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23/58页


  郭大功回过神来,下摆一掀,朝椅子上大大咧咧一坐,挥手道:“杀人偿命,本捕头才不管你是谁呢,来人啊!把犯人给我押回衙门大牢――”
  “啊――”叶长生又伸了伸手,温和地说:“大人,那个……我还没死……”
  郭大功满面不耐烦,重重一拍案:“那就是报假案,扰乱公务,来人啊!把他们统统给我关到牢里去――”
  沉默半晌的李继先缓缓坐了下来,微笑开口道:“这两位是我仙宫的客人,方才冒犯大人,还望大人恕罪,回头李某自会奉上厚礼上门酬谢。”
  郭大功大怒:“你莫不是想要贿赂本捕头?来人,将这老头也一并押入衙门大牢!”
  叶长生觉得有些滑稽,但自知此时是万万不可嘲笑这位英明神武,公正廉明的郭大功捕头的。探了探头对着座儿上的郭大功喃喃道:“其实他可能是杀了人,我没死,别人可死了。”
  郭大功凭着以往的办案经验但觉叶长生话里有话,莫不是这外乡人在这李府住了几日发现了什么秘密,便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叶长生回以一个微笑,继续说道:“六日前,汝阳桥上曾发生一起命案,李大师的学徒程二荣被掏空了五脏六腑,死状凄惨;三日前,原丰平票行的掌柜郭逢迎。关于他们的死,镇上的人都没有说法,只道是被‘鬼’给害死了。而事实上――头天晚上我见过郭逢迎,就在我卧房的窗户外。所以我对这一整件本就十分可疑的事,更加怀疑了。再加上白鸢与我说起程二荣被害的前个晚上也在‘仙宫’出现过,那么无论如何,这个地方都十分地可疑。”
  郭大功失声道:“那你的意思是,那二人是被这‘仙宫’里头的人所杀?”
  叶长生慢步走到李继先跟前,非常温和的微笑:“这‘仙宫’名叫仙宫的确是实至名归,李大师乃当世高人,单从这仙宫的布置便可见一斑。无处不是照着阴阳五行排备,或者也可以说,李大师是个十分沉迷于风水五行之人,并且对于这些阴阳术术十分精通。我曾偶然听大师您与白鸢说起过,程二荣是个十分好学的人,时常会向师傅借阅书籍,同时也深得师傅的赏识。于是,我就去了他的房间,屋内陈设十分简单,却被我无意间翻出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
  叶长生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正是那本在程二荣房内发现的《鲁班禳解》。李继先两眼一眯,拂袖厉声道:“一本破书能说明什么。”
  “事实上,这本破书能说明很多东西……”叶长生一脸歉然地望着李继先,“这本书记载了许多咒语和符,例如立造架码法、修造符法,定局方位、九良修造忌、遂月修造吉凶等。其中的一页被程二荣抑或是其他的什么人给折了一角,正是关于造桥的一项,名为――打生?丁!?br/>  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李继先与不明所以的众人,叶长生摇了摇头:“相信李大师定是十分了解其中概要吧――这打生?叮?顾名思义便是在建桥之时以活人为桩。 据书上说,建造庙宇屋舍,无论怎样都需要动土的。动土便是是破坏了土地风水,因此会触怒许多冤魂。故而在有大施工时,就会有冤魂藉此来找替身来投胎。于是,鲁班在书中写道,此时在动工前先捉一至两名小童,将其生葬到那块土地上,之后用泥掩盖,后在上面兴建, 便不再有意外发生。而造桥之时, 便是捉一对男女小童,男的在桥头,女的在桥尾,用木桩刺穿心脏…… 两人死去后,会成为这座桥的守护神……”
  郭大功只觉脖子凉飕飕地,打了个寒颤声音有些飘忽:“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方法。
  叶长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我听程二荣的母亲提到过,三十年前镇上有户人家一双儿女失踪了,又想起这汝阳桥与桥神庙都在三十年前翻新过,于是不得不怀疑这些看似无关,年度跨越又如此之大的事件之间的关联 ――直到今天我才确定了我的想法……我去了桥神庙,无意之间绕过后堂,看见神像背后似乎写了字,其中一个是‘己巳年 丁卯月戊寅日丁巳时’若是我没猜错,这便是那小童的生辰。 已巳年……距离现在也有三十八九年了吧。 若是大人还不确定,去问问那户人家便知。 至于程二荣为什么会死呢?他是个好学之人,恰恰也是个倒霉之人,我猜他极有可能在借阅某本书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秘密,又恰好在桥神庙看见了我所看见的东西,结果就被与‘仙宫’关系匪浅的柯先生灭了口,就像今天这柯先生要来杀我一样。但又顾及大宋律法,便佯装有鬼杀人。 而郭掌柜大约与里正一样,是三十年前那件秘事的知情者……唯一不同的是他被吓疯了,口不遮掩,极有可能将你们三十年前的秘密泄露出去。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李大师?”
  李继先此时已是大惊失色,两股战战,却还是强装镇定:“汝水冬旱夏涝,水流湍急,每年洪水一来都会卷走驾桥,若不是这个法子,你们还在为此事烦忧呢!我做的是造福黎明百姓的事,你们凭什么给我定罪?”
  长生十分遗憾,此时胡子乱颤的李大师是万万没了从前的“仙风道骨”。
  郭大功冷笑一声道:“你杀人也成造福百姓了,有冤到大牢里去喊吧。来人――把这老头给我押走。”
  几个衙役招呼着枷锁铁链一哄而上,就要收了李继先,不料从方才就一直立在一旁,险些就被忽视的黑衣人突然一跃而起,射出一枚泛着蓝光的飞镖,一手提了李继先的肩膀就要向窗外纵去。
  叶长生就在黑衣人与李继先之间,看得清楚,那飞镖是射向贺兰的,大致是那柯先生领教过贺兰的手段,对他有所顾忌,眼见贺兰容华两指接下了毒镖,抡了一圈射了回去,只见窗前的柯先生“啊”地惨叫一身随即捂着腰间伤口倒地不起,黑红色的血从他的指尖冒了出来,他恶狠狠地盯着叶长生,仿佛一切都是她因所致。
  叶长生叹了口气,温和地说道:“你觉得你做对了,可终有一日你会发现那是错的。你为了掩盖两条人命的真相又害了两条人命……如此反复,你们是救人还是在害人呢?”
  跌落窗台的李继先目光涣散,衣衫凌乱,一代宗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众人不禁有些唏嘘,转眼想起从前每日必经的汝阳桥下两句尸骸,只觉背后一阵寒意冒了出来。
  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自己种下的因,不论过了多久终是回到了自己身上……
  回过头,看着眼前如清风明月般的男子,叶长生慢慢走了过去,微微一笑轻声说:“师傅,我们走吧。”
  贺兰乌黑的双眸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肩膀,轻轻地笑了:“好。”

  暗谷疑风雨,阴崖若鬼神

  高峰悬崖的落阳楼之下便是青天云海,峰峦入目,碧海无涯。此刻夕阳渐落,晚霞映在峰顶的积雪上,如一匹绯艳的红纱笼罩天际,崎峻陡峭,白雾飘渺,碧海青峰层层浸染,巍峨宫宇高高耸立。
  飒飒冷风吹来,拂起纱帐飘摇,一瞬间,仿置身天上,俯瞰苍茫
  阁楼里静悄悄地,一只小白兔子不知 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有些奄奄地,耷拉着耳朵,探着脑袋一动不动。
  李凰音蹲下身,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嘴角微翘:“你也生病了吗?这儿太冷了,不是吗?”
  转过头望着远方,似是喃喃自语:“我们离开这儿吧。”
  出了长桥镇,越过颖水河,不出半日便可到颖昌。
  颖昌隶属颖昌府,从汉代起便是和江关都尉、京畿校尉治地。东临开封府,与东京汴梁相距不过三日路程。 自是繁华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皆因临近汴梁,时人对于帝都之环貌风气竞相效仿,每逢秋季,城内,秋风送爽,菊花飘香,到处繁花似锦,蔚为壮观。“花以景衬,景以花容”,置身于菊花丛中,如痴如狂,可谓“十月花潮人影乱,香风十里动菊城。”――生生就是个小汴梁。
  可惜现在不是秋季,叶长生微笑着走在街上,东瞧西看,忙不住地点头,许多年没来,这大街之上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那几家老字号的招牌依旧迎风招展,街上行人轻纱薄衫,美人顾盼,十分晃眼。
  来来往往总有人回过头来,偷偷地再向他们瞄上一眼,夹杂着隐隐的窃窃私语,长生抬头偷眼看了看身侧的贺兰容华,淡如清风,温似明月。
  大约是感觉道了长生的目光,贺兰勾着嘴唇,微微一笑,点点头,伸过手,手心温暖柔软,隐在长长的袖袍下,牵着她走在拥挤的人群里。
  叶长生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几声,饶有其事地打量一个个路过的陌生人。微笑着叹道:“这颖昌的女子娇靥如花,真真是漂亮地很呐。 ”
  贺兰的眼睛有些暗淡,黑发轻束,淡雅中透着些许疲惫,轻轻地点了点头。
  “驾……”伴着一声声暴喝,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前方的人群像是水流般哗哗地朝着两边散去,小摊贩们忙不迭拉近了摊子,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这还让不让人活喽,这凌家小姐又出府了。”
  话音刚落,一少女火衣红裳,美目丰唇,策马狂奔,扬鞭挥舞。其后一青衣少年竭力追赶,二人你来我往,终于在叶长生跟前,那少年一把抓住了红衣少女座下枣红马的缰绳,硬生生地将马拉了住。马儿嘶鸣一声,扬起了前蹄,又打了几个响鼻,方才挺了下来。红衣少女满面怒容,身旁少年神情一丝不苟,而街上的行人早已是一脸见怪不怪,各走各路去了。
  叶长生饶有兴趣地拉住了贺兰,立在一旁观望。
  那少年抱拳低头,脸上是与其年龄所不符的成熟与谨慎,沉声道:“师父病重,小姐请回府。”
  红衣少女二话不说,扬起马鞭狠狠甩了他一鞭,横眉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
  少年仍旧抱拳而立,一动不动,鞭尾扫到了脸上,红了一道,却是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小姐请回府。”
  仿佛是已经被气得噎语,红衣少女撰紧了手中鞭子,不怒反笑:“你不去找大夫,却有闲情来追我。我是不会嫁给韩当那块黑疙瘩木头的,因为……我要嫁给他!”
  叶长生显然吓了一大跳,因为那红衣少女玄色的鞭子指着的正是自己――
  只见红衣少女继续悠悠道:“我要嫁给他!”
  少年仿佛也有些急了,朝着这边看了一眼道:“小姐,你怎么……”
  少女翻身下马,红衣飞扬,直直走了过来――拨开了叶长生,对着她身后的贺兰容华扬了扬马鞭:“对,我要嫁给你。”
  叶长生恍然大悟,原来这红衣小姐看上的是贺兰容华,这也难怪,只是这姑娘逃婚出府,还未卜先知地算到了会在此时此地预见她未来的夫婿,不得不说实在是碰巧得很呐。
  于是便十分自觉地挣脱了贺兰握着她的手,脚下生风,闪到一旁。饶有兴趣地观望。
  少年坐在马上,微微抬头向着这方望了一眼,策马走了几步,握紧了手中缰绳,定定地看着贺兰,沉声道:“即是如此,还希望公子与在下一同回府。”
  贺兰容华淡淡地看了一眼跳到三步之外正一脸微笑地的叶长生,勾起嘴角看着那红衣女子缓缓说道:“多谢小姐厚爱,在下正是个大夫,可往府上一试。”
  少女大眼一瞪,显然是在排傍贺兰不识抬举,又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一眼马上少年,一甩马鞭翻身上马。枣红骏马扬蹄而去。
  少年下了马,对着贺兰容华拱手道:“公子十分抱歉,我家小姐任性胡闹。还望公子莫要与她一般见识。”牵了马,引手道:“公子请随我来。”
  贺兰容华摇头一笑,转过身来,看着几步之外恬然微笑仿佛局外人的叶长生:“走了吗?”
  叶长生拍拍袖子,笑吟吟地点点头,温温吞吞地跟了上去。青衫少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似乎对这忽然冒了出来的叶长生很是疑惑。频频回头打量着她。贺兰不落痕迹地向左移了移,挡住了少年的视线,少年愣了愣,继续走在了前面。
  随着三人渐行渐远,身后一座名为“醉君楼”的隔间上,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说道颖昌府,人们自然就会想到武林七大世家之一的颖昌凌家――这红衣姑娘名叫凌月灵,乃是这颖昌府赫赫有名的人物,不是因为她貌美娇靥,也不是因为其家世显赫。恰恰是由于这位凌大小姐,娇蛮横纵,无所不为。□一匹枣红千里驹,所到之处鸡飞狗跳,满目疮痍。
  凌月灵乃是凌家五代旁支凌启善之女,这凌启善虽生在武林世家却是与江湖之事相去甚远,年轻时靠做药材生意发了家,如今年逾五旬,膝下却只有一子一女,故恨不得都将其捧在手心。再说这凌月灵,幼时皆与凌白羽等玩在一起,练得一身说不上太好也拿的出手的武功,那青衫少年便是幼时由凌启善收养,后拜在家主凌则丘门下的凌衡。
  叶长生被安置在了客房,闲来无事在房中绕了几圈,推开窗,一阵凉风吹了来,但见窗外假山林立,梧桐参天,虽不及“仙宫”宏伟华丽倒是别有一番情趣。摸了摸窗台,指尖传来干燥而厚实的触感,叶长生不由感叹,不到几日自己又换了个住处。
  此时方知那红衣小姐便是这府中千金凌月灵,一转眼又不是晃荡何处,那青衫少年将自己引了来便又急匆匆地跨马奔去,大约又是寻那少女去了。
  既然食宿解决了,叶长生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衫,镜中女子白衣素衫,面色虽有些苍白,眼睛却是琉璃般晶亮的。满意地点点头,叶长生觉得自己也算得上风采翩翩,佳人一位了。
  关好门窗,走出厢房,出了西边侧院便是一条热闹的小街。叶长生顺着一路走,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在一间名为“了生堂”的药铺前停了下了,微微一笑走了进去。
  柜前只有一个小伙计在吭哧吭哧地捣着药,见有人进来,拍了拍手,站了起来问道:“姑娘是买药?”。
  长生摊摊手,和蔼地笑了笑:“掌柜的在吗?”
  那伙计点点头,复而又摇摇头。叶长生很是疑惑,那伙计继续道:“师傅今日不见客。”
  叶长生点点头,问:“可否劳烦小兄弟传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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