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直与白痴》第4/76页
☆、前世白痴白大人
白真真想了想还是想答应郑大人的要求。但毕竟是没钱挣的生意,她得约法三章:“第一,我如果哪天不喜欢做了,随时可以走人,不必非得待满三个月。”
郑大人也爽快:“我这方面没问题。不过白大人的责任心可是出了名的强,这种事情的几率应该很小。”
这算是给她台阶上,捧杀她最后逼着要她负责到底吗?也罢,至少没有强行让她留下:“第二,我从不会以身犯险,凡是威胁生命安全的事我不做。”
“这是自然,不过倒是没有几个人敢以身犯险去惹怒白大人你,”郑大人说起来的样子似乎在谈一个很熟悉的亲人,他不自觉有些温馨地淡淡一笑。
这样听上去他口中的白大人像是很强势的样子,难道她的前世是这样凶猛的人?和她现状完全不符啊,她以前在山上修行的时候可是经常被欺负,被师兄师姐称作“傻愣呆”,除了驱鬼技术过硬丝毫没有优势;后来当了白师娘更是被说成是喝人血的毒蝎女人,总而言之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倒霉的受气包。白真真幻想,或许到了阎王府可以耍耍威风,一雪前耻?
“这第三嘛,”白真真歪歪脑袋,“这事情得保密,我可不想一出门就被人说成是索命鬼。”
“这个你放心,我们阎王府有阎王府的规矩,人类是严禁知晓其中一二的。”
是这样啊。不过白真真毕竟修过道,也知道这不只是阎王府的规矩,而是整个三界都通用的法律。人对神来说就是囚徒,是做了坏事才被罚下来当人的,当人就没有权利知晓任何鬼神的事情。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总有一些修炼人由于修成了半仙,就有能力看到鬼神,就像她一样;然后有一些看到鬼神的人长着封不住的大嘴巴,到处去传鬼和神的事情,一些个事儿被传得个乱七八糟面目皆非,完全和事实不符;这些谣传由于不符合逻辑,就被人骂成是迷信,这样人也就更不信鬼神的存在了。
事情就这样谈成了,白真真毕竟是个爽快的人,郑大人表示要找一堵墙作为通往冥界的入口,白真真忙把他带到了厨房,她可不想刚刚睡醒的时候一头鬼从墙里钻出来吓死她。
到了厨房,郑大人用手指往墙上画了一个符,认真道:“以后这三个月,你都可以用灵魂从这里穿过去。”
灵魂穿?她根本不会啊,白真真突然一下尴尬无比,这灵魂离体本是很简单的法术,但灵魂离开身体久了会导致人肉身死亡;一些人灵魂离体到了各种地方游玩,玩开心了就忘了回家的时间,然后就翘了辫子。白真真被师父斩钉截铁咬定了就是这类一玩起兴来就什么都不顾了的角色,为了避免她因贪玩而死,干脆不教她这一招。
这下好了,刚刚被捧杀成什么法力高强,现在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做,白真真显得垂头丧气,只有老实说:“很抱歉,我不会灵魂离体的法术,”她撇撇嘴,“师父都不教我。”
郑大人微微有些吃惊,但马上又回复了温柔的笑容,像是在对一个孩子说话:“你师父是为你好,怕你流连忘返。这无妨,我可以教你一点咒语,你只要念了咒语就用灵魂可以穿过这堵墙,但是只限于穿越这堵墙,不能用于其它地方。”
哦?这么先进,那也行啊,白真真白净的脸上浮出一层胭脂红,郑大人让她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似乎很能看穿她的心事,每句话又很细致地体贴她的感受,而且感觉是个包容心不错的人,并没有因为她不会那么基本的技能而嘲笑她。她不知不觉对面前的人产生好感,莫名地想亲近……
呸呸呸,她在想些什么混账东西,实在是太不敬了。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是师父说的,何况对方是阎王,她只是个人类,哎呀,罪过罪过。想当年纣王就是产生了对女娲不干不净的想法而被灭国,她这么想会不会遭到什么报应?她担心瞟了郑大人一眼,看不出有任何表情,是没发现还是不计较?还好油灯暗淡,希望他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和潮红。
不过灯光阴暗,白真真也没有看到郑大人眸子里深藏的忧伤错落的暗淡光芒,两千年前的往事,即使喝了孟婆汤竟下意识地有一点记忆?
事情还算进行的顺利,郑大人很快教会了她咒语,带着白真真的魂魄穿墙而过,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一起去往阎王殿。
这是一片黑潮滚涌的世界,阴寒之气像是有着呼吸一般在四周地吞吐着,让人心里发毛,暗不见天日,脚下是裹带着巨大潮气的土壤。白真真还是有着和人间一样的身体,包括穿戴都一样,只是觉得身体意外很轻巧,没有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走路的感觉像是在飘在水面上,每一脚都没有踩到实处却能保持行走。
灵魂这东西肯定比凡间的肉体轻上许多,走一会儿就慢慢习惯,但是那种阴森的感觉却是让人习惯不来。四周打望而去,虽然处处黑雾缭绕,在远处望过去,却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些类似人间民宅的建筑,有篱笆小院,还有袅袅炊烟,还有几个人坐后院里聊天,一副很和谐的样子,在这种诡异的场景中却能现出一丝草根般的温暖。
白真真评论:“除了太黑以外,这里的生活好像跟凡间的老百姓差不多啊,我还以为阴间到处都是一副血流成河,白骨森森的样子。”
“那些是阴间的居民,很多是等着投胎的鬼魂,还有一些是有着特殊身份的人,我们不敢随便处理,所以让他们等在这儿让上面的人来接管。总的来说这些人都基本算是凡间的好人,就算到了阴间也算过得滋润,每当清明的时候还能通过投梦的方式和亲人见上一面,”郑大人眼光里闪过一丝阴霾,“但是,在凡间犯过罪的人就完全不是这种生活方式了,我冒昧揣测白大人是不想看到太血腥的画面,所以挑了这条路走。”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改了口叫她白大人,让白真真觉得心里很舒服,有一种被尊重的感觉。虽然郑大人是她上级,却丝毫没有摆出当官的架子,反而平等以待,处处体谅她的感受,实在是很有谦儒的风范。
不知不觉来到一栋比较高大的建筑面前,两头红眼石狮子守在门口,獠牙外露,一副怒目圆睁的形象,门口赫然挂着阎王府的牌匾,这庄严而肃穆,有一种慑人的气魄。刚到门口,就有一群长得还像是人的小鬼出来迎接,穿着黑或白色的长袍,长襟拖地,齐刷刷地站成一排,鞠躬道:“郑大人,白大人好,属下们恭候多时了。”郑大人介绍说他们是是正式的黑白无常,隶属无常总管。
“你们都认得我?”白真真很高兴发问。
一个白无常走上两步,是个很年轻男子,表情非常生动,似乎是个很有活力的人,他作揖答道:“白大人您在这里当了三千年多年的总管,小人们怎会不认得?”
“我听说这里本来有个总管,他去了天庭我才来临时代班的,那我要是在这当了三千年总管,那他是什么?”
那个白无常耸肩嬉笑着噼里啪啦说,语速极快:“白大人,您说的是黑大人吧?您在的时候他算老几,顶多是个副总管,因为您去投生做人了,他才临时顶替你的位置。现在您回来了,总管的位置当然是您坐。”
一位突然老者从阎王府门口走出来,厉声训斥:“白柱,不可乱嚼舌头,”来者身着青衣,颇有一种仙风道骨,中等身材,步伐稳健。
“小的知错,”白柱马上露出大事不好的表情,头垂着瞪圆了眼睛,忙忙退下两步。
老者向白真真抱拳,“刀笔吏张鹤,拜见白总管,郑大人,”这刀笔吏就是做笔录的人,老人虽鹤发丛生,言辞间颇有一腔盎然正气。
白真真忙作揖还礼,“老人家,晚辈不敢当。”
张鹤正经回答:“白大人长我至少两千岁,在下才是晚辈。”
啊?白真真呆了一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郑大人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解释:“在这里,外貌是不能判断年龄的。”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说明她在这里应该是很吃香的元老级别人物,就算走了,大家还记得她,还对她那么毕恭毕敬。白真真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会有人会给她鞠躬作揖,叫她大人,她的心情一下子就飘到云端,看着眼前这群人,她也可以幻想自己高居庙宇,轻弹手指就可以指点江山,点兵遣将,岂不意气风发,风光无限?
于是她雄赳赳气昂昂跨入了府内,这里布置竟然跟人间的衙门差不多:明镜高悬的匾额高高挂起,案木桌,惊堂木,一应俱全。
突然从外面涌进一群闹哄哄的小鬼,高嚷着:“我们来拜见白老大和郑大人的!”也没人拦着,一冲就进来。这群人长得就怪模怪样了,有的长得矮小无比,不及板凳高度;有些长着牛犄角,郑大人解释说这群小鬼没有正式编排,只能帮忙打打下手。等积累一些经验后,还得经过考核,再赐予人形才能成为这里的正式鬼差。
这群小鬼还是顽童本性,一个两个带着痞笑,在那里闹腾起来。
“郑大人您终于把你老婆给请回来了!这么多天的辛苦!不容易啊”一个小鬼嘻嘻哈哈。
“老婆是你可以叫的吗?没规矩!现在可是该叫阎王夫人!”另一个小鬼也参合进来。
这是什么情况!?白真真瞪向郑大人,郑大人也有些尴尬,还没来及开口,白真真炮语连珠:“原来绕了这么多弯子,编了那么多事儿,就是为了这个?”她轻蔑一笑,“郑大人,你要是想讨老婆呢,就找错人了。”
白真真说完转身,快步就走,她一脸通红,一个女孩子闯荡江湖,遇到的浪子也多,她渐渐已经形成习惯性反应,如果谁不安好心她都是这个态度,若再纠缠,她定要使出拳脚好好收拾一顿。再说她可是修道的人,从小被教育是不能谈婚论嫁的;虽然被逐出师门,但她这辈子也从来没打算过要嫁人;对她来说一辈子清修增强自己功力,好好做好驱鬼的工作才是她的人生诉求。
“等一下,白大人,”郑大人从容不惊,语气不乱,“整件事情我没有对你有任何欺骗,白大人你确实是我们阎王府的总管,我请你来,绝对是满怀尊敬来请你做事,没有其他目的。至于刚刚的事情,我会向你解释……”
白柱见白真真要走,忙端来一个上面放着一个腰牌的盘子,拦住她快语说道,“白大人你喝了孟婆汤把事情都忘了,郑大人绝对没有骗您,不信您看这个腰牌是您以前用过的,只有您拿在手上才会发光。”
郑大人一听白柱要给白真真腰牌,大惊,但想阻止却也来不及了。
白真真一眼瞥过那个腰牌,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抓起腰牌狠狠摔在地上,“你们连腰牌都做出来了,如此精心策划竟然就是为了羞辱我!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躺在地上的腰牌上用篆字赫然刻着“白痴”二字。
☆、不同的思维回路
郑大人倒是淡定,他缓步走到了白真真面前,爱惜地捡起那个腰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微笑着又递给白真真:“白大人,让你生气我很抱歉;以前我和白大人在阴间做了几千年夫妻,所以那群小鬼才会那么说,但我绝对没有轻薄之意。你仔细看清楚,这牌子已经上了年份,没有人会用一个几千年的古董来羞辱你。这东西跟了你那么多年,请你珍惜它,不要拿它出气。”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这语气突然变得异常严肃。
白真真越听越怒,他是在讽刺她当了几千年白痴吗?她啐道:“你们都骂我白痴,我还珍惜个屁!”啪!一声,她将腰牌再次打在地上,怒瞪着郑大人,眸子里冒着熊熊火气。
郑大人毫不气馁,弯腰捡起腰牌再递给她,眼神丝毫不回避,依然保持微笑,但语气很坚持:“白大人,白痴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你现在是人类无法理解这个名字我不会勉强,但是请相信我们这里所有的人对这个名字充满的是敬意而不是嘲笑。”
一个黑无常出来说话:“白痴这个名字是白大人您自己取的,您自己很喜欢这个名字。”
白真真看看周围人的表情,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庄严而肃穆,神色镇定,真是毫无嘲笑之意。如果这个时候再配一段二胡,该是多么让人肃然起敬的场景。
白真真大脑已经处于混乱状态,如果这群人是在演戏,那演技该得有多么好?如果这群人不是在演戏,那她只能说来到一群脑袋不正常的生物的居住地。还是说因为这群生物本来就是鬼,和她人类思维回路长得根本不一样?
白真真冷笑:“竟然自己喜欢自己被叫做白痴,我看你们口中的那个白大人脑袋瓜里生是一坨浆糊吧?”
“大胆!竟然敢侮辱白大人!“那个老人张鹤一下子破口而出,说得义正言辞,“就算你是白大人的转生,也不能这么说话。”
这老头哪里来的义正言辞,还弄得好像很有正义感似的?一个人骂另一个人,那才叫侮辱。自己骂自己,那是叫谦虚,这点都不懂,白真真觉得这群人简直不可理喻。
何必和一群鬼计较,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白真真呵地冷笑一声:“你们要喜欢白痴自己喜欢去,本姑娘不奉陪了!”说完便躲过这群人,正想离开。
没想到郑大人竟抱拳作揖:“白大人,阎王府的确很需要你,希望你留下,他们所说的事情,都是以前白大人在这里的往事,和现在的你没有多大关系,请谅解,”并向周围的人宣布,“白大人现在是人类,你们要照顾她情绪,不得多提过往之事。以后你们要把她当做另外一个人,不能提白大人的名字,也不可用夫人来称呼。”
周围的人纷纷称是。
白真真不知怎的气消了一半,还没见过脾气那么好的人,郑大人竟如此恭谦地向她作揖?她丢了两次腰牌他都弯腰捡了起来,而不是用暴力强制留住他,耐心还真好,她倒是有点动摇了。或许是她太激动了?人家本来也没有什么恶意,白痴其实在他们眼中是褒义词?还是因为思维回路和自己不一样?不管怎么样,这个诡异的地方她可不想待,她继续往门口走。
忽而听到背后郑大人的声音:“白大人,请留步,你答应过我会做这件事的。现在走了,岂不是不讲信用?”
“我哪里有不讲信用,我说过我随时可以走。”
“你说的是哪天不喜欢做了才能走,但是你现在还没做上一笔怎么说不喜欢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