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长生》第27/58页



  贾绫支楞着脑袋,复又坐了回去,按说这叶君山应当不认得自己,事实上贾绫巴不得这武林盟主对自己一无所知。
  前些日子在百棠宫的时候,他便托黛三娘查过那日陵江楼满满一堂的青衣大汉究竟是何方神圣,没过多久黛三娘便将结果交予他手――不是因为百棠宫神通广大,却是由于那帮青衣徒众的腰牌委实过于晃眼,亮闪闪地谁人不知那是江陵叶家的家徽。
  不用说,这招呼是万万不能打的,还得藏着噎着别被他给瞧见了。先不论人家认不认得他,万一这叶君山看见了他贾大少那张人见人爱的玲珑笑脸,想起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这可就完了,装神弄鬼溜进叶府的是叶长生,她捅的篓子,自己可不要白白被牵连。
  蓦地想起叶府中长生那张黑如包公的脸,贾大少晃了晃脑袋,正在好奇这传说中的武林盟主为何出现在这么一个离江陵颇远的小镇上,还安安心心地坐在隔壁与他一同喝豆浆,啃包子。
  “哗啦”一声门外突然闪进一个气喘吁吁的灰衣人。
  贾绫愣了愣,眼光移到了黑衣人身上,只见那人踉踉跄跄,似是有些站立不稳,大约在三步之外跪了下来,低头呈上一封信,气息不稳,双手发抖,断断续续道:“盟主……密函。”
  叶君山仍是低着头,未曾抬眼,缓缓将面前早点用完,又用一块淡蓝色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方才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将那封密函呈上来。
  叶君山慢慢展开那封信,而此时邻桌的贾绫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妄图从这封看似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里瞅出个什么东西。贾大少凭着他比猫还好的眼神儿,愣是从叶君山的指缝中间看见了“李凰音”三个字。
  “哗”地收起那封信,叶君山的右手微微一挫,纸屑便如粉末般随风散去。
  贾大少皱了皱清秀的眉毛――李凰音这三个字,他是怎么也忘记不掉的,那个日头沉闷的午后仿佛又在眼前,夹杂着一阵阵带着燥热的血腥味儿,贾绫的脸色白了白,抬头见叶君山早已行至门边,微微颔首对着侍从下令道:“今日便启程吧。”
  侍从跑去客栈后院的马棚牵马,叶君山便一人于院外负手而立,抬头远目,神情肃然,眼中一丝暗淡一纵而逝,逐渐逐浓的是一种隐忍压抑的兴奋。
  六月七日夜
  蝴蝶涧的夜空被通红的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三千武陵英豪振臂高呼,等待传闻已快马加鞭赶至山下的武陵盟主叶君山。
  不过多时,人群开始涌动,前方的人流早已自动让出一条路,叶君山骑着马飞奔而至,衣衫飘曳,十分潇洒霸气。
  叶君山下了马,对着诸多江湖人士点了点头,便快步向着大帐走去。
  帐中大约十来人,白鹰洪双眉紧锁,立于他的新案旁――上一张已被他一掌拍碎。公孙云鹤坐在椅上,目光冷厉,左右站着面无表情的韩当与微微皱眉的钟七娘。凌白羽则仍是一身黑衣劲装,抱臂立在一旁,仿佛不理世事,只有临近的公孙习不时地与他说些什么。
  当叶君山撩起帐门进来的时候,众人皆拱手道了声盟主。叶君山拂袖而坐,神情悲戚,低声道:“从明尸身现在何处?”
  公孙云鹤答道:“已于今日一早被缙云观慧冲师太发现。”
  “带回明州,厚葬。”叶君山长长叹了一口气,双目一凛,沉声道,“明日便是上山之时,彼时兵分两路,云鹤、鹰洪分别从前后两条路上,各自带领一千人众,包围落阳楼,今夜诸位尽早歇息,不得马虎。”
  日落时分,两个人影悄然越阑而入红纱幔,几个起落已经到了阁内回栏处。此处红纱飘渺,帷幔林立,两个人影入帐之后全无踪影。
  片刻之后两人寻遍了这阁楼,攀至阁顶最高处,在上头纵览整个落阳崖景致,其中一人埋怨道:“到底在哪里?”
  另一个人一屁股在屋顶坐下,完全不顾这危楼的后头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闻言连连点头:“再去找找。”
  此二人便是刚从睦州、江宁赶来的青鸾与黑月。江湖传闻鸾月双子,青衣黑衫,机灵狠厉,乃是落阳楼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却是常年不在落阳山,一得空便会四处游玩,虽是杀手,却仍是小孩儿习性――将韩从明的尸体扔到缙云观慧冲师太床上的便是这个看似白嫩可爱,十分无害的黑月。
  二人似是有些沮丧,黑月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下面抡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缓缓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身旁的青鸾道:“阿鸾,要不……我们去问问绛泣?”。
  青鸾皱了皱眉头:“绛泣会不会不理我们?”
  黑月一甩头,一把拉起坐着的青鸾,纵身掠下危楼,几个起落便又消失了。
  如此半个时辰之后,黑月拉着青鸾一同走进绛泣的房间,黑月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环视了一圈,不见其踪影。正要离开,身后一排毒针猛然而至。二人身影翻转,凌空避过,青鸾一个起落,单手支地,抬起头,对着门口的绯影,甜甜地笑了笑:“绛泣姐姐不要生气,我们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红衣美人双目一挑,冷笑道:“你们两个两小崽子,在我房里鬼鬼祟祟是要做些什么?”
  黑月拍拍手,迎了上去,笑眯眯地拉着绛泣双臂左右摇摆:“绛泣姐姐,听说楼主带回来一个女孩儿,真的吗?在哪里?我们要看!”
  落阳楼上谁人不知,这黑月缠人的功夫一流,绛泣别无他法,半晌半晌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她住在东暖阁――看看便是,别让楼主知道了。”
  “哗”地一声,黑月便从门外飞了出去,回头一看青鸾也早已不在。绛泣摇头笑了笑,心里居然有些妒忌起那个曾经被她看做一无所有的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就算没有了头上明明暗暗的光环,就算经过了那么多对对错错恩恩怨怨,她还是她――令人好奇,令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去了解。明珠蒙了尘,仍是明珠。
  当青鸾与黑月兴高采烈地赶到东暖阁的时候,叶长生正追着那只大胖兔子跑,嘴里还振振有词:“别跑啊,别跑……不会疼的。”
  兔子此时跑得飞快,竟丝毫不比平日里叶长生见到的野猫差,“哧溜”一下,越过门槛,从门外呆立着的黑月脚下溜过。
  叶长生一抬头,方才发现门外站了两个人,拍了拍身子,微微一笑问道;“请问二位是?”
  黑月甩了甩脑袋,睁大了眼睛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原以为楼主带回来的女子定是比绛泣还艳丽动人,比江湖第一美女曲诗诗还更胜三分的大美人。却不想眼前这一位:素面白衫,头发就只用一根银白色的发带束起,没有朱钗没有罗裙――虽然也十分清秀好看,却不是他印像中钿花插满头,一步颠三丘的“美人”。
  只一瞬间,黑月便又恢复了笑容,指了指青鸾复又指了指自己道:“我是……他的弟弟,他是我的哥哥。”
  叶长生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仿佛对这解释十分满意。还未待她请客入门,这两兄弟便“哧溜”一下钻了进来,在她房内东张西望,很是好奇的样子。
  “啧啧,楼主居然把这东暖阁都拿出来了。”青鸾一脸坏笑,“落阳楼上终年苦寒,不知这位小姐姐是否还住得惯啊。”
  叶长生指了指炉火,柔声道:“有它便好。”
  黑月连连摇摇头,眉毛一挑,一脸探究问道:“难道楼主不会夜入闺中,为小姐姐暖暖床?”
  “啊……”叶长生仿佛终于恍然大悟,笑眯眯地看着眼前挤眉弄眼的黑月,清了清嗓子,搬了一条凳子,缓声道:“这位……呃……弟弟请坐。”
  黑月乐呵呵地坐下,等着这位姑娘将自己与楼主的前前后后娓娓道来。不想刚一坐下,那凳子便“咔嚓”一声四裂开来。黑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最糟糕的是落下的那一瞬间还有几根断裂的木碴子狠狠地戳了他的屁股。
  一旁的青鸾乐得合不拢嘴,黑月揉着屁股站了起来,怨怨地瞪着那张破凳子与请他入座的叶长生。
  叶长生满脸歉然,她发誓她刚刚忘记那张凳子是被大胖兔子撞翻下楼的一张。也忘记了上面满是大白的嘘嘘――
  黑月真如他的名字般黑了脸,揉着屁股从窗外蹦了出去,青鸾望着叶长生眼里满满的都是敬意,咧嘴一笑也从窗户外飞了出去。
  叶长生对着窗外探了探头,心里感叹这对兄弟怎的都不好好走路,爱翻窗户。窗外天色寂寂,星空熠熠,浩瀚如海。落阳崖上仍是十分安静,一点也没有大敌当前的恐慌与戒备。李凰音的心思向来如这浩淼的夜空般不可探测。
  半晌回过神来,方想起兔子的事儿,关好门窗,叶长生出去找兔子了。
  夜色渐浓,李凰音在睡觉。
  房外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户,李凰音缓缓睁开眼,别过头,不理会。
  有人推开窗板,一晃身已在房内,笑嘻嘻地开了口:“楼主啊楼主,我见过东暖阁的小美人了。”
  李凰音背上受了剑伤,此时本是趴在床上,闻言转过头来,看向床前的挤眉弄眼的黑月,冷冷道:“你倒是闲得慌。”
  黑月露齿一笑,喃喃自语道:“那姑娘真是厉害,我只不过说了说楼主给他暖床,她就害的我摔了屁股……”
  李凰音如墨般长眉一挑,勾起嘴角轻笑道:“哦?暖床吗……黑月你真的不长记性,你忘了曾经被丢在黄泉三天不得脱身的日子了?还是没尝够滋味儿……想再去一次呢?”
  果真,黑月的脸色又变了变,那黄泉在落阳山千水潭中,乃是惩罚教内犯错徒众的,黄泉内有着数不尽的毒蛇、水蛭,蝎子、蜈蚣……在黄泉水内泡上一日,若是没有深厚内力,与充足的体力避闪,绝对是活着下去,被人捞着上来。当初自己便因未及时完成任务,在黄泉水中泡了整整三天,若不是绛泣青鸾求情,之后楼主赐药,他还真就赴了黄泉了。
  思虑再三,黑月“嘿嘿”一笑,道了声楼主睡好,便又从窗外飞了出去。
  李凰音的眼睛黑黑亮亮地,一眨不眨地睁着,仿佛在想些什么――细细看去,那双清魅如水的双眸中有着淡淡的笑意。

  蓬莱无路

  六月八日清晨。
  叶君山负手立于蝴蝶涧悬崖之上,但见轻骑金刀马,疾风满弯弓,落阳山麓,江湖英豪歃血为盟,共为江湖铲除魔教――这势必是一场鏖战。
  苍穹日光猎猎,大鹰疾飞天际。
  山道迂回陡峻,众人束剑陈列。
  浮云惊于其势,纷纷游走。
  风声鹤唳,天色忽暗,墨云翻滚。
  杀令一出,公孙云鹤携少林、武当、峨嵋、华山、昆仑从前路直上落阳山,众人顿时散如疏林。韩当纵马飞跃,不顾一切冲向山顶。白鹰洪拦之不及,只得作罢,与连环十八坞、五行宫、九华派从后道疾走。
  银洪墨潮,济济而涌,刀剑鸣击,喊杀震天!
  凌白羽与白鹰洪一行从后道抄上,绕着迂回嶙峋的山走,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落入不见底的悬崖,走了半刻,拐入一处更加陡峭不平的山坳,再走了约莫两里路,便看着一处山洞,洞外怪石横立,古木苍茂,阴风阵阵,既无人迹更无兽痕。白鹰洪拿剑拨开路旁杂草,便从草丛拥簇的洞口走了进去,其余人见之仿效,纷纷入得洞来。待入得洞才发现除洞口略微有的光外,前方不辨道况一片黑暗。
  几人走了片刻,只见里头越来越暗,到后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钟七娘从怀中拿出火折子,洞中方微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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