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盛开的春天(出书版)》第27/72页


  这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找不到真相,而是你找到了,却发现真正伤害你的,原来正是你苦苦追寻的东西。
  闻乐再次沉默,她想到方远所说的话,他说:“如果你想知道你姐姐的事情,最好由她自己告诉你。”还有,“无论你姐姐是否真的忘记,如果她不想再提,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她刚才就像是看到了他与自己的姐姐,隔着不同的空间遥相致意。
  闻乐也有不好的预感,但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她听到自己说:“好的,我不再问了,可是姐姐,帮我。”
  “什么?”
  闻乐捂住脸,她觉得羞愧,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对她毫无感觉的男人,他甚至还目睹了她与前男友火爆的分手场面。
  闻喜听到妹妹的声音从指缝中流出来,又轻又快,就像溪水从阳光下的石滩上弹跳而过,带一点羞意,但更多的是渴望。
  她说:“姐姐,我对方远有感觉,你们是故交,只有你能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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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五阴炽盛,求不得。
  闻喜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求之不得,求不得,辗转反侧,思之欲狂。那样的痛苦让她觉得自己在十九岁的时候已经走完一生。
  闻喜胖不起来,太过思虑的人会耗尽自己,无论补充多少营养。
  当年就是这样,小武愁眉苦脸,托着下巴研究她:“小喜,为什么喂不胖你,吃不惯吗?”
  闻喜微笑,不,不是吃不惯,是方远。
  她不敢接近他。但她渴望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渴望他身上的气味,甚至渴望能够用双手去触碰他油烟气里专注的侧脸,那渴望令她双手发抖。她不敢表露出来,那是藏在她内心深处的妄想,而所有的妄想都是丑恶的,她都不敢去看镜中的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微笑在碎裂,那本就是一个不太牢固的面具,里面裂纹处处,很快就要全盘碎开。
  方远再来的时候,就有点担心了。
  他无奈地看着她:“怎么这样瘦?”然后敲着小武的脑袋问他是不是没给她吃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方远越来越多地到店里就卷起袖子下厨,每次都烧很多菜,大家就会闻风而至。海潮买了新的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冲出来每个人都抢,闻喜没挑,方远就递一张给她,她接过来,找一个信封收起来,放在抽屉最里面。照片上定格了她的微笑,她不想多看。
  周末的时候海潮一定要去爬山,小武也去,说好了把店交给那对下岗老夫妻。
  闻喜说:“我不去了,留下来帮忙。”
  小武把她挂上脖子的围兜又扯下来:“去啦,山上风景可好了,还有座庙。”
  闻喜接口:“庙里有个老和尚吗?”
  小武被她说得笑了:“对,一群一群的老和尚。”
  其实小武这样想去,是因为那庙里求来的祈福牌最有名,据说能保无病无灾。
  “我去年就去过了,真的灵验,相信我。”小武一脸认真。
  “你求过了?”
  小武点头:“一次只能一块,多了就不灵了。”他说完跑进屋里拿了一块红色的木牌子出来给闻喜看。
  闻喜接过来,挺简单的一块木牌,刻着几句佛偈,翻过来还有“蔡爱华”三个字。
  闻喜还没问,小武就把牌子拿回去了,摸着那三个字说:“我给我妈求的,去年我听说她病了,就上山给她求了一个,后来托我朋友打听过了,说我妈已经好了,挺灵的吧。”
  闻喜见他摸着那块小木牌,脸上的表情是悲伤而渴望的,嘴里却还要保持一种平常的语气。
  闻喜想,如果小武的父母站在这里,他们一定会心软的。
  他们抛弃的儿子,仍旧想念着他们。
  警队是轮休的,因为海潮的要求,其他人跟方远换了周末的班。海潮比闻喜大一岁半,但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快乐不快乐,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一定要所有人知道,还要所有人都做出反应。
  幸好大家乐于纵容她,她是这个小世界里的公主。
  四个人爬上山,小武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海潮笑他没用,转过头又要方远背她。
  小武对她也没脾气,笑嘻嘻地自己去正殿求长生木牌去了,闻喜也跟着他走了,留海潮和方远在一起。
  可能是祈福牌生意太好,庙里专门辟了个偏殿作为售卖场所,里头长桌一字排开,由头到尾有各种颜色的木牌在卖,一边还有僧人负责刻字。
  小武买的那种红色木牌是中等价位的,但已经很贵了,最贵的是黑色的,简直堪比贵重金属。
  闻喜看到价钱吃了一惊。
  “这么贵吗?”
  小武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快别乱说话,这些都是大师开过光的。”
  闻喜立刻闭上嘴,见小武挑了木牌要刻字,又轻声说:“那我自己去逛一圈。”
  小武点头:“后头可以看景,别走太远啊。”
  闻喜走到正殿后头,才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那几张小票已经被她握得皱巴巴的了,她原本也想刻一块木牌给闻乐,但看了价钱之后,就只好下一次了。
  她非常想念妹妹,尤其是看到海潮的时候。
  至于父母,她连想念的资格都没有了。
  大殿后头有数排铁架,上面密密麻麻挂着写满字的木牌,那是庙里提供的许愿用的木牌,香客们买了写上心愿直接挂上,并不带走。
  小武在来的路上也跟她提过,说那些都是没开过光的,没用,搁着玩儿的呢。
  闻喜一块块看过去,有一块写:这世上没有人比我爱你更多,下一个十年我们还要在一起。
  下一块明显是孩子的字迹:如果妈妈可以回来,我愿意每天都吃一大碗茄子。
  后来她看到一面写得密密麻麻的:美妮,你已经离开家三个月了,爸爸妈妈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们爱你比爱我们自己更多,没有你我们的生命都没有意义了,请你一定记得回家的路,我们每一分钟都在打开门等你回来。
  闻喜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她没有办法再待下去,这些带着陌生人的灵魂的句子,无论甜蜜或悲伤都能扯碎她的心。
  闻喜掉头就走,然后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撞到一个人。
  她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到方远。
  方远在她的眼泪面前一脸诧异。他用一只手扶住她,另一只手则本能地握成拳头,将那块小小的黑色木牌泯灭罪证那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第九章 多年以后
  方远看到闻喜红透的眼睛。
  太伤心了,所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知道默默流泪,嘴角还徒劳地想要维持一个微笑的弧度。
  明明一直在难受,为什么还要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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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远看到闻喜红透的眼睛。
  太伤心了,所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知道默默流泪,嘴角还徒劳地想要维持一个微笑的弧度,那泪水里的微笑都是颤抖的。
  明明一直在难受,为什么还要笑呢?
  他心疼得只知道握着她的肩膀。
  海潮的声音远远传过来,闻喜猛地退了一步,然后用两只手揉搓自己的脸,掩盖罪证那样擦干眼泪整理表情。方远站在原地,他的心还在疼,那个单薄脆弱的肩膀仿佛随时都会在他掌心里碎掉,但她是自己走开的,她连这一点安慰都要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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