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无缺》第131/137页


  点将台上,文珑眉头一皱,说道:“已令你不得出入兵营,违反军令该当杖责。”
  “且等我说完再杖责也不迟!”墨夙大声说,“我所犯何事禁我出入兵营?削我领兵之权又是何道理?你若说得出道理,杖责一千我也领了!”
  文珑道:“你当真要我说?”
  “自然当真!”
  文珑从袖口抽出一张字条,交给诸将传阅。他说道:“诸位可能不认得,这正是泉亭王的字迹无疑。有人在墨中郎处发现,转交与我。”
  “择机行事”四个字历历在目,显然是抵赖不得。
  文珑向墨夙说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墨夙道:“怎知这就是写给我的?上面没名没姓,我自己尚不知道此事,难道不能是错放、诬陷吗?”
  文珑道:“正因为没名没姓,我才不曾处罚你。然而,陛下授我统领三军之责,我亦要防患于未然。现在你可服了?”
  墨夙身姿笔挺,咬牙瞪着他,既不甘又委屈。
  文珑道:“来人,押墨中郎下去,违反军令,杖责五十。”
  ——————
  是夜,寒星满天。
  墨夙白日受了杖责,涂了药正趴在床上。背后火辣辣的疼,但她的精神一刻都没有放松,按照文珑的预料,今夜应当有人造访。
  时光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已经敲响了三更的梆子。墨夙受了一顿杖责,这时也有点撑不住精神,头一点一点的就要入睡。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老鼠在搬运着烙饼。墨夙突然眼睛大睁,跳下床一把拉开房门!
  门口站着一个军吏打扮的人,正蹲着身子要把一个信封从门缝底下塞进来,军吏看到敞开的大门明显愣了一下。
  军吏很快反应过来,不着痕迹的把信一收,陪着笑说道:“墨中郎,我是……”
  话还没有说出来,墨夙一把将那人拽进屋里,房门在身后应声关上。
  “墨中郎,我……”
  军吏正要解释就被墨夙打断,“我知道你是泉亭王的人,我有话要你带给泉亭王。”
  那军吏连连摆手,“这玩笑可开不起!”
  “你不用装了,你刚才拿的那封信不是泉亭王写的吗?我这里也有一封泉亭王写来的信,只要拿出来对一下笔迹就能知道。”
  “墨中郎,那信不过是……”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墨夙还是没让他说完话,“你跟泉亭王说……就说……”
  军吏直直的看着墨夙越来越红的脸,根本不知道墨夙心里正在天人交战。当初和文公商议好,一定要这样说唐瑾才能取信。但是,大大方方的说出“我看上了泉亭王”这种话也是不可能的吧?可是,就算不可能也一定要说出口,不然前面所有的准备都要付诸东流!
  “你就和泉亭王说,我想跟随他,对,就是跟随他!我觉得他……他……他很好!就是很好!你就这么说吧!”
  军吏忙说:“咱们正与巽国交战,中郎万万不能说这样的话!”
  墨夙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这人真的是巽军的间隙吗?也许他真的是个不相干的人呢?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赌了!
  墨夙道:“那又怎样?反正文玙霖也怀疑我了,我何不假戏真做?在巽军的时候,世子和王爷都待我很好,比文珑强上百倍!”她从腰间解下一枚点翠香囊,“你把这个给泉亭王!”
  军吏拿着香囊,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总之你给他,他肯定明白!”
  那军吏不再说话,行了军礼带上房门出去了。
  过了三日,又是三更已过,门口一阵悉索。墨夙打开房门,门外站的是和那日相同的军吏。
  “小人毛永,奉王爷之命传话:中郎的心意已经收到了,王爷静候中郎佳音。”
  “我还有一些兄弟尚在军中,四日后当一同投奔王爷。”
  “王爷必以兵接应。”
  ——————
  且说到了当日,刚刚寅时,天色还没有一点要变白的迹象。新语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一队人马从中突骑而出。
  墨夙心知此番责任重大,成败在此一举。她身后并非真实的兵马,而是木牛流马,木马上札了草人,草人的身体里藏的则是震天雷 。这些器械经过巧妙设计,一会儿冲入阵中只需一支火箭,数十枚震天雷就会被点燃,巽国三十万大军将会付之一炬。
  此时兑国已有兵马在巽国大营的西南方埋伏,只待火起便要将巽军围而歼之。
  马蹄被故意包裹了棉布,踏在地上只有幽静的闷响。黑暗中巽军大营的方向尤为清晰,营中的篝火照亮了一方的地平线。
  有人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刻。墨夙想,那大概就是指现在了。
  木牛流马组成的队伍中没有一点亮光,这不仅是为了不让巽军在远处看清状况。再者真心投诚的人怎么敢在队伍中点火把,一旦让人发现岂不是成了箭靶?
  墨夙在心里默默的估量着巽国大营了望台能看到的距离。
  黑暗中目视的极限也不过数丈,此时墨夙已经能看清了望台的形状,她在奔驰的马背上取出羽箭,以火石点燃。对面的军营,火把晃动,像是有人迎了出来。墨夙飞起一箭射在中央的稻草人上,火以奇妙的方式向四周扩撒。她一勒缰绳,打马向西南方跑去。
  大约也就是半盏茶的光景,木牛流马已经冲进了巽军大营。墨夙在奔驰的马背上,能明显听到远处的躁动,声音越来越大。
  嘭!!!
  这仅仅是一个开端,紧接着是如珠落玉盘般紧密的爆炸声,声音震耳欲聋!
  墨夙勒住缰绳,转头见整个巽军大营都沐浴在大火之中,那就像是天神点燃的一堆篝火,直冲上天顶上的太白星!
  “他……”连墨夙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在发出这样无意义的字音。
  他是主帅,一定能逃走的吧?一定能的!这样想着,她再次促动战马往西南方奔去,与吹起进攻号角的大军会合。
  上苍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将历史推向了意想不到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震天雷:北宋后期发展的火药武器,身粗口小内盛火药,外壳以生铁包裹,上安引信,使用时根据目标远近,决定引线的长短。引爆后能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并打穿铁甲。

☆、心有挂碍

  通灵台上住着的人不少,但是没有一个会和她说话,所有的婢女侍卫都像是木偶一样,只会对她说“是”或是“奴婢不敢”。唐碧回宫之后,尉迟晓每天能做的事情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静静的对着满台荒芜。
  然而尉迟晓静谧的态度更让人琢磨不透。婢女端来三餐,能吃得下,她就吃两口,吃不下就那么放着。唐碧差人给她送来了一些宫内的藏书,尉迟晓并不常看,多数时候她就站在高台边望向远方,一直到婢女提醒她太医来了。太医每天会来给她诊脉,斟酌药方,尉迟晓亦是十分配合,只是不论如何调养身子都不见好转。
  唐碧为此几次责问太医,太医院也是无奈,只能据实禀报:“建平长公主是忧思气虚所致,非心药不能解。”
  而此时,前线传来的消息,足以使尉迟晓更加郁郁。随国公文珑设计全歼巽军,未料泉亭王早有准备,当夜千万震天雷响彻巽军大营,炸死的却只是被绑在大营中的兑国俘虏,而巽国的大军早就在兑军准备围剿大营的时候,就攻向新语,当夜克城,一路向南。兑国此时只能扼守柘城,苟延残喘。
  这个消息自然不会有人来告诉尉迟晓,而她却像是已经得知了一般,日益沉默,只是遥遥的望着故国的方向。
  大巽鸿嘉十七年的上元节就在远方的战火中悄无声息的到来了。通灵台上没有一点节日的气氛。莫说是上元节,就连正月初一那日,也不过是按照尉迟晓的口味做了一盘鱼皮饺子,想是今夜大约也就是一碗元宵。
  这是尉迟晓人生中第三十三个上元节,三十三年里她在不同的地方过过这个相同的节日。
  幼时在抚宁,举家张灯结彩,家中父母兄弟坐在一处,猜谜赏月,其乐融融。后来高中,金陵的上元节更是热闹,穿城而过的淮水上都是点着彩灯的画舫,金陵四市彻夜不关,灯火通明,花灯绚烂,有卖面具的小贩在吆喝,管乐丝竹声声入耳,花灯最多的地方一定有悬挂灯谜的长廊,她在金陵的那几年几乎每年都能看到文珑陪着言菲在东市闲步,两情缱绻,情谊缠绵。再往后,她嫁入王府,上元当日唐瑾定然推脱所有一心陪在她身畔,谂儿承欢膝下,笑语连篇;有一年唐瑾为她喜欢安排了上元夜里去逛市井,市场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吐火、旋盘的奇技令人应接不暇,两人像寻常人家的夫妇一般十指相扣,谂儿在人群中跑前跑后。
  然而,此时此刻,通灵台上只有毫无生气的木柱、冰冷的琉璃瓦和干枯的树木。北风吹过,干冷的气息打在脸上,尉迟晓却无知无觉。身和心都早已无所谓冷不冷,麻木了就不会再有感觉。
  天气阴沉沉的,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黑云。巍峨挺秀的东屏山消没在冬雾中,春日美丽如锦的定川也变得丑陋而苍老。
  耳畔呜呜的北风,尉迟晓恍若未闻,任凭满天飞扬的枯草落叶打在自己身上。伺候她的宫女远远的站在身后,没有人来劝她“不要站在天桥上吹风了”。
  一个小宫女趋步过来,“禀长公主,净一大师来访。”
  净一是为数不多被允许出入通灵台的人,便是这样每次来时也都要有端木怀的御笔朱批。从上次净一为皇后和建平长公主讲经之后,这是他第三次来通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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