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19/58页


  青衣人忙拱手,瞥了那女子一眼,轻声道:“只是个娼妓。”
  刘彦德眯起双眼,声音粗犷,一把拉住叶长生的手臂:“既是青楼女子,为何鬼鬼祟祟见人就跑……”
  那女子正要回答,冷不丁身后闪出一个人,一把将她抱住,跃了几个墙头便不见了踪影。
  刘彦德面无表情地拦住身旁正要追去的人,方才只看见那男子布衣缁衫约莫四十来岁,一晃眼便没了踪迹,此等功力连他也自叹不如。追上了也未必是对手,是该上报盟主,阴沉着脸便跨步离开了。
  青衣人见状亦红了脸,一声不吭地也跟着走了。
  那男人仍旧搂着叶长生,几个起落便在一处巷口停下。此人袖头污秽不堪,蒜鼻鼠眼,胡子拉碴一口带着浓浓口音的强调,咳嗽几声讪讪道:“小老儿姓张,家就在前头,不知姑娘……”
  叶长生温和地笑了笑,顺势执扇掩了大半张脸,道:“张老爷,那就劳烦带路了。”
  那小老头亦笑了笑,摆手道:“姑娘唤我老张就成。”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那老张频频回头,不时地说着话。
  长生只是淡淡地笑着,偶尔应上几句,二人走街穿巷,入了一户小宅院。
  院子不大,十步就可以走完,庭前载了几棵树,枝繁叶茂已经盖过了屋顶。
  那男人讪讪道:“姑娘要不要喝水?”说完,转身就要倒水去。拿着杯子的手却是与脸上的褐黄不同,覆着大块大块的斑。
  叶长生接过杯子,漫不经心道:“方才多谢老张替我解围,您的身手不凡呐。”
  老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褐黄的脸上起了满满的褶子:“年轻时候学来防身的……我在一旁都看见了,我,我怕那些个人欺负姑娘,姑娘长的……像我媳妇。”
  叶长生不觉“扑哧”一声,喷了口水,呛声道:“你,你媳妇呢?”
  老张神色黯然,叹道:“好多年前就死了。”
  长生默然,帝王将相,英雄豪杰,谁都有悲戚的过往。
  老张替叶长生加了水,问道:“姑娘呢,怎的会被两个男人堵上。”
  叶长生扣着杯子垂眸不语,老张连连摆手:“姑娘有难言之隐我便不问了。”
  叶长生凄声道:“那年长的是我大伯,家父死后,占了我家田产,那年轻的便是上门提亲的,大伯收了好些聘礼,要我过去做小,我便逃了。”
  那老张半晌未出声,叹口气道,姑娘命苦。抬起头道:“姑娘若不嫌弃,大可在此住下。”
  道了谢,叶长生环视一圈,目光所及几把简单的交椅,一色套几,墙角立着一架圆角柜和多宝格。 摸了摸自己唰唰掉粉的脸道:“我想洗把脸。”
  这宅子虽不大,东西倒也齐全,老张也颇细心,脸巾面盆皂角都准备好了,痛痛快快地洗把脸,但觉神清气爽,脸上也没了粘糊糊的东西。
  倒了水擦干手,起身看见老张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顺口问了句:“最近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张眉头一蹙思索半日道:“没有啊。”
  叶长生心下一沉,时隔这么久,叶君山不可能还未发现暗格里的东西不见了,至今毫无动静,莫非他已知是谁所得亦或是,本就想借此引出知情者。
  而恰恰这时,请自己去叶府看病……
  若是投石问路,难说自己便是那块石子。若是他已经怀疑自己,却是从何得知。
  老张见叶长生神色凝重,向前走了几步,道:“姑娘不必害怕,若是姑娘怕大伯发难,只消住下便是。”
  叶长生一脸愠色推脱道:“若是连累了老张你,便不好了。”
  老张凛然道:“我与姑娘投缘,便帮了姑娘这一回。”
  忽而想起什么,转身边走边说:“姑娘一定饿了,我给姑娘做饭去。”
  叶长生看着老张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不多时,老张便端上了几个小菜,皆是清一色的素菜素汤。并十分热情地为叶长生盛了半碗汤。
  叶长生观察一番道:“会不会太淡了。”
  老张闻言,拿了个汤匙喝了一口,又换了双筷子尝了剩下的菜,疑惑道:“不咸也不淡,正好啊……”
  叶长生一脸歉然:“啊,那是我眼花了。”方拿起筷子夹了一些青菜,出乎意料味道竟是非常之好。忙招呼老张坐下一起吃。
  若是贾绫在此定会笑得前翻后仰,此等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叶长生也说得出口,问题是说出口了也竟没有人疑惑叶长生的咸淡是用眼神看出来的。
  那老头却是丝毫未有疑虑,坐下一同吃起来。
  这老张原是一个药房伙计,运送药材,一年倒是有大把时间不在家,来往于江陵颖昌之间,年轻时还是个镖师。
  叶长生喝着汤,淡淡地说:“尊夫人定是温柔贤惠吧。”
  老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凶着咧,又不爱理人,倔得慌,得捧着她,不顺意了就一个人离了家,每次都得我去找。”
  此情此景,叶长生不由得心下感叹,原来这老张亦是个能疼人的。别的不说,光烧的这一手好菜,得是拿了多少次勺铲给练出来的。
  叶长生顿了顿,缓声道:“小时候,我恼了也爱藏起来,其实气早就消了,只是,想被人找到罢了。”
  老张憨憨地笑了,搓着一双手。忽的问道:“姑娘还有别的亲人不?若是去投亲,还好有个照料啊。”
  长生默然,叹了一口气:“在下还有个小兄弟,半路失散了。”
  “姑娘莫慌,”老张道,“姑娘与那小兄弟是在何处失散的,我张我去瞧一瞧。”
  叶长生感激道:“我那小兄弟机灵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大伯应当不会亏待他,只要我不回去,便是相安无事。”心想只要她不回去,纵然叶君山有千种办法,也不得处使。
  打了个饱嗝,端了剩下的小半碗汤,勉为其难地喝完,皱了皱眉头长叹一声,贾绫啊贾绫,你遇人不淑,也唯有自求多福了……

  荆城出晚霞

  叶长生认为自己是万万没有诸如认床这等娇滴滴的习惯的,但这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一日过后她的确是失眠了。
  披上衣服,支起窗,伏在窗台上吹吹凉风。随意瞥了一眼,窗前不远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叶长生搓了搓眼睛,不是老张还会有谁,不禁感叹,这花前月下的雅事老张也是会享受的。
  敲了敲窗棂,叶长生微微一笑:“可巧,老张也是起来看夜色的?”
  窗外暗处传来老张嘿嘿的笑声:“可不是嘛,都是老习惯了。”
  长生不解挑了挑眉毛:“哦?”
  老张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很久了,一直在想,人死了是不是真就什么都没了,白天回不来,晚上总会出现吧……没有由头,只是睡不着,就出来看看。”
  长生不由想起老张那据说长的与自己相似的夫人,估摸着这老张多半是犯了相思吧,暂且不论自己究竟像不像这老张的媳妇,在他身上,倒还真有一丝自己言表不出的亲切。
  望着那夜色中一团黑色的身影,叶长生摇摇头,合上窗棂,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日一早
  叶长生起了身,出门便见桌上已摆了热腾腾的早点,慢吞吞地坐下吃了几口,不由叹道,人不可貌相,一脸褶子,胡子拉碴的老张头厨艺真好的没话说。
  院子里传来“踢踢踏踏”的声响,叶长生探了脑袋,见老张牵了匹马开门进了院子。清晨的阳光下,一个伛偻瘦小的身影正仔仔细细地驾着马鞍,一边拍着马背,安抚吭哧吭哧打着响鼻的老马。
  大约是感觉到了有人窥视,老张向屋里看过来,憨憨地笑了笑。
  叶长生指着马问道:“这是?”
  老张瞥了一眼院中央的马车,又拍了拍马脖子道:“这可是吃饭的活计,就靠它给我运药材咧。”
  叶长生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好马,好马。”
  老张似乎很忙,从早上出了门,便一直没有回来,只是临走前交代了声锅里焖着午饭。
  叶长生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靠着门栏,手中把玩着一个白底金纹的小瓷瓶。打开瓶塞嗅了嗅,那是一股隐隐约约冰雪寒冽的味道。这世间人人都想争夺的东西,人人都望据为己有,可当真得到了,却是无人敢用。传闻繁复,泊仙又只有一颗,吃下得道抑或入狱,无人得知,亦不愿试之于他人。
  淡淡一笑收入怀中,慢慢踱至马厩旁,拍了拍马背柔声道:“好马儿,随我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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