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15/58页


  一轮明月如霜,泻了一天一地的银辉,月下清水莲花,荷叶婆娑,花影翩然,光影如雪。 清澈的水面倒映着明月,木桥静立,涧水粼粼。
  月下一男子月白长袍,轻轻地撩开柳枝兰叶,在一个假山洞前停了下来,缓缓走近山洞中那个黑色的人影,略有颤抖的手扶上了那人的侧脸,拉下蒙面的黑布,朦胧的月色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消失了从前的骄傲,冷漠变得温和而恬淡。
  男子伸出手将那人温柔地抱在怀里。垂着双眸,长睫轻颤,眼中露出一抹温情,低声呢喃:“笙儿……”
  脑中一片空明,当叶长生睁开双眼,视线所及那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时,便知道自己没有死。
  贺兰容华似乎也发现她已醒来,缓缓转过身,从窗前走过来,小心地端起桌案上的一碗黑糊糊的药,坐在床边,示意她喝下。
  长生轻轻地推开汤匙,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贺兰容华只是淡淡地笑,柔声道:“连师父也不叫了吗?”
  轻轻地来回划开碗里的草药,房中弥漫着浓浓的药香。
  “仁义山庄那晚,你晕倒在回廊上,我只当是一个与你相似的人,可我摸到你的脉,是陈年旧伤,我便有些怀疑,却也只是怀疑。不久我们就回到江陵。那日你来送药,你的手令我起了疑,再则,你若是第一次来这个院子,又怎么会对这里如此熟悉,连弯路也没走。”
  缓缓抬起头,看着长生的眼睛,温和地说:“令我确定的便是你打开那个暗格,你要取阴门令吗?”
  长生忽然轻轻地笑了,对上那双温柔淡漠的眼睛,沙哑地说:“不知师傅能否看在过去师徒一场的份上将阴门令还给徒儿。既然叶笙已死还是让死者安息的好。”
  一阵风吹来,烛光跳跃了一下,贺兰起身轻轻地关上窗门,本就不大的房中,柔和的烛光下一袭落寞的背影。
  “我答应你,不会告诉叶君山的。可是阴门令,恕我无能为力,已经不在这里了。”
  叶长生起了身,脚步仍有些虚浮,甩了甩头,拱手道:“多谢师傅。”
  推开门,瞬步身移,隐如茫茫夜色之中,不曾回头。
  叶长生不知道自己这是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八年过去了,府中很多地方都变了样儿,下人也多是生面孔,八年间自己再没踏上江陵的土地,她是真的没想要再回来的。
  这里有着她最美好的回忆,也有她一生也甩不掉的噩梦。
  少年不识愁滋味,曾经的叶笙是那样的骄傲,立在众人之上,睥睨天下,飞扬一笑,张扬着毫无隐藏的雄心与抱负建功立业,无人不随之振臂高呼。
  叶笙有武林盟主的大侠父亲,有仙人之姿的师傅,有疼爱他的母亲,忠叔,誓死追随他的伙伴,只是一夜之间,好像所有人都将他抛弃了,一切的一切化为泡影,如镜花水月般不可触摸,如流失的这八年光阴不再回来。
  贺兰容华坐在床上,抚摸着床单的余温略有些发愣,很久以后,他淡淡地笑了,一滴温热的泪水划过脸庞,她没有死,这已经太够了……
  等到长生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后院的一棵大槐树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淡淡地笑,因为这里地势偏僻,总是没有人来的,小时候的自己调皮,仗着自己轻功好,总爱躲在槐树里,让大人找,结果每次,无论自己藏在哪里,师傅总能找到,淡淡地笑着唤自己回家。
  爹只有自己一个孩子,从小就一再对自己说,他的孩子才是以后能继承叶家的人,不容她软弱,不容她调皮,她的武功一定要是最好的,她的功课也一定得是最好的,她甚至要忘记自己是一个女孩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叶笙这个名字已经成为江湖人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传说。
  只是那疼爱她的母亲,每次看她的眼神却是越来越令她不解。
  树影婆娑,树叶一阵轻颤,长生再抬头时,树上已然多了一个人,绛衣轻纱,魔魅妖娆,那人轻笑。
  “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
  长生淡淡一笑:“还不错。”
  “哦?”李凰音挑起眉毛,似是不信,“叶门主可真是个大度的人呢。你当真一点也不恨?”
  长生缓声道:“李楼主三番五次提醒在下,莫不是害怕叶某忘了那一剑之仇?”
  绯影一闪,李凰音人已至长生跟前,似笑非笑:“我可是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你杀了你亲生父亲……”
  叶长生面色苍白,月光照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仿佛透了明。
  许久她终于开了口:“李凰音,你很可悲。”
  李凰音站在她面前,他的鼻尖就快碰上她的,冷冷地说:“你说什么。”
  叶长生微微一笑,目光璀璨:“难道你已经寂寞到要一个死了八年的人再次上了落阳崖与你对决吗?你不折手段的到了楼主之位,为何不珍惜呢,不会太久,武林大派便会联接攻打落阳楼,你还是想想如何解决了他们吧。 ”
  李凰音眯起双眼,夜风无声,衣带纷飞,他们的头发缠绕在一起,发带素白,月华如水,白衣红衫,玉容天仪。如斯情景,如诗如画。
  “落阳楼与我不过是当年一时兴起得来的玩物罢了,若是有人稀罕,只要他强过我,拿去便是。”伸出手拂过长生颊边发丝,“还是……你不舍得你父亲一手建起的心血呢。”
  一刹那的静止,二人突然齐齐后退,一个微微喘息,一个脸色略变,二人都使出了绝招。只是现在看来,若是坚持,只有两败俱伤的结果。
  李凰音饶有趣味地看着叶长生,一笑:“不愧是叶门主,便是如今,杀你也不是那么容易。”
  叶长生缓声道:“李楼主过奖。”
  “后会有期。”李凰音几个踏步,飞身至外,便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一早,小麻子便被“笃笃”的敲门声吵醒,顶着一头乱发,开了门,小麻子惨叫一声,络腮汤勺兄的汤勺已随后而至:“你这个光吃饭不干活的黑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赖在床上,叶家请你来不是让你当少爷的,还不快去干活。”
  小麻子连连称是,对准了络腮橱子的缝隙冲了出去,到了厨房,老宋又端给他一锅汤:“这是白秋灵白姑娘的,快送去。”
  长生欲哭无泪,为什么自己要送两个人的饭。不及自己抱怨,络腮橱子拿着勺子气势汹汹地向厨房赶来,身子一颤,端了锅就溜。
  长生立在廊前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进来。”
  长生推开门,进了屋子,眉头不自觉地一皱,里头居然有三个人,白秋灵与贺兰华容面对面地坐着,桌上摆了许多针灸药瓶。凌白羽立在一旁,神色紧张,不住地朝白秋灵看。
  她低了头,向前走过去,她甚至能感觉那三人皆抬头看着他。
  突然脑袋一阵晕眩,视线变得模糊,长生使劲地眨了眨眼,将一锅汤放在大约是白秋灵的面前,手上一个不稳,“砰”白沙锅就这么摔在了地上。
  长生心里叹息,可惜了这么一锅银耳莲心汤。
  凌白羽急急忙忙问白秋灵烫着没,转过头,两眼通红地瞪着叶长生:“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下人,端锅汤也不会吗?”
  白秋灵拉住,他示意自己没事,可他哪会罢休,扬起手正要一个巴掌。
  贺兰容华牵起长生的手,轻轻地把她护在身后,淡淡地说道:“白羽,你失态了。”
  牵着长生从容地向门外走去,凌白羽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激动,只是一回头看见白秋灵的脸,便什么也不顾了。
  白秋灵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一锅汤,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片刻的失神。
  繁声苑
  贺兰拿起药膏,轻轻地擦着长生略有发红的手背,药膏是黑色的,涂上去清清凉凉地很舒服,顿时没了刚才火辣辣的感觉。
  二人都没有说话,长生别过头看向窗口的那盆银边吊兰,贺兰容华一遍一遍地给她上着药。
  终于长生看着自己裹着厚厚纱布的手,喃喃地说:“太厚了,我还要干活呢。”
  贺兰垂下双眸,平缓地说:“我不知道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但是你的身体……你知道的,你,可以不必呆在那里…… ”
  长生温和地笑了:“多谢师傅关心,只是时日无多,有些事情还是得去做。”
  贺兰的心一紧,只能看着她离去。
  长生认认真真地扫着地,连石磨与木桩的间隙都没放过,络腮橱子看了说不定不仅不敲自己脑袋,还会赞赏一番。
  果真,说曹操曹操到,络腮橱子满脸乐呵地走了过来,无限和蔼地拍了拍叶长生孱弱的肩膀:“小麻子啊,今后你可以不用在厨房了,贺兰公子说你很伶俐,就要了你去繁声苑,这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你,你看看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还不乐意了?真看不出你有哪里伶俐了,你今儿要是不去,这伙房你也别待了,咱这小庙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长生连连赔笑,称自己实在愿意,方才那是被着巨大的喜讯吓傻了,一会儿卷了铺盖定会欣然前往。
  白莲摇曳,碧水连天。清水莲花,光影如雪。
  长生拿着一个小蓝色粗布包裹,慢吞吞地走去,就这么成了繁声苑八年以来第一个下人。

  流景一何速,年华不可追

  穆嵘堂是叶府上厅主客堂,结构简朴,却装雕大气,予人庄严肃穆之感。
  叶君山立于堂上,散发着一种慑人的气魄,有如高高在上俯视着山河万民的王者。面前是江湖八大派十大帮,还有各武林世家,山庄游侠。
  举杯,肃声道:“八年前,落阳楼一战,死去无数英雄豪杰,老夫亦痛失爱子。近日此邪教又起,兴风作浪祸害江湖,谁欲与老夫一同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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