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冯至)》第13/17页



巴尔达塞罗尼大谈特谈玉米穗的故事,是想表明什么呢?我向自己发问道。到了某个时候,他问我吃了什么,在哪里吃的,问题干脆得如枪声一般,但是神『色』却显得若无其事。我想方设法进行自卫,用含糊其词的回答勉强躲过攻击。我胡说一通,说得驴唇不对马嘴,矛盾百出。我不明白巴尔达塞罗尼大谈特谈玉米穗的故事有什么意图,但是我可以肯定他有某种企图。有时,巴尔达塞罗尼使我感到恐惧。

现在,我联系一下其它的事。我知道四楼老太婆的那条狗叫什么名字。它叫富尔。富尔来到我商店的橱窗前已有一些天了,它把鼻子对着玻璃,抬起上嘴唇,直到『露』出整个牙龈和全部牙齿。我不知道它有什么意图。我的印象是它确实在发笑。它卷起上唇和鼻子,瞧着我发笑。这不是狗的自然表情,我心中想。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必须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维持上唇抬起的姿势。到了一定程度,当它再也不能维持上唇抬起的姿势时,上唇开始颤抖。富尔躬起身子,过不多久,又抬起上唇,『露』出牙齿,再次在玻璃上『露』面。尽管它是一条孱弱的老狗,但是齿龈上的牙齿仍然洁白,锋利而坚实。它的笑令人厌恶,因为狗发笑是不可思议的。然而它却笑着,或者说,至少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不,我可以肯定它在发笑。

富尔每天三、四次来到我的橱窗前,每次在那里停留几分钟。我不知道赋予这件事以什么含义,是威胁呢,还是嘲笑。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受到一条狗的折磨是我的奇耻大辱。我想向四楼的老太婆提出抗议,可是她身患疾病,不出家门。她已有数月不出家门。我曾打算向门房提出抗议,让他转告老太婆,但是门房已有一段时间避而不见我,他一见我,但转身就走,我想可能是那天,我向他提问的缘故。

应该排除这是一条训练有素的狗。狗的主人,四楼的老太婆对邮票一无兴趣,从来没有跨进过我的商店。总之,可能这是偶然的一件事,与涉及到我的那些事毫不相干。

我继续进行联系。每年,在钱恰诺城举行的邮票拍卖会的拍卖商,名叫拉斐尔,与奇伦蒂太太的猫同名。拍卖目录册上刊登着拉斐尔・索普拉诺的名字,我就是在阅读该目录册之后得知的。他一定是意大利人和外国人所生的混血儿。奇伦蒂太太因肝疼而前往钱恰诺去治病,可能也光顾邮票拍卖会,但是对于这一点我不能肯定。如果奇伦蒂太太不去光顾邮票拍卖会,那么巴尔达塞罗尼有可能去那里,因为他常常光顾拍卖会和展览会,但是更多的是去展览会,而不是去拍卖会。有时,也光顾拍卖会,或者不加区别地既光顾前者,又光顾后者。我不能确定他是否认识拉斐尔・索普拉诺,也无意去问他,因为是我在怀疑他,将来有可能他怀疑我。

米丽亚姆喜欢逛商店,常常走进一家商店,从货架上取下商品,询问价格。结果,什么也不买,说声再见,转身就走。一次,她走进特里托尼大街上的海地公司咖啡店(后来改了店名)。她看到一个纸盒内装着一听罐装蜗牛和塑料袋蜗牛壳,后来又看到一个公鸡形的纸盒,内装一只美国鸡,整只烤鸡。她还看到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内装三根玉米穗。这些美国人要把全部的东西都装进盒里,她说。你瞧,他们是否会把一些玉米穗也装进纸盒,她接着又说。也许,这是一种特殊的玉米,我说,甚至连玉米都不是,而是类似玉米的农产品。不,你瞧,它们确确实实是玉米,她肯定地说,纸盒上还印有玉米穗的图案,黄『色』的玉米穗,黄『色』的颗粒等,何况,还用美国文字写上了玉米两字。米丽亚姆为联合国粮农组织当翻译,精通美国话。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听到有人谈起过玉米,直至巴尔达塞罗尼给我讲述台伯河滨河区的那家饭店。也许这纯粹是一个巧合。巧合发生得太多,以至不成其为巧合。

我继续进行联系。巴尔达塞罗尼时而去希腊咖啡店喝咖啡。当时,人们纷纷议论着希腊咖啡店将像西班牙广场的兰波尔迪咖啡店那样,进行现代化改造。人人都在抱怨,报纸也接二连三就此发表文章,我对报界也十分关注。巴尔达塞罗尼是站在报纸一边的,他说,如果撤掉了大理石小桌子和红『色』丝绒沙发,那就完蛋了。红『色』丝绒沙发赋予咖啡店以古『色』古香的氛围。自从兰波迪咖啡店经过现代化改造后,他说,再也没有人跨进店内。他又说,咖啡店将要倒闭破产。

奇伦蒂太太为了把拉斐尔的尸体扔进台伯河而使用的口袋,也是红『色』丝绒的,像希腊咖啡店的沙发一样。在巴尔达塞罗尼的谈话与奇伦蒂太太给我讲述的事情之间,有着这个交叉点。

富里奥・斯泰拉健身房所在的那幢大楼,也属于那位寡『妇』所有,这是我从门房那里得知的。富里奥・斯泰拉是个杀人凶手,也就是说,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我是从富里奥・斯泰拉那里认识米丽亚姆的,我以为与她相遇纯属偶然,我想得也太天真幼稚了。

我迟早有一天要杀死四楼老太婆的这条狗。富尔,我将杀死你。如何处置狗的尸体?不能扔在垃圾桶里,也不那么容易扔进台伯河。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让它在大街上腐烂发臭,巴尔达塞罗尼理应知道如何处置一具尸体。

我感到自己成了某一事件的中心,但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件。我身处中心,但是不知道究竟身处在什么事件的中心。当我在大街上行走时,很多人盯着我,很多人盯着我,一些目光如子弹一般,呼地一声击中了我。我试着采取傲慢的态度,昂首而行,回敬这些目光,甚至先下手为强,盯着迎我而来的人,出其不意地扫他一眼,怒视走近我的人,为了自己不受侵犯而侵犯别人,这也是战争中尽人皆知的战术。靠这种方法,我非但没有大获全胜,而是一无所获。在我的怒视下,有些人依然站在人行道上,问我想干什么。结果,我不得不向他们致以歉意。

似乎在魔幻的作用下,我遥感到了危险,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财政管理机构的人员来到我的商店,将注册处的发票撒得满正在来到。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只知道他们正在到来。

从初交时起,我就怀疑巴尔达塞罗尼。现在,我害怕他,他使我感到恐惧。也许在他那集邮爱好者的恬静外表下,在他那温柔的面容下,在他那细腻的皮肤下和浅黄『色』的头发下,隐藏着一个像阿多尼斯或阿纳斯塔西亚那样的当代最凶恶的杀手。可怜的米丽亚姆,你落到谁的魔爪之中,我思量着。你值得这样做吗?我又思量道,应该行动起来。

当行动的时刻即将来到时,我思忖道,我应该凭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你一开始便占了上风,因为你知道,他们却不知道你已经知道。那么你就表现得镇定自若,别改变你的习惯,一如既往,因为任何新鲜事都会引起别人的疑心。最糟糕不过的事无过于疑心。你继续出售你的邮票,继续阅读报纸,继续沿着台伯河滨河大道散步,继续容忍四楼老太婆的狗。杀死富尔将会铸成大错。你得记住,你是单枪匹马同人所共知的一个强大组织相抗衡。你是蚂蚁同大象相抗衡。等到大象睡着时,你去攻击它。让它睡,因为大象也需要睡觉。当大象睡着时,你去攻击它,但是必须肯定它确实睡了。大象会打小盹,那时,你不能攻击它。大象也会装睡。你应该等到它沉睡之时。你还要考虑到这一点,也许不是一头大象,而是一只老虎。

老虎也睡觉,那么你就等到它沉睡之时,我暗自思忖道。老虎也会装睡来『迷』『惑』你。它们耷拉着脑袋,趴下爪子,俯伏在地,有的装睡,有的装死。这是最可恶的老虎。如果你走近装睡的老虎或装死的老虎,那么你就十分容易成为它们的猎物。应该在老虎真睡的时候,走近它,攻击它。

佩拉贾寡『妇』和米丽亚姆是否是同一个人?这根本不是怀疑,而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我装作从来没有过这一念头。

荷兰哈莱姆区的一位修制床垫者,一个名叫约瑟夫・杰斯奈尔的女人,在采摘一朵黄『色』的郁金香时,被一条毒蛇咬了一口,最后命归西天。人们早就知道在黄『色』的后面隐藏着毒蛇,但是鉴于金子也是黄的,据说,太阳也是黄的,所以并非所有的人都承认黄『色』的后面隐藏着毒蛇,并非所有的人都承认黄『色』比到处散布死亡的阿蒂拉1更可恶。这场争论无休无止。有些人说,玉米、柠檬、原蜡、金子和太阳都是黄『色』的,而另一些人则说,硫磺、黄热病、宗教裁判所、和黄疸病是黄『色』的,中国人也是黄『色』人种。哈莱姆的修制床垫者事件并不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解决不了争论,也许是因为报纸没有以应有的篇幅突出加以指导,或者也许是因为郁金香不管属于哪一种黄『色』,却毕竟是一朵花。电火花不是花朵,许多人被它击中而身亡。狠毒、嫉妒和争风吃醋也是黄『色』的。最可怕的犯罪也是黄『色』的。黄『色』是危险的标志。如果黑『色』和黄『色』朋比为『奸』,那么就会像建筑之父所说的那样,你得受地狱之苦。既然如此,那么像科学院院士那样区分黄的本『色』与草黄『色』那样分辨颜『色』,不过是徒劳之举。



第一卷 第十一章

也许这是人所共知的对知识的渴求,就像混沌初开,万物初生,食物有待发现的年代那样。

我坐在位于台伯河滨河大道旁的埃斯佩里亚咖啡店里,什么也不想知道,只是默默无声,如托钵僧一般一动也不动。一位姑娘也坐着,背着脸,没有理我。我看不到她的脸,也不想看到她的脸。我坐在那里,默默无声,如托钵僧一般一动也不动。我得不到她的一星半点消息,便试着喊叫她的名字,她没有应声,我继续呼唤她的名字(其实它是虚构出来的假名),结果也是徒费口舌。我默默地说着亵渎神明的话,而且还创造出新的亵渎神明的话。在某些情况下,我可以变得如凶神恶煞一般。

背着脸,没有理我的那位姑娘像我一样,坐在位于台伯河滨河大道旁的埃斯佩里亚咖啡店里。她在等谁?我向自己发问道。我也坐在位于台伯河滨河大道旁的埃斯佩里亚咖啡店里,默默无语,如托钵僧一般一动也不动。我在等谁?我本来可以活动一下,不再一动也不动,但是,我却固定在这里的椅子上,如托钵僧一般一动也不动。一杯牛『奶』放在我的桌子上,我不会去碰它,也不会去碰瓜曼巴纳的白『色』果肉和可口的卡拉可可(芬兰食品)。

我要了一杯草毒冰淇淋,过后却对服务员说:请您把它撤回去,我照付钱,但是务必请您将它撤回去。请您给我端一杯冷牛『奶』来。现在冷牛『奶』放在这里的桌子上,那位姑娘依旧坐在她的椅子上,背着脸,没有理我。天气何等闷热,一点风也没有,台伯河滨河大道上的法国梧桐树没有一片树叶在晃动,是更换了季节呢,还是时间倒退了?许多事情都会倒退。我坐在这里,如托钵僧一般一动也不动,等待着姑娘向我转过脸来,以一睹她的容貌。我说过我不想看到她的脸,那不过是我撒的谎话。我本来可以站起身来,从她面前走过,但是我依旧坐在我的椅子上,如托钵僧一般一动也不动,树叶也是一动也不动。姑娘开始动弹起来,喝一杯红『色』的饮料,但是没有转过身来。米丽亚姆,你在哪里?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在某些情况下,女人也可以变得如凶神恶煞一般。

请您把冷牛『奶』端走,请您将它端走,我照付钱,但是请您把它端走。台伯河滨河大道上的法国梧桐树,没有一片树叶在晃动。我固定在这里的椅子上,如托钵僧一般一动也不动。在某些情况下,我会『迷』恋上一位姑娘。

我将一千里拉的纸币放在桌子上,打算付帐。空气一直静止不动,一千里拉的纸币也一动也不动。哎,姑娘站起了身,我发现不是她。她迎着一个男子走去,这个男子不是我。现在我也可以站起身来,但是以后我见到巴尔达塞罗尼时,我要挖掉他的一只眼睛,让他斜着眼去四处转悠。

眼看着我的健康状况日趋衰退,我吃饭既不定时,也无规律,往往整天地完全忘了吃饭。真正的一顿饭是坐在铺着桌布摆着刀叉和餐巾的餐桌上吃的,可是我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这样吃饭了,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时间了。我可以在阿根廷广场的一家烤肉店里吃上两块油炸米肉饼,来打发一天的光阴。我在普普通通的咖啡店里喝上一杯冷牛『奶』,时而再喝一杯咖啡。我自忖道,长此下去,你的健康状况会每况愈下。人们会因饥饿而死亡。统计数字表明,在加尔各答和孟买,天天都有不少人饿死。在此其间,我感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轻,能够像芭蕾舞演员那样踮起脚尖来步行。饥馑暗伏在我的体内,不断积聚。饥馑有朝一日会像革命那样爆发,我自言自语道。

有一天,我经过鲜花广场,那里有个闻名遐迩的市场。到处是一片欢乐疯狂的气氛。有叫卖的女人,有提着一网兜一网兜的茴香、芹菜和梨的『妇』女,四周散发着鱼腥味和乡村蔬菜的清香味。可是,乔尔达诺・布鲁诺被烧死在这里1,我自言自语道。

我一面瞧着满载水果的手推车,一面说,这是索马里香蕉,这是泰拉奇纳2的黑葡萄。我停留在那里打量,但是所有这些商品似乎什么也没有向我说明。我买了些水果,放在商店里。有一天,我还在圆柱广场买过隆基――辛杰尔公司生产的果仁饼。我买下了果仁饼,并没有想到去吃它,就像人们买报纸那样。这是无形的渴求。也许这是人所共知的对知识的渴求,就像混沌初开,万物初升,食物有待发现的年代那样。但是对知识的渴求,有朝一日会像革命那样爆发,我自言自语道。

猎人在研究了狞猎物途经之处,耐心地追寻它们在森林中和悬崖陡壁上留下的足迹,并发现它们的生活习『性』,出没时间和季节后,终于穿上丝绒茄克,背上武器,静静地埋伏下来。我就像猎人那样,每天夕阳西下时,穿上我的罗迪亚托斯牌尼龙风雨衣,离开商店,在台伯河滨河大道上徒步走过一段长长的路之后,来到玛格丽塔桥。这座桥将普拉蒂巴的中心与帕塞贾塔・迪里佩塔相连结在一起。与猎人不同的是,我不带武器,另外,往往不是徒步而去,而是驾驶着我的汽缸容量为 600 立方厘米的加宽小汽车而去。即便我徒步而去,也遇不上森林和悬崖陡壁。不管这样,每天晚上,我一到那里,便开始来回踱步,转过桥的拐角,重新回到台伯河滨河大道上,在树下数着走五十步,然后返回桥上,过桥后一直走到自由广场,然后再返回大桥和台伯河滨河大道,前进五十步,再后退五十步,总之,在桥、广场、桥和台伯河河滨大道之间往返不已。

我看见了他家的窗户中的灯光(提他的名字也枉然)。两扇窗户的灯光有一半被树木挡住。到了午夜时分,窗户的灯光熄灭。台伯河对面(如果我身在台伯河对面的话,那么就是台伯河的这面)其它窗户灯光有的亮起,有的重新熄灭。亮灯的窗户在减少,大家都去睡觉了。又有一些灯光熄灭,但是有的灯光始终亮着,这就是说,永远不可能所有的灯光在天明之前全部熄灭。天明后,所有的灯光才全部熄灭。多么单调乏味呀。从未有过雾浓到人们不可能从河的这面看到河的对面的地步,从未有过雨大到人们不能来回步行的地步。有时,我随身带着雨伞。

有的晚上,当我探头望着费尔迪南多・迪萨沃亚大街的时候,就想象到尽头所见的是佩蒂托特碑(实际上,它是人民广场的方尖碑)。我还将与上述大街相交的横马路想象为其它城镇的街道,我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里乔镇,雷加莱镇,维科洛・德尔杰索镇呢,还是其它城镇。我还将科拉・迪里恩佐大街尽头的灯光想象为大广场上的灯光。大广场那里有一大一小的两个时钟,有热气腾腾的咖啡,有一位出售晚报的人,其间还竖立着他的纪念碑,他指的是加里波第。以想象取代现实是很自然的,但是只要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只要稍不留神,略有放松,想象中的取代物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尽头处的灯光复原为民族广场的灯光,复原为有着方尖碑的人民广场和有喷泉的平乔山。除了一切恢复原状外,别无其它。

你别担心,我一面来回散步,一面自言自语道。我数着亮灯的窗户和没有灯光的窗户,在寂静中等待着。我瞧着一驰而过的汽车,瞧着汽车中交谈的男男女女。这些男男女女深夜里驾驶汽车经过时有什么值得一谈的呢?这些事与你无关,我自言自语道。

从高跟鞋发出的短促脚步声,从她身穿那件我们初次相识时曾穿过的女大衣,我远远就认出了她。那就是她,我心里说道,确实是她。从拍摄 x『射』线照片那天,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直至今天,多少时间已经过去了呢?从我在台伯河滨河大道上同她见面,一起在树下漫步向桥上走去,直到今天,又有多少时间已经过去了呢?那么,今天是星期几?我只是同她打了个招呼:你好,米丽亚姆。在此期间,哪些事发生了变化?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但是现在在这里向自己提出这些问题,一点也无补于事。

在不断的等待中,我知道她将会来到。她确实来到了。我多么想对她说,我的宝贝呀,但是诸如此类的话我说不出口。我们一起散步,直到加里波第桥(我有意避开朱莉亚大街)。我对她说,你身体不错,知道吗?这是一句平平常常的话。你瘦了,她对我说,虽然你瘦成这样,但是身体不错,你脸『色』有点苍白,但是身体不错。实际上,我身体状况糟糕透顶,常常头晕目眩。有些天,我如醉鬼一般,眼前看见的物体都是重影。米丽亚姆突然斜眼看着我。米丽亚姆,你可以随便提问,我将一一回答,但是别这样看我,别同我耍花招。

商店里『乱』七八糟。几天前,我就开始清理货架上的邮票袋,清理袋中的邮票,并在一个本子上按国家分门别类,标明一切。我还开始整理混在其它邮票册中,用以『迷』『惑』窃贼的稀有邮票册。也许,最合适不过的是将它们取下,与最珍贵的邮票,与德国通货膨胀邮票一起存放在保险柜中。但是这种整理癖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自问道,难道你正在编制清单?你正在做的这些与其说像编制清单,不如说像立遗嘱。于是我任凭它们『乱』成一团,任凭邮票袋遍地狼藉,任凭一包包的邮票册散落在桌子上和奥利韦蒂卡片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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