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帆岛》第140/254页



在一棵茂密粗壮的缠藤树下,几把明晃晃的刺刀,很快就将一条半米宽的树洞包围起来。

“出来!不然我们可开枪了。”桑丘司低声冷语地呵斥道。树洞里面并没有回应,但遮掩在洞口的那些刚被折断不久的树枝,却有了明显异动。

苍图大概猜到,里面也许躲着一个土著,听不懂英语,就让昆帕帕向洞口又重复了一次。皮基卡和利昂德趁机绕到大树两侧,用刺刀猛地挑开那些树枝,只见一个满身脏污,蜷缩成团的土著兵,像一只被猎人打伤后走投无路的豺狼,用一双惊恐而又充满野性的眼睛,仓皇不已地瞪着他们。

皮基卡果断地抬起步枪,打算朝这个土著兵的心口捅刺刀。昆帕帕惊叫一声,跑上前压住了皮基卡的手臂。

“等等!是山努卡,我们部落的勇士!――你怎么躲在这里?”

树洞里的土著,黑眼珠突然放亮,也认出了昆帕帕。但他看上去非常虚弱,仿佛正被大树咬在嘴里,艰难地咧了咧唇角,露出一丝牵强的笑。“昆帕帕!你……你还活着……呵呵……”

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他受了重伤,一条几乎炸断的腿,被兽皮上衣包裹着,勒了许多藤条。见对方已无什么攻击性,杂佛松了口气,但因听不懂土语,便克制着低声催促:“这可不是拉家常的时候,有话赶紧问,咱们还要赶路。”

昆帕帕并未理会杂佛的话,竟然直接走上前去,拿出一大包止血药,放在山努卡手里,并用匕首帮他割断了绑在腿上的藤条。

“快点用止血药,不然你会死的。”

山努卡气若游丝,疲惫而又略带欣慰地凝望着昆帕帕急切的小脸,并没在意手里的药,或许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终结。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爱抚着昆帕帕的小脑袋。

“能在最后的时刻,见到你还活着,我的孩子,这比什么都好!”山努卡气息残弱,已然是在强打精神。昆帕帕似乎很在乎他,一边急着查看伤势,一边劝慰说:“快别说话了,你会好起来的,他们的药物很神奇。”

山努卡苦笑着摇头,并推开了昆帕帕的一双小手,“我的伤病已经治不好了!任何药物都治愈不好,――因为,这是惩罚,罗密库姆女神对我的惩罚。”

昆帕帕更是不理解,瞪大了疑惑的双眼。

临死的山努卡,似乎正被某种圣光照耀,得到了解脱的恩准,再也不需掩饰一切,他忍痛保持微笑,淡然地掀开了自己腰上的兽皮围裙。

昆帕帕被吓了一跳,只见一片片宛如硬币般大小的红斑,从山努卡会-阴处延伸出来,一直到了膝盖。

眼前这一场景,令苍图和杂佛也感到触目惊心,他俩几乎一眼就认出,山努卡染上了严重的梅毒。

“呵呵……我不想吓到你,只想告诉你――我们的统治很强大!长久以来,我们和凶猛的野兽搏斗,剥它们的皮,吃它们的肉;和那些背叛宗族的家伙浴血奋战,几近征服;我们……甚至可以和这些现代人一决高下。没人可以藐视这种力量,但我们战胜不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罗密库姆女神的惩罚!”山努卡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的眼皮垂下去,以便能够继续把话说完。

他接着说:“我是一个将死的人,没有权利再欺骗你。我――也许――我才是你的父亲。”

山努卡的话,令苍图几个人都不觉吃惊。昆帕帕的父亲,以及他的家人,不久前已经被焰鬃部落追杀掉了,昆帕帕怎么会又冒出一个父亲。

这种槽糕的坦露,对于现代人而言,无疑是一件苦恼和焦心的事情,但昆帕帕并未表现出太多惊讶,他脸上那种懵懂的冷静,似乎在听一个喝醉的人胡言乱语。

然而山努卡却显得异常镇定和坦诚,仿佛有些惭愧地笑笑,继续向昆帕帕解释说:“我和麻麻布基一起长大,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的妻子很漂亮,为这个男人生养了很多孩子。可是,就在我被选为部落勇士之后,也许是渐渐的,也许是突然间,很多梦寐以求的东西,似乎瞬间渺小了。我可以像捏起一只蚂蚁那样,在普通族人当中做我想做的事。于是,在一个深夜,趁麻麻布基被派去修葺远营塔楼,我……我强暴了你的妈妈,当时还对她的不顺服发怒,甚至威胁她,如果敢违抗部落勇士的命令,就等同于反叛酋长,是对自己部族的背叛,把灵魂出卖给了魔鬼!她当时很害怕,更怕丈夫被我拉去打仗,因为麻麻布基是一个喜欢思考和对比的人,他没有野蛮的体魄和斗志,很容易死在战斗中。不久,你母亲便怀孕了,直到分娩了你――昆帕帕。也许,你父亲早就知道此事,可这么多年过去,我没有一次见他打骂过你,他对待你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可那个时候的我,居然一直认为,那是因为他惧怕我。现在我懂了,他从来都没惧怕过我――他才真是真正的勇士。”

第九十章 土著勇士们的觉醒

昆帕帕直摇头,瞪大眼睛忍着痛苦,坚定地回答:“不,我是麻麻布基的儿子,我会为家人遭到的伤害向焰鬃部落复仇。”

山努卡哆嗦着嘴唇,向众人冷漠地看了一眼,转而又朝昆帕帕惭愧地笑了笑。“对你讲这个秘密,其实令我很羞愧。当初你们一家人逃亡,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在你被族人绑上木桩,看着他们用荆条打你,向你唾弃,抛投粪便,咒骂你是魔鬼的化身,我甚至在暗自庆幸,没有使人知道你可能是我的孩子。”

昆帕帕抹着眼泪,脑袋像被锤子砸晕一样思绪混乱,他央告山努卡说:“求求你,别再说了。我得去救妹妹,不然她会被人吃掉的。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山杜卡已经没什么力气,勉强叹了口气,艰难地摇着头。“听我说孩子,我非常感激你,能在一个有罪的生命临终前,倾听他的忏悔。但这并不是全部,有件事你必须知道,那就是――不要去找焰鬃部落的人报仇,不要去……”

昆帕帕震惊地盯着山努卡那双像风中残烛般微弱不堪的眼睛。“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焰鬃部落杀了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我必须为他们报仇。只是现在,我得先找到妹妹,把她救出去。”

山努卡没有了憔悴的笑容,不堪回首的痛苦,在他紧缩的眉宇萦绕,他似乎做了很大努力,才开口说:“杀害你们一家的人,不是焰鬃部落――是卡萨卡!”

昆帕帕像被人猛推一把,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卡萨卡,明明是焰鬃部落的人,他们险些连我和妹妹也杀死!”

肌肉强健的山努卡,垂头流出了眼泪,在抛出真相这一刻,几乎连与人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我没有骗你!因为你的爸爸,也就是麻麻布基,经常与外族人交往,向他们学习某些东西。他看不惯巫师们用砍杀战俘的头颅来为族人祈福,他说这是错误的,这种做法只会让恐慌降临,扼杀掉族人的理性与思考;他也看不惯把女人囚禁在牢笼当中,任由部落勇士玩弄,他说这不是壮大部族,而是在……在毁灭罗密库姆女神赐予我们的繁衍。渐渐的,麻麻布基的言行,不仅令每个勇士感到愤怒,同时也令酋长觉得难堪。昆帕帕,我和你在同一片土地上长大,你是知道的,离开部落斗士的保护,也许一只美洲豹就可以把他吃掉,可麻麻布基却这样糊涂,不知道感恩于我们,感恩于伟大的雾鬃部落。酋长说得话,我们最爱听,他骄傲地告诉族人,雾鬃部落是丛林里最伟大的朝邦,没人会比我们更好。可你的爸爸,却一直向别人学习,给我们部落抹黑。就这样,酋长越来越不喜欢像麻麻布基这样的族人,总派他们去边远的营地干繁重的活,说这样会让他们的脑袋少去乌七八糟的东西,变得简单和驯服。”

昆帕帕眨着泪湿的眼睛问:“可我还是不明白,你说是卡萨卡干得?他怎么会杀害自己的族人!”

天空密雨繁布,辽阔的滩涂地上,并无多少遮掩植被,几个人在光线不够暗淡的情况下,不敢再冒险穿过去,又因为刚才逃得及时,一路上没遇到追兵,大家便暂时借助隐蔽的地形多停留一会,好进一步观察时局。

苍图以为昆帕帕在询问妹妹的下落,就派遣桑丘司和皮基卡爬上缠藤树,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两个水手口无遮拦,咒骂着说:“嗨,桑丘司,你刚才瞧见没有?那个土著男人的大腿,从上到下全是烂疮,简直像个魔鬼,我恨不能一把火将他烧掉。”

桑丘司有些后怕,但却气愤地说:“他妈的!真是没有想到,这片林子里的土著娘儿们,居然感染了梅毒。老子当初还以为她们干净,想不戴套玩玩,这下可好,差点没把我吓死。”说完,他忽然眼珠狡黠地转了转,小声对皮基卡说:“老船长真不是个东西!你还记不记得?他当初怂恿我们怎么说?‘去征服那些野人,他们的女人不穿裤子,推倒在地上就可以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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