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卷(重生)》第117/214页


  秦婠闻言想起沈浩初,这人虽不在身边,却是处处替她着想,她心里便饮蜜似的甜,唇角的笑高高扬起,带着连她自己都不自知的满足。
  何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亦朝卓北安行礼:“见过大人。”
  卓北安仍是轻轻颌首,望向宁非道:“宁公子,卓某来迟,还望公子见谅。”
  平辈般的称呼让宁非露出笑来:“大人言重了,你能纡尊降贵至此,是在下的荣幸。”
  他约卓北安来这市井之地时,并没想过他会真的过来,且未带随从,简衫布鞋,一如寻常百姓。
  “北安叔叔约了宁公子?”秦婠大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望,好奇道。
  卓北安便道:“我奉贵人之命,来游说宁公子参加今年春闱。宁公子年纪轻轻已是宁安府乡试会元,他有治世之才,状元之文,亦有鸿鹄之志,却不知为何甘心隐遁田园?”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宁非说的。
  宁非挑起眉,举起小酒坛往口中送去,却不答他。
  秦婠诧异地多看他两眼,宁非看着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大,不过十八,竟已是宁安会元,那就是宁安府乡试的头名,委实叫人吃惊。
  “几位恩人,不如上那边坐着说话吧,若不嫌弃,让小老儿给三位爷和大小姐煮一锅羊肉,小老儿别的没有,就剩下这羊肉锅子还稍能入眼。”
  四人正说着话,刘泉过来向四人开口。秦婠回头一看,狼藉的铺面已被收拾出一个干净幽静的角落,躲在灶后的两个小二也出来抬了完好的桌椅摆上,手脚极是麻利。
  “坐着聊吧,卓大人,请。”宁非道。
  “请。”卓北安先迈出了步子。
  秦婠跟在两人身后,却被何寄拉住手臂:“他是谁?”
  “啊,忘记给你们介绍了。何寄哥哥,他是上元灯节状元楼诗会那日,协助侯爷救火的英雄,还救过我一命的宁非宁公子。”说罢她又向宁非道,“宁公子,这是我何寄哥哥,大理寺捕快。”
  宁非嚼着她嘴里冒出的“哥哥”一词,忽然道:“小丫头,你也叫我哥哥吧,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好玩的东西。”
  “……”秦婠感觉自己被他给逗弄了,想了想又笑起,“为什么老要我叫你哥哥,我们明明差不多年纪。”
  “不知道,就是喜欢。大概我也有个像你这样的妹妹吧。”宁非平时的笑容都带着玩世不恭的浪荡,可这会却又显出三分宠色。
  “大概?”秦婠惑道。
  “嗯,我是孤儿,不知家在何处。”宁非毫不隐瞒自己的背景。
  秦婠心房突兀一揪,开口时语气不由温柔:“宁非哥哥。”
  宁非十分高兴,不知何故,他摸摸身上,歉然道:“承你一声哥哥,今日我没带什么好东西,改天补上这份见面礼。”
  “我已经得过了。”她笑道。
  “哦?”
  “上回在状元楼时,你不是送过我一件指方。”秦婠随他走到方桌旁。
  “那个不算,我还有更好玩的,天南地北的好东西。有机会去我家里,我让你自己挑,看中什么拿什么。”宁非心情好的时候便特别大方,而每次见这小丫头,他的心情总会特别好。
  何寄跟在秦婠身边,瞧见两人说笑模样,不知怎地情绪便低落了。
  ————
  一时间四人落座,秦婠心道横竖她已经出来了,也不着急这么快回去,便扬声:“刘大叔,来两锅羊肉,一锅清汤,一锅加多多的辣子。”
  “好咧。”刘泉在灶后远远应了。
  秦婠朝何寄笑道:“何寄哥哥,你尝尝刘大叔的羊肉锅,和奉嫂的比起来如何?”
  何寄听到她那句“加多多的辣子”,脸色就已经白了。
  那厢宁非给卓北安斟酒,举杯敬他,秦婠眼尖瞧见,飞快拦下:“宁非哥哥,北安叔叔不能喝酒的。”
  宁非耸耸肩,自己饮下酒,卓北安却笑着向秦婠道:“无妨,浅酌两杯还是可以的。”
  语毕,他已执杯饮尽,一盅酒不过小半口,他含入唇中,分作几次咽下,洒有些辣,入喉化火,他以拳捂唇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几缕晕红。
  秦婠忽有些怔——卓北安饮酒的方式,与沈浩初如出一辙。
  她与沈浩初常在家中饮酒,每每她都会取笑沈浩初饮酒的方式像个大姑娘,今日见着卓北安,她才发现这两人一样。
  秦婠情不自禁地观察起卓北安。说来她虽认识卓北安,却从来没有正经说过几次话,更遑论同桌用饭,除了因上一世而起的感激仰慕外,她对卓北安这个人也算一无所知。
  卓北安已经和宁非叙起话来,他是为了游说宁非参加春闱而来的,所谓贵人,便是当今天子。上元灯节时状元楼的骚乱之中,霍熙对宁非印象深刻,回宫后便着人调查他的来历。这一查方知此人竟是宁安府解元,便又将其乡试时的文章找出细读,竟是字字珠玑,后又细究下去,才发现这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竟是隐世大儒卢湛的学生,也是盛名远播的云阙先生。
  如此一来,霍熙自然生出揽才之意,却又发现他没有报名参加春闱,打听一番才知宁非无心仕途,所以便找了卓北安前来当说客。
  两人聊得兴起,从时政局势谈到天下兴亡,均有交心之意。何寄听多说少,偶尔也会搭言,所言之物也戳到点上,倒叫气氛更加热烈。他虽不好诗词八股,但杂文与兵书没少看,加上比二人多了一世经历,自也非比寻常。卓北安与宁非并非酸腐之人,言之有物,又叫何寄受教颇多,故这桌上酒过三巡,交浅言深,羊肉锅子上来了也不知下筷。
  秦婠只得亲自捋袖替三人舀肉,卓北安肯定要清汤的,何寄要辣的,宁非么……她见他眼珠子直往辣锅上瞟,就给他舀了辣的。
  三人仍在交谈,秦婠便只认真听着,目光停在卓北安身上,越看越是惊奇。他的一举一动,活脱脱就是第二个沈浩初,除了孱弱的病容外,神态举止几近相同,恍惚间她想起沈浩初。
  沈浩初已经去清州近一个月,她一直忙碌着不敢多想,今日看到卓北安才发现自己思念至及,不禁神思恍惚。
  卓北安脾胃不好,很少食肉,就只喝汤,一碗饮毕,他觉味道颇鲜,便又舀了一勺。
  秦婠见木勺舀的汤里浮着颗红枣,竟不假思索地伸手:“诶,你不喜欢枣,给我吧。”
  一语说完,不止她愣了,连何宁二人都愣了。那语气、那娇态,她分明将他看成沈浩初。
  卓北安手停在半空,心头微震。倒不是因为她错认了他,别人不知缘由,他却是知道的。秦婠心思玲珑,必然看出两个“北安”的相似之处。
  而她那一声藏着亲密的娇语,猝不及防地刺到心脏,带着难以抗拒的温情,是他这一世未曾体味过的柔情。
  秦婠回过神已是尴尬到极点,干笑着不知如何化解这局面,却听卓北安平静道:“还是你心细,连这都看得出来。”说完他便声色不动地将那勺汤舀进她碗中,眉眼低垂,掩去了眸中复杂非常的目光。
  ————
  直至驱车回到沈府,秦婠还没从那尴尬中缓过劲来。
  先前沈浩初问她与卓北安的关系,她还大发脾气,怨他亵渎北安叔叔,如今她自己却直接将卓北安认成了沈浩初,这简直……
  秦婠哀嚎着把脸埋进迎枕中,不敢细思。
  踏进端安园时,罗氏早就醒来,已用过午饭,正要叫人去找秦婠。
  “娘,我回来了。”秦婠大步迈进屋里。
  “你这孩子,一回来就往外头跑!”罗氏沉下脸斥她。
  秦婠压根不怕她,一溜烟坐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臂,把脸蹭到她肩头,道:“我要不跑,还不知那些人要骗去母亲多少东西呢。”
  罗氏闻言脸色一沉,道:“出了何事?”
  秦婠便将白天的事细细说给她听,才说到应天府的捕快过来,罗氏就怒极拍案:“好个黑心坏肚的东西,我拿他当亲戚,当自家子侄,他倒来骗我害我……”
  “娘,你别气。”秦婠忙把罗氏拉住,温言劝慰,“幸而女儿去得早,已将此事解决了,秦杰几人如今都被关入应天府里,日后必不能再作恶。”
  “那云记呢?”
  “没有酿成大错,损了些桌椅碗盘,大叔也受了点伤,无大碍。我原想着赔些银两给刘大叔,不过他不肯收,母亲不如免他几个月租子,也是一样。”秦婠笑道。
  “那就好,否则为娘这心过不去。”罗氏抚着她的手,“这事你做得好,我病得稀里糊涂的,倒给了这些贼子可趁之机,就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才知道我们娘两不好欺负。”一时间她又想起秦老太太,转了语气,“不过明日你六叔公那边肯定要闹过来,你祖母必会发作,唉……”
  “不怕,女儿有办法。”秦婠拍着胸脯道。
  “什么办法?”罗氏问道。
  秦婠附耳嘀咕几句,罗氏原还无神的眼眸渐渐亮起。
  母女两在端安堂说着体己话,不知不觉间就到掌灯时分,外院小厮来报秦少白回来,罗氏便吩咐摆饭,秦婠这才发现早上见的可柔可巧都没出现,便问罗氏:“不是让可巧来服侍,父亲都回来了,这人怎还不出现?”
  一提这事,罗氏就勾起冷笑:“来不了了,可柔心大,不服气可巧踩着自己爬上来,午饭后两人就在屋里闹起来,可柔把可巧的脸给抓花了,可巧哭哭啼啼地去见老太太了,现在两个人都在那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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