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12/58页


  众人一走,叶长生关上门窗,扶起一张还算完好的太师椅,拍拍身子坐了上去。一旁站着贾绫和硬要留下来“探寻真相”的黄邱逸。
  贾绫折扇一挥,坐在桌上,晃荡着两条腿:“依我看,八成是吴仞自己弄丢了太阿剑,不好交差,干脆一死了之。”叶长生微笑道:“既然是自杀,为何做得如此复杂,混淆视听,写下‘李凰音’又是为何。”
  黄邱逸急急道:“大师兄是个有担当的人,绝不会因为丢了剑就自尽的。”
  贾绫冷笑:“要不怎么说,我倒觉得他死前还留了个李凰音的名字,留下了下月初九武林大会的话柄,也算是够担当的了。”
  叶长生连连点头觉得贾绫说的十分有道理,只是她很是好奇,若是没有打斗,为何一地的桌椅残片,她挑了一块最大的椅面,上面穿了个长长地窟窿,大约三寸长,一寸宽,还沾了许多血。
  用手比划了一下,拿过脚边那柄剑,正是不大不小恰好卡住剑柄――叶长生恍然大悟地踢开眼前地上的杂物,俯下身来,一寸一寸地摸着,低声自语:“果然如此吗……只是……原因呢……”
  迎客别院。
  昏黄跳跃的烛光映在叶君山的脸上,映衬得那深刻的面容如此的变幻莫测,他低声对着身后一个雪白的影子说:“你说……她究竟是谁?”
  “叶长生的面貌的确与少主有着七八分相似,只是气质相差太多。相较少主凌厉英姿,她则更为温和一些。并且细看叶长生面容憔悴像是不足之人,而少主内力深厚。再者,少主若是活到今日,已是二十五,而叶长生怕是只有二十出头。”身后的人恭敬地躬身拱手,声音如清风般淡雅。
  叶君山缓缓踱至窗口,望着黑幕下无尽的繁星,想起那比夜更暗更深沉的往事,眼神冰冷:“我终其一生誓要铲除落阳楼,为此,我付出了这么多……笙儿,若是你活着,亦不能恨我。”
  身后的人低下头,隐藏在烛光阴影里的脸,看不清表情。
  星夜下,九陌连灯影,梧桐摇曳绿波水皱。
  夜风无声,一红衣男子立在飞檐之上,衣袂飞扬,长发披散,正满脸笑容地俯视着脚下的高阁瓴宇。片刻之后,赤影一闪,人已不在原处。
  叶长生正敲着肩膀慢慢踱回房,无论吴仞是被杀还是自杀,他终究还是死了的,想着宸鲤口口念叨的大师兄就这么死了,想必也是件痛心的事,方才与她聊了半宿,顿时觉得这大师兄也实在是个可怜人。
  十年前黄庭偶然在赶赴江陵叶家大宴时,半路上救了个差点被马车轧死的小男孩,也就是十年前的吴仞,得救后跪在地上不起来,说自己是孤儿,无处可去,愿侍奉老爷。黄庭看着还是可怜就留了下来。刻苦习武,为人温和,也没有辜负黄庭的一番栽培。可谁知如今竟是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
  叶长生不禁感叹世道无常,保命重要。
  推开门进去,屋子里头一片漆黑,叶长生小心翼翼地摸索至烛台边,继而去拿火折子……回头的瞬间,只觉耳畔微风掠过,一只冰凉的手已经穿过肩膀自后越前锁住了自己的脖子,长生疾步后退,方觉那人另一只手指,已在自己腰间厥阴俞、肾俞二穴。她无处可逃,干脆闭上了眼睛。
  一个魔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久不见……叶笙……”

  鸟惊疑欲曙

  手中的烛台一时抓不稳,“砰”地落地,在寂静的深夜划出沉闷的声响。
  那声音有些魅惑,有些妖邪,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而身后那人周身散发的寒气,却令人战栗。
  叶长生微笑道:“阁下怕是认错人了。在下长得确实与那位阴山长门的叶门主有些相似。啊,叶门主的父亲就在别院,出门拐几个弯就是,不如,兄台移步?”
  “哦?”那人笑意更浓,在叶长生耳边呢喃:“你想我去杀了叶君山吗?别忘了,你的身世还是我告诉你的……”
  叶长生亦微笑:“今日乃是黄庭寿辰,江湖人士齐聚仁义山庄,少林了无、武当清虚、叶君山这些一等一的高手正在别院歇着,你现在制住我,不代表我不能脱逃,闹出声响,想必阁下也不愿意吧。”
  那只掐着叶长生脖子的手蓦地收紧,叶长生轻颤,却是一声也没吭:“你觉得我会把那几个人放在眼里?还是……你忘记了当年我是怎么一剑刺穿你的胸膛的。”
  叶长生慢慢伸出手摸到脖子上的那只冰冷欣长的手,往下扯了扯,哑着嗓子说道:“劳烦搁下轻一点,一不小心掐死了,我就冤了。”
  话音刚落,她踢起地上的烛台,连身向后猛的刺去,那人一掌落在她右肩,翻身腾空而起。叶长生侧身瞬步,以最快的速度向门口奔去,“哗”地推开门,刚跨出一步便觉腰间一麻不得动弹。
  还是没能来得及。
  叶长生转瞬被人提起,向屋内走去,她的鼻尖环绕着一股冷冽的香气,那人毫不在意地说:“八年不见,叶门主的功力可大不如从前了。”叶长生渐渐捏紧了拳头,声音有些颤抖,低吼着:“我不是叶笙1
  “哦?是吗?”那人的声音带着些玩味。
  突然,他把叶长生狠狠地摔到了床上,一把扯下她的衣服。冰凉的手一寸一寸地抚上她背部的肌肤。他甚至感觉到了叶长生的竭力想要抑制的颤抖。
  突然,他笑了一声,手在一个地方停留。轻轻地说:“这里有一个一寸长的伤疤,属于七渊的伤疤……你还不是叶笙吗?”
  叶长生趴在床上,半阖着眼睛,叹了一口气,声音几不可闻:“李凰音,你要做什么?”
  “我很好奇……当年你被白秋灵下了天下剧毒的稽命,又与梁凝两败俱伤,最后被我一剑穿胸,跌入百丈深渊……”李凰音嘴角一勾,“为什么……你还没死?”
  “哈哈……”叶长生几乎是要笑出来了:“……叶笙不是早就死了吗,从喝下毒药起,从杀了自己亲生父亲起,从一箭穿心落下悬崖全身骨折心肺尽损起,咳咳……人人都要他死,他便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个行走江湖的大夫。”
  李凰音眯起双眼,声音蛊惑:“难道,你不想……杀我?不想杀他?夺回你的一切……你才是我的对手,叶笙,看,江湖多无趣,既然你没死,我们就要玩下去。”他轻笑着,继续说道:“若是叶君山知道当年叶笙在落阳崖活了下来,还知道了一切,你说,他还会让你活着吗?所以,你是选择助武林除害呢,还是帮我杀了叶君山?”
  “如此说来……若是我两者都不选呢?”
  话音未落叶长生猛的抽出枕边匕首,夺床而出,以疾风之势划过李凰音的颈侧,只见绯影迅移,他一闪而退,只余一缕断发飘然落地。
  叶长生早已拉上衣服,扶着心口微微喘气,李凰音的点穴很是霸道,自己费了很大力才冲开来,若不是他低估了自己,也不容易得手。匕首映衬着窗外的星夜,微微泛着寒光,胸口传来一阵钝痛,口中已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叶长生知道生的机会只有一次。
  她闭起眼睛,黑暗中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几乎是同时,二人身影翻腾,兵刃交接,刹时,只觉似有长虹穿云,气流翻腾,却已辩不清人影。
  “哗”地一声,只见赤影夺窗而出,几个踏步越上屋檐,随后而至的白色人影立于其十步之外。
  李凰音身影一动,人已消失不见,树影摇曳,百丈外传来他注了内力清魅如水的声音:“你找的东西,或许在叶君山处。”
  直到声音远去消失,四周的气息归于寂静,叶长生才缓缓向房中走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回廊上宫灯的影子仿佛都重叠在了一起,她甩甩头,倚着廊柱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胸口袭来一阵窒息感,自己倒下之前,叶长生隐隐闻到了一丝淡淡地莲花的清香,和模糊的一袭月白色的衣角。
  尘世归于浓浓的黑暗……
  东厢院。
  贾绫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窗外就是一个池塘,白白养了一窝窝的蚊子,他气急败坏地躺下坐起躺下坐起,如此反反复复,只一劲地扇着扇子赶蚊子。可怜贾大少一身细皮嫩肉,血鲜味儿美,耳旁那不带间歇的“嗡嗡”声实在令他恨得咬牙切齿。
  他思量片刻,一个挺身起了床,估摸着叶长生那厮的那院子不错,借住几宿应该不是难事,说干就干,贾大少撒开腿便欢快地朝她的院子奔去。
  星夜璀璨,夜凉如水,夏日的小虫吟唱着求爱的歌曲,如此良辰美景却只能一人独自渡过,黛三娘倚着窗娇叹连连,秀眉紧蹙,顾影自怜。
  忽然她眼前一亮,月下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大摇着手中折扇正从窗前石桥走过――不正是席间那个不识抬举的小子。
  黛三娘掩唇一笑,拉低了本就薄如蝉翼的衣裳,露出白晃晃的肩胛,欣欣然走了出去。
  贾绫正风风火火地向着叶长生的院子赶去,冷不丁前面拐弯的地方冲出一团东西来。着实吓了他一跳,贾绫“哇”地一下蹦得老远,拍了拍胸脯,看着趴在地上的一团“不明物”嚷嚷道:“妈呀,这是什么东西?”
  作为那团贾绫眼中的不明物,黛三娘银牙暗咬,心里早将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由内到外从上至下骂了个边,她拍拍身子,优雅地站了起来,盈盈笑道:“这不是席间那位公子吗?三娘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呢。”
  贾绫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笑吟吟地说道:“原来是大娘你啊,怎的三更半夜无端地袭击路人呢。”黛三娘娇羞地转了头,只是声音发颤:“公子说笑了,人家排行第三,是三娘,不是大娘。”
  贾绫微笑着点头:“那三娘就此别过。”说着拨开眼前女子,径直向前走去。
  黛三娘急了,“哎呦”一声瘫倒在地,却见贾绫仍是一点回头的意思也没有,遂又灰溜溜地爬起来,跟了过去柔声道:“刚才一个黑影从我窗前闪过,我追了出来,便不见踪影,如今竟不识得回房的路,不知公子可否……”
  贾绫有些不耐烦,随口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住哪里。”
  黛三娘连忙说:“我带你去。”
  贾绫闻言一脸贼笑,黛三娘也知自己说错了话,愣愣地一脸吃瘪状。
  贾大少一合折扇,敲了敲黛三娘的肩膀:“既然大娘,哦不,既然三娘又想起来了,那本少就先走一步了。”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黛三娘不禁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魅力,她拉好衣服,一路思索回去。
  贾绫“哗”地推开叶长生的门,门并没有锁,以他的了解,叶长生那人定不会这么早入睡的。
  吼了几声不见人应,贾绫走了几步,脚下忽然踢到一个东西,他摸索着捡起一看,似乎是根蜡烛,他点起蜡烛,走至床边,见被褥也是整整齐齐地叠着。贾绫皱了眉,这么晚了难不成她还在外头晃荡。
  贾绫举目远眺窗外繁星,心中想着莫非是叶长生的师傅传了一套独特的养身之法,现在正在密林之中采集天地之灵气。念着念着,贾绫似乎已经看见叶长生张大嘴巴,吞云吐雾的样子。他甩甩头坐在床上,还是决定再等等。
  血,到处是鲜红的血,人,一个个倒下,又有更多的涌了出来,玉阶上,一个白衣少年举着剑,在厮杀的人群中一步一步向着最高处走去。
  人声渐渐消失,轻纱缭绕的座上有一个人。白衣胜雪,长眉如墨,美得像个仙人,那张脸与对面的少年竟有着几分相似。
  少年嘴角一抹轻蔑的笑,举剑指着座上人:“你要死了。”
  男子微微笑了,缓缓站了起来,风轻云淡。
  少年踏步腾空,翻腾一剑刺去。男子却只是站在那里,恬淡地笑着,少年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心口,从他的嘴角溢出,少年瞪大了双眼,不相信眼前的画面,男子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少年白皙的脸庞,倒在少年的肩膀,永远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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