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冯至)》第14/17页



米丽亚姆环视四周后说道,这些邮票可能有几百万枚。我回答说,是的,但是我从未数过。生意怎么样?她问道。马马虎虎。我为此而感到遗憾,她说。她真的感到遗憾吗?必须留神,我提醒自己说,言语往往用来掩饰什么。米丽亚姆想掩饰什么?我的生意马马虎虎,她怎么会感到遗憾呢?对邮票交易突然产生的兴趣掩饰着什么呢?仿佛她是一个从事情报活动的间谍。

你瞧这枚邮票,它是三角形的,米丽亚姆瞧看一枚三角形的邮票,惊讶地说。邮票既有三角形的,我向她解释道,还有圆形的,正方形的和椭圆形的,还有六角形的和八角形的,有各种形状的,还有月牙形的。但是三角形是尽善尽美的形状,我自言自语道,就像神圣的三位一体是尽善尽美的那样,如果允许作这样比喻的话。那么米丽亚姆打算暗示什么?肯定她想暗示什么。

数小时前抽烟吐出的烟雾已经冷却,但是烟味仍弥漫在商店中。一纸包泰拉奇纳的黑葡萄还在柜台上放着。米丽亚姆拿起一串,以准确的姿势将一颗颗葡萄送进口中。她静静地吃着。现在她吃葡萄,我心中想道,过一会儿我吃她。这是一个古怪的想法。仅仅是古怪而已。不少想法通常在还没有完全出现之前就被摒弃收回,在形成之前就被遗忘。我的这个想法不同,它完整无缺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这是一种近乎可笑的想法。但是那时候谁有心思去发笑呢?米丽亚姆从桌子取下一小条果仁饼问道,可以吃吗?放在那里就是为了吃的,我回答道。她用坚实的牙齿嚼碎果仁饼,要知道果仁饼硬如坚石。这再次让我想到,现在她吃果仁饼,过一会儿我吃她。这是顺其自然发展的想法,时隐时现。有时,我不能容忍我的一些想法。我把大小果仁都拿了出来。它们不是在同一天买来的,但是品种俱全,有普通果仁巧克力的,有外涂巧克力的,有白『色』杏仁蛋糕的,有新鲜阿月浑子的。大块的条状果仁饼是隆基——辛杰尔公司的产品,其余的水果仁饼是北方大工厂的工业产品。

原来没有这个,米丽亚姆指着一个煤气取暖器说。实际上,它是我前几天刚买来。难道她要向我指出,她什么也没有忘记,或者说难道暗示自己现在可以脱去衣服而不会着凉吗?难道是因为来找我而着了凉,为此想责备我吗?或者说,难道更表明没有爱情时,需要用炉子来取暖吗?她暗示什么?打算干什么?

当米丽亚姆嚼着果仁饼时,当我的万般思绪剧烈运动着时,我观察到米丽亚姆就像那些世世代代都啃硬面包的人那样,有着突出的颌骨。罗马人往往有着突出的颌骨。这不是毅力的标志,而是几代人忍饥挨饿的印记。米丽亚姆有着忍饥挨饿的印记。

为什么在整个那段时间中,她连一个电话都没有给我打?按照习惯,她应该打电话告诉我,从此我们不再相见。倘若她没有我的电话号码,可以在电话簿上寻找,何况我的橱窗上也写着。米丽亚姆咀嚼完果仁饼,点上一支烟。我本来想说些十分强硬的话,立刻送她上西天。不,我什么也没有说。我现在全明白了,本来我可以对她说,然后再等着瞧。你瞧着我,仿佛从未见过我似的,米丽亚姆说。我可以喝杯水吗?她接着问。我马上给你端来,我回答道。

米丽亚姆喝下水,吸了两口烟。我见她脸『色』苍白,慢慢地瘫倒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生命的终止太容易了,我心中想道。她马上沉睡了起来,完全睡着了,以至再也不能苏醒过来。这就是说,她已经死了。这是她一生中的一个可怕转折点。

她身上还有一点暖气。她的躯体倒在沙发上,眼睛是睁着的,但是像死人的眼睛那样已经失去了神态。尽管她的身体还没有像死人那样变得僵直,但是实际上,她已经死去。两分钟之前还活着,现在却终于死了,没有复生的可能『性』。在死去的她面前,是活着的我。两分钟之前,她还吃着果仁饼和泰拉奇纳的黑葡萄,现在不再吃任何东西。对她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在她的一生中,她再也不可能吃任何东西,因为她的生命已经终止。那么我面前的是什么呢?那不是米丽亚姆,而是一些天然物质,肉和骨头。不能称它们为米丽亚姆,因为她在喝完一杯水后己经死去。当然,问题不仅仅出在水上,否则就不可能出什么事,也就是说,她不可能死去。结果,可能发生的事真的发生了,米丽亚姆瘫倒在那里,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躯体。趁她的躯体还没有变得僵直,我开始替她脱衣服,因为死人到一定的时候会变得僵直。

人和物就这样挥发消失,我自忖道,世间的一切都迟早会这样挥发消失。用几滴氰化物溶化在水杯里,米丽亚姆的故事也就宣告结束,而且结局十分悲惨。这是她的过错。我点上一支烟,将烟吞进胃里。一口烟消除不了饥饿,还需要补充其它的东西。胃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上当受骗。你究竟在等待什么呢?我问它。我正在同胃说话。你平静些,我对它说,你正在干一件可怕的事。在某些情况下,胃既聋又瞎。请你竭力克制一下自己,我劝说道。在某些情况下,胃比猛兽还凶狠,由它发号施令,由它作出决定。

现在你别假充正人君子,我对自己说,说到底,你是同意胃的观点的,即使你现在不同意,你也必然放任不管。现在从哪里入手呢?米丽亚姆一直在那里垂着脑袋和双臂,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我应该单枪匹马开始行动,单枪匹马地勇往直前。米丽亚姆,十分抱歉,不能饭菜和同席者兼而有之。

后来在阿雷努拉大街我商店的后房间中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是野蛮人的行径,就像非洲野蛮人的行径那样。

距今几世纪前,现在已经很难确定,但是至少可以断言这一点,如果他不是国王,那么也许是国王的弄臣。从理论上来说,将一位国王的举止,与一名弄臣的举止区分开来,应该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时间过去太久远。那是一个夜晚,宫廷中所有的人都睡了。王后不在。国王难以入睡,便将他的弄臣召到房内。不能排除当时有另外的某个人醒着。但是从新闻报导来看,事情并非如此。人们不能强求新闻报道非得面面俱到地记述每件事不可。因此,如果他不是国王,那么也许是国王的弄臣,尽管很难将这样的事件既归因于国王,又归因于弄臣。有人提出了第三者的假设。但不管这一假设多么『逼』真,但是摒弃它仍不失为英明之举。宫廷内生活着很多的人,有朝臣、大臣、宫廷内侍和马夫等。今天怎么能识别出几世纪前的肇事者呢?可能会引起巨大的紊『乱』,甚至人们不会再讲述这一事件,被历史一笔勾销,但是事件的发生是明摆着的。因此最好别去调查,最好一如旧说,如果他不是国王,那么也许是国王的弄臣。



第一卷 第十二章

众口一词,与其让敌人受苦受难,不如将他吃掉。

我因犯下了我必然要犯的错误而感到心安理得,就像某个人因重犯我犯下的错误而感到心安理得一样。

你抽烟太多,早晨,当我在盥洗室的灯光下刮胡子时,我告诫自己说。剃须刀的噪音如钻机一般钻进我的脑袋。我的剃须刀与教皇曾使用过的剃须刀为同一商标,日光牌。几个月前,教皇在甘多尔福宫去世。在一个与甘多尔福同名的湖泊附近,人们发现一具无头的女尸。眼下,还不知道死者究竟是谁。我的思绪一直集中在死人身上,从这个死人想到另一个死人。你累了,我对自己说,你需要休息,你抽烟太多,每天二十支太多。你别撒谎,我对自己说,是每天抽四十支,甚至五十支。你正在毒害你自己。

瓦拉蒂台伯河滨河大道是延伸在加里波第桥与西斯托桥之间的一条道路。人行道宽阔,行人稀少。我厌恶行人。那年秋天,我常去那里壽眼,脚踩法国梧桐树叶,在滴着水的树枝下步行,呼吸着从山那边沿着河床吹来的新鲜空气,抽着一支又一支的烟。其实,我同其他人一样,也是行人。有时,我探头远望路尽头那里的人们,他们正开动庞大的水上作业机器,将沙土从这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以拉直河道。无论是人,还是机器,他们永不停歇地忙碌者。

我常常见到一个年老的乞丐,他在河流与滨河大道之间来回走动。每天,他都沿着土堤的台阶上下数次。我注意观察,他肩扛干粮袋艰难地上坡,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坐下,在一堆从河边拣来的破烂中翻寻着,扔掉其中的一些,让它们落到底下,把剩下的那些装进干粮口袋,保存起来,人们见他步行在沙土上,不时弯下腰,拣拾东西。人们会想象到,这是一项最徒劳无益的工作吗?他就像沙地上的人和机器一样,永不停歇地劳碌着。

我几乎天天都来到西斯托桥的正中央,探头俯视桥下的河水,设法测试一下空气。也许还是等到春天乍暖还寒时节为好。与此同时,我打量着这个地方和它的高度,忧心忡忡地瞧着下面湍急的河水。我一旦破产,河水就会将我吞进它的漩涡,我可不会游泳。

一天,我发现乞丐停留在桥中央我常呆的位置上,仿佛他也在打量这个地方。我从台伯河滨河大道那边观察着,他俯视桥下,测试着空气。突然,我见他越过栏杆,纵身投入空中,瞬间,我还以为他张开双臂,想凭着风帆一般鼓起的衬衫飞向空中。随后,我见他一个倒栽葱,坠落到水中。我闭上双眼,传来扑通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和汽车的刹车声。当响起纷至沓来的围观者的脚步声和远处警车的警报声时,我才离去。

水上警察在远处的蒂布尔蒂纳岛上捞起了乞丐的尸体。这又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对应物,我自忖道。也许这是个事件?究竟站在谁的一边?乞丐从桥上跳下,落水溺死,那么邮票商又会怎样呢?哪里还是一名邮票商?我心里想道,你现在成了一个食人者。不言而喻,我是在夸大其词。

不过已经发生过的那件事,怎么会发生的呢?我又怎么会变成我已经变成的那种人呢?我向米丽亚姆暗示道。有些人到草地去采摘花朵,我暗暗思忖道,去游览城堡、内米湖和甘多尔福宫,然后提着途中买的一篮草莓回家,另一些人去电影院,我知道他们手拉着手,在黑暗中接吻,或者去海滨,躺在阳光下,在沙滩上打滚,跳进海里嬉水。还有的人去各种夜生活场所跳舞,喝威士忌,一醉方休,还有的人满足于在大街上散步,坐在咖啡店里聊天。我不知道他们聊些什么,但是知道他们在聊天。我心里还想,还有那些出去游览,然后再也没有回家的人,因为有人砍掉了他们的脑袋,就像那位姑娘在甘多尔福宫湖畔所遭遇的那样,还有那些同汽车相撞的人,或者那些像甘多尔福宫的教皇一样自然死亡的人。反正,一切都会在那里了结,也就是说,或者以这种方式,或者以另一种方式,离开尘世。

总有一天,你将会在报纸上见到你的名字,我心里想道,商店里发生的那件事是如此离奇古怪,以至连我也不相信自己有这等能耐,我正在谈论我自己,我觉得这简直难以令人置信。我没有夸大其词,你确实是个食人者,我对自己说。好,居然同这个食人者在一起?世上还存在着食人者。我照着镜子里的我,我觉得难以相信。你别惊讶,我自言自语道,离奇古怪的事天天都有发生。这样的事件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这个事件太离奇古怪,太罕见。可十分罕见的事件屡有发生,我自忖道,只要阅读一下报纸的新闻报道就足够了。那位姑娘在蒂齐亚诺林荫大道上中了夹竹桃的毒而身亡。那个男人杀了妻子,然后将她的尸体喂狗。在各个事件的后面,往往隐藏着另外的事件,另外的事件后面,还隐藏着另外的事件。任何事件一旦与其余的东西相隔离,便都是没有意义的。那么,其余的东西又是什么呢?我自问道。其余的东西就是整个世界,就是整个宇宙,你包括在这个宇宙之中,蒂齐亚诺林荫大道上的那位姑娘和那个杀了妻子,将她的尸体喂狗的男人也包括在内。你不必为这些而『操』心,因为到头来,代表着其余东西的它,也会挥发消失。这是我的理论。我以及我商店那里发生的那件事,也包括在这一理论之中。

四楼的老太婆也去世了。富尔嗅着沥青,在阿雷努拉大街上来回徘徊。它不时停留在我的橱窗前,呲牙咧嘴地笑,我本来希望有朝一日老太婆能摆脱它,一针结果了它,然而她比狗死得还早。报纸报道说,某个叫萨皮恩齐的女人去世了,也许她是富里奥·斯泰拉健身房中那位合唱队员的母亲或者姑母。在托尔·圣洛伦齐,一名五十岁的工人在安装屋顶檐槽时,触电身亡。在与朱比莱奥城堡齐高的萨拉里亚大道上,一辆汽缸容量为 600 立方厘米的小汽车,同一辆大轿车相撞,小汽车着火,烧死两人。在甘巴罗大街,一名泥瓦工在梦游症发作时,向妻子开枪。女人被击毙,丈夫去自首。还是在罗马,两个小伙子在泰斯塔齐奥山的山顶上发现一具腐烂的尸体。据推测,死者是个男子,年龄约五十岁,也许是外国人。在圣米凯莱,养老院的一位老人从五层楼跳下,落在人行道上,压在路过那里的一位老年『妇』女身上。两个人都一命呜呼。来自国外的消息也大为不妙。在贝尔盖因,一位酒店老板杀死了一个扰『骚』他妻子的土耳其人。在巴伐利亚州的米特卫尔特,一个年轻的匈牙利难民,持刀砍死了他的情敌——一个二十一岁的德国人。人们在布洛涅的树林中发现一名死孩。在南希附近的一条运河里,发现了一名冻死的『裸』体男子。一位银行家在泰晤士河投水自尽。在印度,死亡的人多如牛『毛』。

我还可以罗列出各家报纸登载的类似新闻。我翻过一页报纸,依然是来自意大利和国外的这一类新闻,数量众多,没完没了。我的目光毫无倦意地停留在这些凶杀新闻上。先前,我热衷于阅读有关一亿二千三百万里拉足球彩票中奖者的消息和有关通过角膜移植,第一个双目复明者的消息,现在我却争读这人在车轮下丧命,那人在圣米内拉洗海水浴时,被汽艇削去脑袋之类的报道。我还争读情杀事件的各种报道,如丈夫杀死妻子,妻子杀死丈夫,或者还没有结为夫『妇』的男男女女相互残杀。真是一场大屠杀。有时,这些凶杀案策划得天衣无缝,鬼神莫测。这样,人们就不知道究竟是丈夫所为,还是情夫所为,人们一无所知,凶手始终不明。有时,凶手『露』出马脚,于是被捕入狱。在这种情况下,凶手出了名。相反,当凶杀成为无头案时,凶手就出不了名,因为无头案的策划者是匿名的。

说实话,我自言自语道,与你相比,报上所刊登的凶杀事件的那些作案者令人可笑。

我从报纸上读到那些作案者的名字,但是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认识他们。可是,我仿佛是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既是那个刀砍妻子的丈夫,又是那个死于丈夫刀下的妻子,而且还是那个握着手枪,在拱廊下守候着,当情敌来到时,向他开枪的人,同时,我又是一个如《意大利日报》所报道的那个倒在人行道血泊中的情敌。可以这么说,推而广之,我魔幻般地成了所有的那些人,参加了所有的凶杀案件,既充当凶手,又充当受害者的角『色』。这真是一件魔幻般的事,先前,我从来没有遇到过。

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阅读报纸。先前,这是一种消遣的享受,现今成了痛苦的折磨。我烦躁不安,身上开始冒汗,禁不住埋怨起来。有时,我起床,穿上衣服,走上街头去呼吸新鲜空气,不然,就去『药』房买一小瓶多里顿『药』片。多里顿是一种缓『性』的安眠『药』。你应该停止读报,我告诫自己道。可是,每天晚上,我还是阅读着。我抵御不了这种诱『惑』,仿佛它已经成了恶习怪癖。每天晚上都遇到这种魔幻般的事。

我还常常遇到另一件事,当我充当一个男子的角『色』时,我将姑娘或妻子想象为米丽亚姆,反之,当我充当这位姑娘或这个妻子的角『色』,我便将那个男子想象为巴尔达塞罗尼。混『乱』的原因是因为这次我杀人,下次我被杀,这次米丽亚姆身亡,下次巴尔达塞罗尼丧命,这次我握着手枪,站在米丽亚姆面前,下次我握着手枪,瞄准巴尔达罗塞尼。真是一场灾难,一次大屠杀。我始终处在犯罪活动之中。我在床上辗转翻侧,难以入眠到一定的时候,便走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和购买安眠『药』,迫使自己入睡。

你干下的那些事,难道还嫌不够吗?我询问自己道。

我就陷入这种状态,从早到晚审视着自己,我走上街头,进入一家咖啡店喝咖啡,然后回到我的商店,开始翻阅报纸,又重新走出去,沿着台伯河滨河大道散步,同时自言自语道,这就是食人者的表现,也就是说,从外表看,我的表现方式没有任何特别之处。那么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是食人者时,他的内心感觉又是怎样的呢?我又向自己问道。

有一天,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姑娘跨进我的商店,求购一些奥地利邮票。我瞧着她,心中想道,我可以毫不费力地吃下这个姑娘。特别是当我走在大街上,例如,见到一位也在大街上走的小姐时,我可以吃掉她。我开始跟踪她。倘若这位小姐有漂亮的大腿和婀娜的腰肢,那么我会像其他的男子那样赞许她,瞧,多么漂亮的大腿,多么婀娜的腰肢,多么标致的姑娘。多么丰满的胸脯,我称赞道,多么漂亮的双臂,多么细腻的肌肤。我继续打量着她,一直跟踪这位小姐到她要去的场所,如进入一扇大门,登上楼梯。我茫然若失地停留在那里,然后返回商店。

小姐们重新刺激起我的食欲,但是我的食欲不同于别人的食欲,尤其到就餐时间,这一感觉十分强烈,我不得不克制住自己。如果说,一个行路男子的自然食欲,难以靠一睹一位女子的花容玉貌来得到满足的话,那么,我的食欲,要靠一睹这位小姐的花容玉貌来得到满足,远远要困难得多。我的那种食欲,是食人者的食欲。那个食人者就是我。这是一件荒谬绝伦的事。

我真的成了稀罕物。但是在非洲,像你这样的人并不罕见。我暗自思忖道。在大洋洲、亚洲和美洲也并不如此罕见。在欧洲却惟独你一人,我心中说道。这件事让我深感震惊。在非洲,某些部落正在消失,因为他们凡有可能,总是你吃我,我吃你,结果吃得一个人也不剩。据传教士说,在马莱库拉东部,一名部落的酋长吃了一百二十人,福图纳国王则吃了一千多人。在某些部落,人们吃战俘,在另一些部落,子女吃父母,父母吃子女,吃其他的亲戚也很普遍。在某些情况下,人们还吃朋友,以示友谊。一个部落向另一个部落购买死人的事,也屡有所闻。尼日利亚北部的苏拉部落中,人们吃因犯通『奸』罪而被判刑的『妇』女。在巴空图,严禁食用鸡肉,凡是违禁者将受到严惩,也将被人吃掉。本加拉人吃那些趾高气扬的人,结果以无休止的人吃人而告终。巴豪洛豪洛人也吃犯有通『奸』罪的『妇』女。在某些部落中,人们吃小偷和欠债不还者。几乎人人都吃战俘。利比里亚的格巴莱人将战俘喂胖后再食用。本加拉人,蒙戈人,姆公贝人和博各泰人也是将奴隶养胖后食用。巴松杰人,巴泰泰拉人和贝纳——基人也是如此。在某些情况下,战俘和奴隶被施以宫刑,以便早日喂胖。巴汤人用滚烫的油灌进战俘的口中来杀死他们,这样能使人肉变得更加鲜美可口。本加拉人则敲碎战俘胳臂和大腿上的骨头,然后将受害者在水中浸泡一两天,这样更容易撕下人皮,肉也变得更加鲜嫩。孟杰马入『迷』恋于腐烂的肉。偷盗坟地死尸的芳格人和阿卡赫莱人,也同样如此。某些部落则嗜食熏肉。它们是布尤部落、泰曼部落和托马部落。孟贝图人将人肉切成长条后熏制,有时,放在阳光下晒干。一位同这些部落有过接触的比利时传教士叙述道,似乎,熏制的人肉是鲜美可口的。尼日利亚大山谷中的巴布富克部落和其它部落声称,手指肚、脚趾肚、手掌和脚掌是人肉的精华部分,瓦松戈拉部落则不愿苟同这一观点,声称胸脯才是精华部分。瓦雷加部落的人贪食肠子。不过,他们都众口一词,与其让敌人受苦受难,不如将他吃掉。人们一直吃着敌人。我讲述这些并不是为了自我辩解。我是从书本和专业杂志上获得此类信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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