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22/58页


  “啊……”长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地说:“白鸢说给我们焖了汤……”
  似乎过了很久,直到一只温暖的手牵起自己,有些轻颤却是不容她挣脱,拉着他向前走去,前方响起他清风般的声音:“好,我们回去……”
  星夜浩瀚,蛙声成片。
  虽然白鸢炖的是莲子猪心安神汤,叶长生躺在床上裹着棉被又翻了个个儿,愣是没睡着,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干脆起来倒了杯水,在房中跺了几步,开了门,决定不负如此美好的星光,出去走走。
  恍惚记起白日里白鸢给她指过程二荣屋子的方位,慢慢悠悠地晃荡了去。
  “一 二三四五……十三……”拐过游手抄廊,向西面走,当数到第十三步的时候,叶长生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据说程二荣死后,大家觉得晦气便都没有动他的遗物,也没有进过他的房间。
  长生摸索着点了一盏灯,在昏黄跳动的烛光下,房内黑影斑驳,影随人动。
  大致是多日未有开门,屋内的气味儿有些沉闷,还带了一些潮腐。这是一间很简单的屋子,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张略窄的小床,床前两双旧布鞋,一个铜盆,窗下一张半旧小案上堆满了书——不难看出,这程二荣的确是个好学的人。
  长生将蜡烛放在桌案上,颇有兴趣地开始翻桌上的那些书。其中有一本特别厚,书页也起了角,似乎是被人常常翻阅。长生抽了出来凑近烛光,暗黄的封底上有几个大篆字——“营法造式”。
  长生有些印象,这书似乎是一个叫李诫的在两浙工匠喻皓的《木经》的基础上编入,前不久又由宋将作监奉敕编修,是一部工匠设计、施工规范的书。
  翻了几页,里头介绍了一些材份,画了许多横梁立柱。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正要放回去,从中滑落了什么东西,长生捡了起来,那是一本很薄的深色封的书,奇怪的是上面没有书名。轻轻地翻开,才发觉某页里还夹了一张纸。
  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不难看出纸上画的是一座桥,而且似乎看着很是眼熟。 长生思量这莫不是这世上的桥长的都太过相似的缘故,直到看见画上桥头的一棵树,方有些恍然大悟——这不正是汝阳桥吗。
  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将这张纸夹到一旁,若是真的像人们说的是桥神作怪,自己可不要糊里糊涂被连累。
  翻了一页那本无名书,扉页上写了四个小字——“鲁班禳解”。
  “禳”是驱除邪恶的祭祀,而这“禳解”……大概就是说祈祷神灵,以求消解灾祸吧。又翻了几页,书里头说了各式各样的祁禳术法,而这一些的术法多与民居家宅,庙堂建筑有关。
  突然发现有一页被折了起来,长生抚平了页角,泛黄的纸张上入目的是一张插图与几多行小字。长生轻轻地读了出来——“打生樁”。
  快速地看完那几列小字,长生有些发冷,只觉得脊背阴测测地,收起那本书和纸,咽了口口水,拿着灯一溜烟跑了。
  第二天早上
  “叶姑娘,快点快点。”白鸢此时显然十分高兴,两眼放光,脸上是浓浓的两抹红二团。 一手招呼叶长生,一手挽着一个小竹篾篮子。篮子里头里头放了几捆香。
  “啊……”叶长生正在看路边的小摊,闻言转过头来,一脸歉然地看向前方兴高采烈的白鸢。见她如此雀跃,自己也不好扫兴,快步走了过去。
  据白鸢说她是去桥神庙还愿的,见她满脸娇羞少女怀春的模样,叶长生正待溜出口的疑问生生给咽了下去,到了嘴边便成:“这桥神庙真的如此灵验?”
  白鸢连连点头,一脸虔诚道:“听人说过,咱们长桥镇的桥神庙从前是建在镇西头的,因为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地,是座荒庙,可是三十年前,里正给翻新了,还迁到了镇东,就是现在的桥神庙,可灵验了,这不都几十年了,香火一直旺着呢。”
  叶长生似是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无比赞赏道:“这桥神真真是造福一方百姓呐。”
  小丫头更加起了兴致,一路上叨叨不休地数着神迹,例如镇头买豆腐的的张阿婆不见了一个簸箕,拜了桥神后回去立马发现东西就搁在石磨底下:隔壁老钟家的大妞,愣是二十八了还不见人来提亲,家人急了,齐齐拜了桥神,过了一个月,邻镇的张秀才就来提亲了:还有刘大爷,张大叔,县太爷的二夫人……总之,桥神神迹无时不有,无处不在。
  长桥镇本也不大,一路上有白鸢絮絮叨叨,几步过后便也到了传闻中的桥神庙。
  说这桥神庙是长桥镇的圣地也不为过,此时香烟缭绕,络绎不绝的香客赶到这里,他们双手合十,神情很是肃穆。
  这座半新的寺庙在朦胧烟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隐藏在古籍中的符咒,显得有些沉寂与诡异。
  白鸢自去上香,叶长生便四下里走了走,绕过庙前的四脚青铜大香炉,进了庙门,青砖石板地,柱子都漆着红漆,大约是有些久远,颜色有些暗沉。正对着的是两座一人高的桥神像,一左一右立在香案之上:不是慈眉善目的菩萨,也不是青面獠牙的夜叉——倒是颇有些观音身侧童男童女的味道。 庙顶很高,繁花缛纹令人眼花缭乱,相对地叶长生却丝毫未觉得开阔,反而有些异常的压抑。
  叶长生颇有兴趣地绕着神走了一圈,诚然叹道这桥神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两小童身穿红衣,拱手而立面容可亲,实在看不出与汝阳桥上那座石拱桥有什么瓜葛,衡量之下,伸出一只手戳了戳。
  突然后堂处,一庙祝模样的布衣道人闪了出来,目光凛凛,神情戒备地盯着叶长生——和她的那根指头道:“这位姑娘,可不要冒犯了桥神。”
  讪讪地缩回手,叶长生一脸歉然,连连摆手,示意自己绝对没有要冒犯桥神的念头。诺诺地说:“我只是想看那神像后面的字……”
  那布衣人道人微眯双眼,压低了声音缓缓地道:“姑娘眼花了,哪来的字……”
  “就是……”
  叶长生正待回答,白鸢挎着篮子笑吟吟地插了进来:“这不是柯先生吗,又见着您了。”一边还拉了她的手热切地介绍:“这是叶姑娘,这几日正在府上做客呢。”
  那位“柯先生”略点了点头,又瞥了一眼叶长生拂袖而去。
  白鸢疑惑地问道:“方才叶姑娘可是在与柯先生在说话?你们认识?”
  叶长生思量了一下,觉得还是不把刚才的事说与这位虔诚的桥神信徒听为好,顿了一顿,微笑着点点头。
  果真,白鸢见她点了点头,便咧嘴乐呵开了,眼珠儿一转绘声绘色地说道:“叶姑娘你是不知道,这柯先生原先还是咱们府里头的人呢!”
  “哦?”长生疑惑。
  “唉,别看这柯先生现在年约半百,道袍素衫,我听府里的老人说啊,他年轻的时候可真真是个美男子呢,博学多才。哦,对了那二荣一得空便来这桥神庙请教先生呢。可惜了,来这儿做了庙祝,青灯相伴,一眨眼都几十年过去了……”
  长生想开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干咳了几声便闭了嘴,在白鸢叨叨声中二人一行回了府。
  花园之中
  “仙宫”的庭院自是开满鲜花,树木茂密十分高大,盆景花卉错落有致,看来就知花费许多心血。天色已渐渐暗下,叶长生方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肚里嘀咕,如今越发嘀咕——自己似乎不应当遣了白鸢独自逛花园,还是这么个没了日头的傍晚。这花草浓郁的庭院显得有些寂静恐怖。
  庭院中除了种满叶长生不认识的花草树木之外,尚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林中有一高耸物,在这青青翠翠风雅馥郁的庭院之中,显得十分突出。正要上前看个究竟,背后“忽的”吹来一阵阴风。叶长生脚步一移,身子侧转,拍了拍脑袋,喃喃自语道:“啊……还没吃饭……”慢吞吞地走了。
  身后假山之上,似乎有个黑影,轻颤了一下,看样子像是有些气急。
  叶长生慢悠悠地回了房,开了门便见桌上有一个白色小砂锅,掀了锅盖,顿时一阵猪肉炖粉条的香味儿飘了出来,慢吞吞地坐下,拿了一旁的筷子,插了一箸,尝了一小口,味道还不错,待她慢悠悠地吃完这锅粉条,天色已经沉沉地暗下来。拍了拍手,走到水盆旁梳洗一番,脱了鞋子便上床睡觉去了。
  虫鸣声声,夜沉寂寂。
  此时梁上一个黑影悄悄地飘了下来,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一步一步地向床前,目光一凛,劈手便一刀刺下。
  “哗”地一声,贺兰容华破门而入,黑衣人只觉右腰一阵麻酥感便再不得动弹。
  床上的叶长生掀了被子,起身一脸微笑地看着他道:“柯先生深夜亲自拜访,不知所谓何事?”
  黑衣人不语,只是眼中诧异恐惧之色一掠而过,穿好鞋子,叶长生慢腾腾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对着门口默然而立的贺兰容华与满脸骇色的白鸢轻轻地笑了笑:“白鸢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白鸢咽了口口水,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那琉璃色柔和的双眼,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夜风飒飒,长生望着窗外一霎星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语道玄机

  眼前的叶长生正规规矩矩地坐在小圆桌旁喝着水,一旁立着面无表情的贺兰容华。 床前还有个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的黑衣人。 李继先习惯性地抚了一把小山羊胡子,阴测测地说道:“敢问二位,能否给李某一个交代?”
  方才白鸢急冲冲地跑去他房中说是叶姑娘在房中遇害,要他快来看一看,谁道急忙赶了过来,却看见眼前这么一幅景象。
  不待长生回答,房门“哗啦”一声被踢了开。五六个衙差模样的人闯了进来,带头的魁梧大汉正是这长桥镇的巡捕郭大功。环视一周,这郭大功清了清嗓子,吼声如霹雳惊雷:“咳咳,快说!是谁报的案?”
  面对突然而至的不速之客,李继先显然是愣了一下,闻言眉头一簇,负手道:“这位官爷弄错了吧,本府一向安宁何来的报案一说。”
  “大胆刁民,胆敢来报假案!”郭大功大怒,狠狠地踢了一脚叶长生靠着的小园桌——不料,那圆桌却是丝毫未动,竟连桌面也没震上一震。
  叶长生“哇”地一声跳了起来,一边还拍拍胸口嚷嚷道:“ 真险真险……大人你在怎的胡乱发脾气。”
  这郭大功是个练家子,面上不动,心中早已大骇,方才离桌子最近的便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无形之中卸了自己那一腿的力道,就连桌上那杯中水都未曾荡漾,这得是多深厚的内力。
  手心冒了冷汗,面上却仍是肃然冷声道:“何人报的案?”
  叶长生向贺兰身旁移了移,拉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啊……是我。”
  贺兰容华似是微微一怔,垂下眼眸,面上仍是淡淡的,只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徒增一抹柔和。他抬起头,看着郭大功平缓地说道:“阁下请看床前那个黑衣人,便是今晚企图刺杀笙儿的凶手。”
  郭大功自觉是一镇捕头,刚刚被个小姑娘给唬住了,有些抹不下面子,抖了抖官靴,大踏步行至黑衣人身后,做了个手势,三两个捕快一拥而上将黑衣人的蒙面布扯了个干净。
  见到这黑衣人的真面目,一时间众人皆有些错楞,满偏厅刹时静悄悄的。
  “这,这……不是柯先生吗?” 白鸢结结巴巴地道出了众人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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