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18/58页


  来人见了他们,也微微一愣,随即上前抱拳笑道:“凌堂主,白姑娘。”转眼看见二人身后的叶长生,微有一闪的错楞,“叶,叶……姑娘。”
  楼上人的人并不多,贾绫心道,已是傍晚时分,朱鸾独自一人前来这临江楼自斟自浊倒也风雅,还真对的上那翩翩公子的名头。想起前几天住在叶府偶然听得众人议论道,这当年的皇商公子如今已是叶君山的左膀右臂,年纪虽轻却有着一身好武艺,办事稳妥行事果断,深得叶君山器重。
  瞥眼见叶长生笑吟吟道:“原是朱二公子啊,朱二公子一人来喝酒啊?啊……”不等朱鸾回答,环视一圈又说,“不如咱们来拼桌吧!”
  一手抓住了白秋灵的袖子,拉着她就往窗边走,凌白羽一个探手欲截其径,不料叶长生又回转身招呼了朱鸾同往,一来一回便落了空。
  不待他疑惑,只觉身形一个不稳也被叶长生拉了去。
  贾绫托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碗,望着对面唤了小二要了三大坛白酒点了慢慢一桌小菜的叶长生,那样子好像挺高兴。大有李太白五花马千金裘换美酒的架势。
  几轮酒下肚,众人眼睛发亮面红耳赤,话亦多了起来。白秋灵虽是女子,看似柔弱,酒量倒是不小,一杯接着一杯只是闷闷喝着。
  一坊间女子,腰系青花布手巾,头梳高髻,大约是为客换汤斟酒,不呼自来,报了琵琶,到筵前吹弹歌唱。
  这些人是靠客人给小钱物打发走的,朱鸾正要掏钱,叶长生拉住了他的袖子,微笑道:“让她唱吧。”
  调弦转轴,几行清冽葱翠的音如得耳来。
  那女子悠悠唱到:“身外闲愁空满,眼中欢事常稀。明年应赋送君诗。细从今夜数,相会几多时。 浅酒欲邀谁劝,深情惟有君知。东溪春近好同归。柳垂江上影,梅谢雪中枝。”
  夜风徐徐,拂过面来,吹走一些燥热。琴声幽怨,余音袅袅,好一曲“临江仙”。
  长生十分不解这琵琶女平日里是怎么打着赏的,就说她偏偏挑了这了一桌原本虽不热闹却也不惨淡的地方唱了这么首哀怨的曲子。应景吗?叶长生无奈地笑笑,她本就没喝酒,思绪被这绕梁的琴声吹散。飘散在江陵的夜里。
  长生望着阑外的寂寥星辰与那一轮格外清亮耀眼的明月,携了手中茶杯走出楼台。
  白秋灵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叶长生,饮尽杯中酒,起身,亦随了出去。
  长生见了来人也不吃惊,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白秋灵走到她身边,望着江中明月的倒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喃喃道:“若是他能像你这样对我笑……我,我就……我也不会……”
  转过头看着叶长生,蓦地干笑一声,黯黯道:“姑娘可否听我说一个故事……”
  长生点点头。
  “有一个姑娘从小就喜欢一位世伯家的小公子,那姑娘自认为自己娇俏可人,那位公子定像其他男孩儿一样会喜欢自己。渐渐地她才发现他眼中除了习武便是天下,从来没有自己的影子。他与一众弟兄们言笑晏晏,却就是不明白那女子的心思。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五年过去了。他们成了好友,虽然不是唯一,但他们也有愉快的过往。知道有一天,有一个人找上了她,给了她一瓶药,告诉她如果她不想他白白送死……如果,如果此后,她想与他厮守相伴,就,就喂他吃下……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她知道可能不会是真的,可是……可是她想试一试,若是毒药,大不了自己也随他去了。可是,可是……他居然不见了! 他宁愿强行逼出体内的毒素也不要留下来,跟我一起……我,我……”
  白秋灵捂住脸,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长生摇了摇头怜惜地看着她:“他不对你笑,自是因为他不是那个伴你终身,执手偕老的人。你毁了他,他若是死了,你还活着。就算你随他而去,黄泉之下,他亦未必领你的情。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你过得如何?”
  白秋灵缓缓放下双手,她迷茫了,这八年来自己鲜少出门,没有勇气自尽,亦没有勇气活着面对故人。望着桌旁与贾绫朱鸾拼得烂醉的凌白羽,没了往常的冷厉,一只手推壤着贾绫,一只手仍是一杯一杯的酒往嘴边送。顿时破涕为笑。
  这么多年来,只有他一直明里暗地护着自己,他的心思或许她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知道,只是那时的自己除了叶笙,眼里容不下任何人。
  够了吗?自己背负了八年的罪孽,是时候放下了吗?
  她困惑了,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叶长生,那双琉璃色晶亮的双眼里,流露出的是恬淡与安然。
  相顾无言,彼此出神。唯有一声轻叹。这样的时光也不知何时才能有了。
  道别的时候没有悲戚,众人喝的烂醉,拉拉扯扯地出了客栈,临了站在街口各自散去,朱鸾被寻来的下人接走,白秋灵亦扶着凌白羽回了白家行馆。薄雾漫漫,夜沉如水,长生站在空无一人的襄平大街上,蓦地发现自己竟是无处可去。
  颠了颠趴在背上的贾绫,笑得有些苦涩,临江楼只席不宿,看来找个住处才是当务之急。

  一场愁梦酒醒时

  五月廿一,天色清明爽朗,一片澄净。
  偶有鸟鸣声声,惊醒梦中人。
  陵江客栈从来没像今日这么热闹过,台前满满地站了几十个青衣汉子,持剑而立神情肃穆。还不带上外头将客栈围了三五圈的。眼尖的一看那行头和腰牌便知这些都是叶府的人。
  他们只是静静地立着,偏生堵着了门口,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亦出不去。
  掌柜的叫苦不迭,这些个大神究竟是谁给请来的,不论他好说歹说,就是寒着一张棺材脸,一声不吭,半点儿没有要挪一步的意思。
  无奈之下提了壶小酒,退到后堂,眼不见为净。
  叶长生打着哈欠开了门,越过栏杆但见楼下青压压的一片,好不齐整。揉了揉眼睛,抬步就想缩回房内。
  门外等候之人见长生出了房门,恭恭敬敬地上前,拱手道:“属下奉命,请叶神医贾公子移步叶府。”
  叶长生把着门,诺诺地问道:“这位兄台,不知过府是为何事?”
  那青衣人抱拳道:“叶夫人身染怪疾。药石无效,盟主听闻神医在此,故差我等前往”
  叶长生了然般点点头,“砰”的一声迅速地关了门,门外二人显然被这突发的状况懵了神,呆愣了半日,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问道:“神医可是在收拾行装?”
  房内静悄悄地毫无声响。
  二人方觉不对,齐力将门撞破,房内早已是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没有。
  想起盟主之前额嘱托,心下一阵忐忑,一个飞身跃出窗外,一人下了楼,带了人,分头追寻。
  掌柜的从后堂探了探脑袋,缓了一口气,总算是走了。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陵江客栈二楼的某间屋子的房门后闪出一个人来。 叶长生拍拍衣服,自己悄悄藏在门后,那二人撞了门见房中人已不见,一时慌张,搜房一圈,连床底也扒开了看,就是没有翻一翻自己撞开的那扇门。
  叶长生拍了拍胸脯,看来江陵是呆不下去了。猛的想起贾绫,暗叫糟糕,忙潜入贾绫房前。轻轻一推,门居然是开着的,床上被单凌乱,没有人。
  事情有些不妙,叶长生摸了摸怀中之物,蹙了眉头。心理念叨,即使如此,贾大少还是自求多福吧,叶君山未寻着自己,且不论其去向如何,就算落在他之手,也未必会动贾绫一个局外人,且黄邱逸仍在叶府,有他护着应当无事。
  此地不宜久留,留神看了看窗对面,隔过一条窄窄的弄堂,便是一家青楼,昨晚闹腾得慌,现在日头还早,大致姑娘们都在歇息,倒也安静。
  叶长生上了窗,一跃致对面阁楼,轻轻地入了一间屋子。这房间虽小,东西倒不少,妆奁衣橱琵琶月琴堆满了本就不宽裕的阁楼。
  叶长生打开衣箱,里头的衣裳绛红桃红绯红石榴红……总之亮晃晃的无不喜庆,皆是绸质轻衫,偶尔牡丹花纹,十分精致妖艳。
  长生挑了一件银红的长裙,外着绛红色胧烟轻纱,拿了妆奁上的胭脂水粉胡乱朝脸上抹了一通。
  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看见一个妖怪模样的人映在镜中,朱唇如血,目似秋波,两颊酡红。就是她自己半夜照了镜子也会吓了一跳。
  将换下的衣裳与衣中之物放入包裹,提在手上。想了想复又拿出取下的头带缠在手中,在条案上捡了把团扇,便欣欣然出了门去。
  时渐巳时,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叶长生手持团扇压低了唇鼻,施施然地走在路上,耳边传来细细簌簌路人的低语。
  “那是哪家院子里头的,大白天的就出来做生意。”
  “嘿嘿……身板还不错……”
  叶长生莞尔一笑,就差转过身去眼送秋波,一甩云袖,道声客官记得来。
  看来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换了一身萝纱裙是万万没有人将她看做那个江湖第一神医了。
  抬头望见坊前拐角处,一队青衣人正细细地打量过往行人。
  叶长生眉头眉头一紧,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方向,正要朝侧路小巷走去,不料身后一人朗声道:“这位姑娘,留步。”
  叶长生未停,扇子压的更低,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形势岌岌可危。
  回过头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顾盼一笑,叶长生朝着那人招了招手:“这位爷,您是叫奴家吗?”
  不待他回答,叶长生便要奔过去,除去扇子遮挡的脸上歪歪斜斜地涂满了胭脂。
  青衣人不由得嘴角一抽,连连摆手,虽说可疑之人不可放过,但这等无知娼妓又怎会是名震江湖的第一神医。
  正要赶她走,不料一赭色布衣,年约四旬的男子尾随而至,此人正是江湖人称“银枪百炼”的刘彦德。枪法如神,单手抡抢,飞转如轮。立于瓢泼之下,亦是滴水不进,反弹如雨。
  此人五年前投入叶君山门下,为人谨慎,生性多疑,却深得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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