便是你了。你肩上血流不止,却仍有呼吸,我当即送你到医馆求医。所以我只救了一半,那一半是给你瞧病大夫救的。”
  我艰难的吸一口凉气,“谢谢你。”
  他笑的像只刚偷了小母鸡的老狐狸,“光说谢谢是不行的,你到底打算如何感谢我?”
  我苦涩的笑,黯然神伤,“我被人追杀,几乎性命不保,哪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谢你?”
  “现在没有不要紧,”他大大的摇头,得意的笑,“我很记恩情,我一定要找到机会让你谢我的。”
  我苦笑,他到真想得开。
  “我叫范溪瓴,你叫什么名字?”他饶有兴趣的问我。
  皱眉想了半会,我叫什么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齐还是胤?这样的话,我以前的名字还能再用吗?
  他撇着嘴,“怎么,我救了半个你,你还不愿意把名字告诉我?”
  半个我?我惨兮兮的微笑,马上胡诌一个名字,“我叫云薄。”
  “恩,”他颔首,“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只一个闪神,他就跑出房间。
  我惊讶的盯着房间门口,范溪瓴端着一张很小的桌子从走了进来,桌上放着一碗小米熬的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
  恩,人是铁饭是钢,饭是一定要吃的。我于是忍的疼痛用左手支着身体坐起来。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坐起来,然后把筷子塞到我左手里,眼神里全是得意,“我做的,你吃吃看。”
  他会做菜?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完全无视我的表情,只一个劲催促我,“快尝尝,快尝尝。”
  我艰难的伸出手去,可用左手却不习惯,夹了半天却什么都夹不上来。我抬起头,尴尬的看着他的眼睛。他坐到我的身边,笑的一脸暧昧,“那我喂你吧。”
  我向后挪挪身子,呵呵笑,“不用了……不用了……”
  他剑眉斜扬,笑睨着上上下下的打量我。我心怦怦跳,让他看的心虚不已,忍不住低下了头。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脑子里怦然一响,就像被大棒子狠狠敲了一下,险些背过气去。我穿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青色衣服!
  我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看到范溪瓴斯文俊逸的脸上的那一抹笑容更加暧昧,明亮的眼神好像也不再单纯。
  我的脸绷的紧紧的,艰涩的倒吸了一口,“我……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原来你刚才发现呢……你以为呢?”他轻描淡写,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带着浓浓调侃,“我救你上来时你浑身都已湿透,船上只有我和船夫……”
  我的双颊倏地全白了,几乎快晕厥过去。
  他瞅着我,忽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死我了……你的脸一会红一会白……哈哈……我骗你的……你的衣服不是我换的……我请那位大夫的女儿帮你换的……”
  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哭笑不得,什么叫悲愤交加了。我看着他大笑的样子,怒不可遏,这一动气让我大声咳嗽起来,咳嗽又牵动伤口;又痛有累加上气不接下气,我都以为自己快再次死了过去。
  “好了,”范溪瓴捶着我的背,“我不和你开这种玩笑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救了我。想到此节,我狠狠瞪他的眼神也在半路中改道。他望着我,嬉笑的脸变的柔和起来,“你昏迷了两天,我现在喂你,你吃不吃?”
  我干笑,肚子真的很饿啊,“好。”
  “这菜真是你做的?”吃过一口后,我怀疑的看着他。
  他第一次皱起了眉头,紧张兮兮的问我,“不好吃吗?”
  “你怎么这么紧张?”
  他长长叹一口气,苦大仇深的说道,“你不知道啊,六年来只有先生吃过我做的菜,而先生对我的厨艺从来不做任何评价,我不知我做得好不好。”
  我重重叹口气,“哎……”他面色一噤,我接着笑道,“不咸不腻,清新爽口。实在上佳。”
  他眼神明朗,真挚而温暖的笑意如同三月春风在晴朗的天空中划过。
  我走出房间时,被这里的环境给惊呆了。
  “这里叫兰醉谷,”范溪瓴笑道,“在胤兰醉山的脚下。”
  幽静的山谷的秋天,只一片云白风清,兰桂齐齐开放,香馥之气四散,水天合为一色,上下清明气爽。站在此处,思绪中的一切所有纷繁而痛苦的回忆无缘无故的止息下去,只想永远徘徊于山林泉石之间。
  四处走走看看,山谷中绿竹洞天,拥着几间不小的竹屋,门前极大的一片菜地,种着各色蔬菜。碧蓝瀑布,有如白练,回荡在幽静山谷间,瀑下聚水成清澈沁凉的潭水,格外赏心悦目。
  我指着菜园地那边的竹屋,好奇的问,“这里恍若神仙洞府,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怎么可能?”他笑起来,“那连几间屋子是先生住的,旁边的单独一间屋子是张叔,他跟着先生很多年,这里的事情都是他打理的,”范溪瓴指着菜地对面的屋子跟我说道。
  我低头沉吟,这里再好,也是别人的地方,我已经一身麻烦,说不定也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就像上次给琉璃还和席宋他们在一起,她一定很担心我。
  “为什么有人想杀你?”
  这句话让我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我抬头看他,他弯着嘴角笑咪咪的望着我,但眼神却相当坚定,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
  我摇头叹息,“这次缘故,我并不知。”
  “怎么?你多次被人追杀?”他眼神中流露出浓浓怀疑之色,“而且你并不知缘故?”
  “我本是齐人,刚到胤国不过半日,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缘故?”我低下身去,忍着伤口的疼痛,向他深深鞠躬,“多谢你救我,我明日就告辞离开。”
  “你是齐人?”他明亮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旋即眯了眼朝我诡异一笑,“且不说你身受重伤,对胤都完全不熟。除非,你有去处?”
  去处?我望着远处山川烟霞,微笑,哪里来的去处?什么地方都容不下我。
  “既然没有去处就在这里呆着吧,”他先是得意自满,再带了些蛮横不讲理语气,“我在这里无聊,先生老是在屋子里呆着,张叔又是哑巴。所以我每次出门都是大玩几天才回谷;这次出门既救了你,你就应该报恩,陪我说话。”
  我睁大眼瞧着他,心中霎那浅浅暖流流过,可时间人情险恶,我领教得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我能相信谁?他就算可以相信,但我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尽量显得淡然随意,“可我还要出去找人。”
  他皎洁的笑了笑,“你是怕给我们带来麻烦?”我的心忽然沉淀下来,他看起来似乎吊儿郎当,嘻哈随意,可却这般洞若观火,将我的心思看得这般清楚。
  “没人敢到这里找麻烦的。”他灵动的双眼朝我迅速的眨了两下,脸上闲散的笑意分明在说,不用担心,“看你这病歪歪的模样……大夫说你外伤内伤甚多,而且这个山谷……”他忽然顿了顿,换了话题,“若是没我的帮助,你根本走不出这个山谷。”
  我无言的看着他,诚如他所说,目前我根本没有去路,完全无法可想。

  第 9 章

  肩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伤风也一日复一日的好起来。多日下来,我发现范溪瓴所言不虚,兰醉谷在处在深山之中,从山里出去的道路狭小而复杂,根本不知哪条才能出去。
  山谷景色幽静,人也是一样神秘。范溪瓴的先生终日都关着房门,听说他总是这样,每次沉醉什么事情时就独处一室,一日三餐都是他和张叔送到房间里。张叔虽然是哑巴,一脸朴实,为人很和善,就像世上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有太大的感情波动,我在他面前出现时,他只是笑看着我点点头,就继续低头忙活他的菜地了。
  范溪瓴时时带着我在谷里到处闲逛,教我辨别各类蔬菜野草;走累了,我坐在田坎上,忍不住感慨,“越王句践曾经隐居稷山,隐居种菜,莳花灌田。出不奢,入不侈,土地做床,柴薪当被,食不加肉,衣不重彩,终日斋戒过活;而你们,笑谈天下风流,比他强多了。”
  他拉着我坐在菜地旁的田坎上,笑的眯起了眼,“先生和越王可不同。隐居避世不过是无奈之举,只因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我微讶,“功成身退?你的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他指着瀑布,脸上浮起少有的正经之色,“你看这瀑布飞流而下,直击石块,粉身碎骨。做人也是,自然要退而避开锋芒,进而不知退,终形神俱毁矣。”
  形神俱毁?他淡淡一句话惊醒了我。我侧过脸看着他,只见旭日初升,耀眼的光芒落到他随意的笑脸上。若明若昧之间,我灵台一闪,他莫非知道什么,故借机劝诫我?不过,我心中淤积的仇恨他并不知晓。
  我侧眼偷偷端详他的神态,他却猛的侧头看着我,向我作个鬼脸。我让他吓得一惊,可也让他好玩的表情逗乐,忍不住笑起来。
  说笑间,竹林掩映的房门吱呀一声,张叔推着轮椅走了出来。轮椅上的老者一身洁净的褐色长袍,虽年逾古稀,须发全白,身材瘦削,本应是极平常的一位老人;可那一脸淡然表情和气度却吸引了我全部的视线。那时我如同中邪一般,身不由己的站起来,静静望着他。顷刻间,张叔已经推着他到了我们的面前。
  “先生,今天怎么出来了?”范溪瓴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笑的很是谄媚。
  先生终于抬起眼,瞧瞧我们。他的目光和睿而温和,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微微轻喘,“溪瓴,我交待你的功课写完了吗?”
  “先生,”范溪瓴眨眨眼睛,“不是说好了一个月吗?时间还没到呢。”
  先生不置可否的微笑了下,目光流转到我身上。这种熟悉的气度让我惶恐而又激动,忍不住低下头去,一旁的范溪瓴拉拉我的衣服,我顿时会意,“晚辈叫云薄。在此暂住,多谢先生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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