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14/58页


  忠叔叹了口气,又是个可怜人啊:“既然这样,看你那小身板也干不了重活,那就去厨房帮伙吧,每月两吊钱。”
  小麻子眼泪簌簌地溜回去了,憨憨一笑:“谢谢忠叔。”
  进了侧门,随一个妇人走了。
  半晌,忠叔才回过神来,那黑子认得自己?摇了摇头,嚷声道:“下一个。”
  小麻子跟着前头的妇人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绕过弯便是三间厅房,厅后便是厨房院子。
  时值正午,伙房师傅们正忙得热火朝天,武林大会即将开始,各路英雄豪杰都已抵达,吃饭的人一下多处百十个,几乎忙不过来,不由得骂骂咧咧。
  妇人道:“这是新来的帮厨。”
  又指了指小麻子,“你,快过去。”
  小麻子进了厨房,到处一片火光连连,站在厨房当中,不知道从何干起。
  “哎呦。”小麻子摸摸脑袋,一回头,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举着勺子,大吼:“你,赶紧去把菜洗了。”
  小麻子连连点头,一溜烟跑到后院,看着堆得像山一样的白菜萝卜鱼肉瓜果。黑漆漆的脸上一抹悔意,长叹一声,捋起袖子吭哧吭哧干了起来。

  江湖十洲人

  日光融融,凉风习习的清晨。
  一满面络腮胡,身高马大的橱子,挥舞着汤勺,从厨房寻至后院,吼声震天动地:“小麻子!小麻子!”
  “来了来了……”冷不丁跟前“嗖”地探出一张黑如包公的脸,拖着扫把提着水桶,一脸憨笑。
  络腮汤勺兄随手给了小麻子一个暴栗:“又在什么地方偷懒,快去洗菜、鱼剖,再把鸡喂了。今天府上来了个大人物,还不利索点儿。”小麻子连连点头,称自个儿记下了……汤勺络腮兄这才回厨房去,照看锅里炖着的荷叶膳粥。
  小麻子拿起簸箕,圈了鸡开始撒米,突然一双粗壮的手猛地伸了过来,一把抢走了簸箕,小麻子惊愕地抬起头一看,一张比络腮汤勺兄更他令惊悚的脸出现在面前。
  “麻子哥……”胖虎甜腻腻地唤了一身声,结实的肩膀顶了顶小麻子,“这活儿俺来干就成。”那张面盆脸上写满了与之魁梧的身材所不符的娇羞与扭捏。
  胖虎是与小麻子一同入府的,托了这多出的百十号江湖人士的福,厨房一时忙不过来,便又新招了几个下人。胖虎从小呆在许田的乡下,从没见到这么大的宅子,这么漂亮的亭台水榭,玩心一起,晚上偷偷地溜出房门,到花园去玩儿,转着转着就找不到地儿了,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大片荷塘,虎妞看呆了,不知道怎么描绘着动人的美景。
  溶溶的月色下,随风摇曳的莲花,高贵圣洁的不可直视。
  虎妞呆呆地走过廊桥,来到一个架空在水上的小院子,走在镂空的廊桥上,每一步都担心自己会掉下去。她扶着栏杆,两腿发酸,自己是个旱鸭子,这要是掉下去小命可就没了。
  犹豫了片刻正要回头,一抬眼,只见几丈外的回栏上,好像有个白花花的东西。定睛一看,胖虎可吓了一跳,那白花花的正是个活生生的人。
  胖虎害怕了,自己深夜乱闯的事情要是被发现的,一定会被赶出叶府的,回家了去,又会被娘骂作是个赔钱货。
  她小心翼翼地挪了脚,正想往回走,背后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你是谁?”胖虎一下子慌了神,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那人继续道:“你不知道繁声苑,闯入者死吗?”胖虎结结巴巴,话不成句:“你,你,不也……”头一晕,她只觉闻到了一股甜甜的蜜饯香味儿,咽了咽口水,接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昏死过去。
  一蒙面黑衣人提起胖虎,瞬间消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余虎妞原来站着位子身后的廊柱上,多了一排泛着蓝光的毒针。
  白衣人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姑娘醒醒。”胖虎撑开眼皮,入眼的是一双黝黑清澈的眼睛和一张黑如包公的脸,她愣了愣,方才觉得脖子有些酸痛,恐惧如流水般哗哗地涌了上来,她慌忙左顾右盼,确认自己不在那个到处是水的院子里,方才安心地抹了把汗,一边问道:“小兄弟,我这是怎么啦?”那黑小子温和地笑了笑:“我夜里出恭,看见姑娘倒在这里。”胖虎怕被人知道自己去了那劳什子苑,赶忙解释道:“屋里太闷,俺就是来外头乘凉的。嘿嘿,嘿嘿。俺这就回去了。”她赶紧跑回房,紧紧关好了门,这才想起那个黑衣人,他为什么帮自己呢。
  转眼又过了几天。
  由于大伙儿都在一个院子,以后胖虎便经常遇到小麻子,她也渐渐发现,小麻子除了黑了点,仔细看来,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特别是那双眼睛,黑黑亮亮的特别好看。意识到这个问题,胖虎的脸红了。以后但凡有小麻子的地方,不出三步,总有胖虎相随。
  小麻子见胖虎抢了簸箕,搓了搓手,乘其不备,赶紧溜出了院子。
  叶长生抚着胸口吐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当真最难消受美人恩,何况是胖虎这般强大彪悍的女人。口味真真重得很,自己的脸都抹这样了,她也照喜欢不误。
  如此,小麻子正是抹了一张大黑脸的叶长生。离开仁义山庄后便与贾绫分道,一个潜入叶府,一个接了请帖,光明正大地做叶府座上宾客。
  算算日子,贾绫也是时候到了。叶长生拍拍衣袖,向府中西门走去。
  行了几步,叶长生方觉得有些不对,身后十步内似乎有个人跟着自己,她遂又行了几步,那人亦行了几步。猛一转头,只见一个女子搓着手,表情有些奇怪。显然,她在看见长生黑漆漆的一张脸后吓了一跳。
  叶长生温和地笑了笑,指了指前方:“小姐,宾客的厢房在那边。”那姑娘脸色苍白,眼中一片黯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轻轻地问:“小兄弟能否带我去?”叶长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二人缓缓地走着,那女子突然开口:“小兄弟的背影像我的一个故人。”叶长生笑道:“姑娘这么漂亮,姑娘的那位故人也一定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吧。”那女子眼神忽闪,将视线移至别处,呐呐:“是啊,他,又怎么会是普通人呢?是我要太多了。”
  “秋灵。”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似是有些熟悉。
  凌白羽匆匆赶来,神情紧张地看着眼前女子。方才进府,一转身白秋灵就不见了,不由心下一阵焦急。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她的声音。急急地寻过去,终于找到了。
  白秋灵看到来人,神情仍是淡淡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凌白羽无限温柔的眼神,令一旁的叶长生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秋灵随他走了,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叶长生叹道,外人看来,二人道也像对神仙眷侣。只是这二人各自的心结,怕是很难解开了吧。
  看着日渐增高的日头,方觉午时已至,叶长生暗叫不好,仿佛已经看见络腮汤勺兄挥舞着汤勺,向自己头上招呼。回了院子,师傅们已忙得热火朝天。她蹑手蹑脚回到后院,堆在地上的菜都洗好了分类装好,鱼也破好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麻子……”这回寻来的是另一位橱子,老宋。
  只见他端着一个白沙瓷锅,不由分说塞到了长生手里:“二京回乡下去了,这是贺兰公子的,以后都由你来送。”叶长生接过,黝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繁声苑,白莲摇曳,碧水连天。
  这要是在十多年前,本是叶家少主,叶笙的院子。那个传说中如天神一般的少年少时喜欢莲花,叶君山便叫人镂空了整个繁声苑,引入附近勺河的水,并在水上驾上了这回廊水榭。如今住在这儿的是贺兰容华――叶笙的师傅。
  叶长生小心翼翼地托着盘子,行在回廊之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跌了下去。这院子冷冷清清的,几乎没有下人,微风掠过水面,吹起一波一波的觳纹。
  她绕过几道亭子,在一间小厢房门前停下,伸出一只手敲了敲门:“有人在吗?”房内静悄悄地,一点动静也没有。叶长生用力一推,门“哗”地一声开了,慢慢走了进去,长生微微别开眼,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墙上的画,案边的砚台,帷幕的颜色,床边的银边吊兰长得茂密极了,它们无辜地仿佛自己不曾离开。
  案上有一幅画,一个少年长身而立目光冷漠,面容俊美,身后是大片大片绵延不断如月色般皎洁的莲花。
  叶长生的手一抖,双眸垂下,长长地睫毛有些颤抖。
  “你是谁?”一个淡淡地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长生低下头,轻声说道:“小的是给公子送汤来的。”
  “放下吧。”叶长生缓缓抬了头,眼前的男子眉目如画,一席月白色的长袍,仙人一般,一点没有烟火气息。岁月与他不过是单纯的日复一日。
  男子淡淡地说:“下去吧。”叶长生笑了笑,指着案上的小砂锅:“小的还得等公子用完,公子这儿没有下人,这些东西总不能让您送回厨房吧。”男子打开桌上的汤,拿起一旁的勺子,慢慢地喝了几勺,放下,用一块白色的绢布擦了擦手。示意长生可以搬走了。
  叶长生躬身上前,收拾了碗筷,转身退下。
  男子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有些愣神。一个伙房的下人,他的手虽然跟他的脸一样黑,却并不像个干粗活的手。
  叶长生离开繁声苑,随处找了个地方丢了碗筷,洗去了黑漆漆的脸,蒙上面换上黑衣,今夜她要寻找一样东西。
  繁声苑,东厢
  一个黑影迅速地闪了进去,走至书案烛台,轻轻向左一旋,“哗”地一声,暗间的门被打开,里面竟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你在找什么?”一个声音淡淡地响起。
  叶长生暗叫糟糕,忙抽身离去,“唰”地眼前一排银针已至。止步抽回,鼻尖一阵甜腥的香气。马上憋住呼吸,纵身向着窗口越去,偷偷潜入水中。
  过了许久,她才爬上岸,跌跌撞撞地走到一个山洞里,头昏昏沉沉的,长生知道自己定是刚才吸入了毒气,她嘴边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自己仍躲不过死,费力地睁开眼,这个山洞自己小时候最爱来了,每次爹逼自己练武,逼着自己要变强,自己总爱偷偷地跑这儿来的。
  还有师傅,那个水榭荷边一席月白长袍,笑容如月色般美好的男子。
  原来一切都是假象,什么都是空的,到头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执念。
  眼前越来越模糊,头越来越沉,四周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时光回溯,仿佛自己又看见那一大片绵延不绝的莲花前,温柔地笑着的师傅,他伸出手,轻轻地说:“笙儿,过来。”

  莲花十里柳塘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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