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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菲,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晏菲神形俱疲,虚弱请求:“小美,我想在这儿躲几天,你千万别告诉我家里人,被他们找到我就完了。”
  袁明美惊恐倍增:“菲菲,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出主意啊。”
  “你帮不了我。”
  “那你也不能一直住在这儿啊,这里环境这么差,说不定会有危险。”
  “现在我家里人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和他们比其他任何人都很安全。”
  袁明美推敲着她间接给出的答案,脸色由红转青:“菲菲,你在说什么啊?跟你父母闹矛盾了?是不是因为你弟弟的事?他们真要逼你嫁给那个老头子,给你弟弟换医药费?”
  前阵子有个五十多岁的鳏夫向晏家提亲,那人经营废品站,家里小有资财,丧偶后想娶个年轻的小媳妇,听人介绍了晏菲的情况就生起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绮思。
  当时晏安尚未生病,晏家料想女儿不肯就范便没答应。等到儿子发病,高昂的医疗费牵动他们的念想,于是想旧事重提,让晏菲以身相许为弟弟筹措救命钱。
  现在晏菲已不再为此事愤怒了,她跌入更深的渊薮,唇角不避疼痛的露出苦笑。
  “比那个更糟糕,他们想让我捐肾。”
  袁明美哆嗦一下,像被毒虫蛰住,疼得不能支声,听她喃喃道来:“如果他们真的很关爱我,捐肾也不是不可以,可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说我敢捐吗?”
  “菲菲,你千万别捐肾,你爸妈拿你当奴隶,让你帮他们养儿子,你要是捐了肾,身体垮了,他们不会管你的。”
  袁明美泪若滚瓜,情不自禁抱住凄惨的朋友。
  晏菲下意识拍抚她:“我知道,所以我打死都不会让步,就让他们骂我好了,大不了断绝关系,从今往后我只为自己活着。”
  这一刻她们不约而同想起姚佳,她的不幸有如遗产降落在她们身上,袁明美失声痛哭。
  “我们女人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连父母都不把我们当人看,姚佳已经被逼死了,现在你又遇到这种事,我们真的不如儿子值钱吗?”
  晏菲咬牙吞泪:“他们的思想都是愚昧的,我们不能屈服,要好好奋斗,活出个人样给他们看。”
  “菲菲你得挺住啊,可别像姚佳那样做傻事。”
  “放心,我不会的。”
  晏菲重复这句安慰,也是对自身的催眠,悲剧的潮汐正呼啸涌来,她是浪尖的弄潮儿,失掉勇气必死无疑。
  纵使在劫难逃她也不会认命。
  秀明今天回家早,在家门口遇上淑贞,老太太是来借桂花糖的,秋天佳音腌了很多糖桂花,分了一瓶给她,用来包汤团美味无比,她想看看还能不能再蹭点甜头。
  秀明大方地请她进屋,领她去厨房寻找,按理千金正在厨房劳作,他们到场时电饭煲和炉灶正在运转,油锅里的鸡块发出快乐的尖叫,可那身着围裙,站在流理台前仔仔细细切圆白菜的却另有其人。
  淑贞没瞧见秀明的惊愣,笑眯眯走过去。
  “这不是金姑爷吗?你在做饭?”
  景怡被撞破机关,惊讶地望着老八婆和她身后的大魔王,一秒之后临危不乱地恢复淡定。
  “淑贞阿姨,您来了,快请坐。”
  淑贞大方谢座,习惯性拍掌奉承:“金姑爷,人人夸你能干,没想到你还会做饭。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哎呀呀,比我们女人家手还巧。怎么?平时家里都是你掌勺?啧啧,千金这丫头就是有福,找到这么好的老公,可把人羡慕死了!”
  她不忘带动演出群,提醒秀明入戏:“秀明,你们也太会使唤人了,佳音不在也不能让姑爷为你们一大家子人做饭啊。”
  景怡避看大舅哥表情,向她声明:“我大嫂去医院照顾她外婆了,家里没人做饭,我才暂时顶她的班。”
  “是吗?那你二嫂呢?”
  “二嫂出国探亲了,您看,我那两位嫂子那么贤惠能干,要是她们在哪儿轮得到我越俎代庖。”
  淑贞这人最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像存心让在场人下不来台,认真言道:“这话不对,就算她们都走了,还剩秀明他们哥几个呀,千金打小不会干家务,这我知道,可她大哥二哥会啊。秀明,过来阿姨问话。你说你这老大怎么当的?居然让妹夫伺候伙食,你和小亮从小没妈,那会儿每到多喜出门打工,我们几个大人帮你们置办好粮油肉菜,教你们煮饭炒菜,一件一件不都做得挺好吗?如今长大娶了媳妇,当惯甩手掌柜就把小时候吃的苦全忘光啦?就算忘了,也不该使唤妹夫啊,女婿是百年的贵客,宁肯花钱雇人也不能让他做,传出去多好笑。”
  她最后一句如同节目预告,秀明想象被乡邻群嘲的情形,脑门爬起青筋。
  千金在最不恰当的时间点现身,不知事已败露,一路高声走来:“哥哥,饭做好了吗?这次的连续剧太狗血,都雷得我头顶冒烟了。”
  景怡已看到大舅哥头顶飘荡的黑烟,正想示警,秀明已调头猫捉耗子似的扑向妹妹。
  “大哥!你干什么!好痛!放开我!”
  秀明抓住她的胳膊拖进厨房,先向淑贞道歉。
  “对不起,淑贞阿姨,我想教训这丫头,请您回避一下。”
  淑贞见惯鸡飞狗跳,临走还不忘索要桂花糖,秀明允诺待会儿让珍珠送货上门,她才甘愿告辞,临走留下一句火上浇油的劝说:“你们也别光顾着吵架,饭都做好了,不吃太可惜了。”
  千金被大哥的铁掌捏得骨头欲碎,情急下张嘴咬过去。秀明狠狠推开她,景怡挺身接应,二人重叠跌坐在椅子上。
  “你们老实交代!这几天的饭究竟是谁做的!”
  他装上阎王脑袋也吓不倒妹妹,被她尖声怒斥:“有几顿是我老公做的,有几顿是餐厅的外卖!又没吃坏谁的肚子,你凶什么!”
  秀明不理她这个过河車,先将军骂景怡:“我让千金做饭是想培养她自理,你怎么又捣乱!爸生前跟你讲得很清楚,她这样懒下去早晚要吃亏受罪,你还跟爸保证要帮她独立,结果说话还如放屁!”
  景怡苦恼:“她不是不会吗?求我帮忙我能不管?”
  “你管得了她一辈子?以为自己能活一百岁?呸!指不定哪天就短命死了,到时千金怎么办?”
  “短命”二字刺激了千金,她人间大炮似的冲上来推撞他。
  “赶紧闭上你的乌鸦嘴,我老公才不会短命,这儿人全死光了他也会健在,你想到了阴间有钱花,还得趁早讨好他,求他以后多烧点香烛纸钱!”
  这话的凶狠有过之而无不及,景怡慌忙捂住她的嘴劝说,她乱扭乱挣:“他咒你短命还不许我骂吗?别人都夸我老公好,只有他成天说三道四,我早受够了!这饭你爱吃不吃,姑奶奶我懒得伺候!”
  说完扯下丈夫腰间的围裙照大哥脑袋扔去,秀明甩开围裙,只看到二人手拉手离去的背影。
  淑贞的预告比当年卓伟的“周一见”效率更快,第二天秀明就在超市听到长舌妇们的议论。
  “要说这赛老大可了不得,瞧着老实,实际比谁都精,打小知道巴结有钱人,成天把金家的小少爷往家里领,再把妹妹塞给人家。那千金和金姑爷谈恋爱时还乳臭未干呢,赛老大也真豁得出胆儿,万一人家白吃不认账,自家宝贝妹妹不成了破鞋?”
  “这就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们也是老早相准金姑爷为人可靠才死不撒手,人家提前几十年插苗栽树,难怪能吃到好果子。我现在也跟我儿子说,一定要让孙子孙女上城里的贵族学校,早点跟有钱人打交道,将来才能像赛家一样攀龙附凤。”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层皮,秀明遭乡邻误解,好比被疯狗狠咬,而又不能反咬一口那般躁怒无奈。
  这糟心的感觉独自吞咽不下,得由兄弟们分摊,当晚又叫三个弟弟去多喜坟前开会。
  赛亮后悔回家,烦厌地请求:“大哥,这会改天开行吗?我今晚还得看两个案子的资料。”
  秀明挑眉:“你想听我叫你大哥吗?想听就看你的资料去。”
  他不声不响出门,贵和胜利蔫头耸脑跟去,到了坟前只觉阴风惨惨,估计这会议已让父亲犯起鬼见愁。
  秀明比鬼还阴沉,脸上汪着奈何桥下的冷气。
  “你们知道我今天在外面听到了什么吗?”
  贵和胜利不敢搭腔,赛亮说:“镇上老人多,吃饱没事干只能说闲话打发时间,你何必计较。”
  他相信和他此前遭受的非议相比,任何风言风语都不值一提。
  秀明怒道:“那是一般闲话吗?是对我们家名誉的严重破坏!如今我们就是长乐镇上最大的笑话!”
  赛亮冷面讽刺:“你的反应太慢了,我们家早就是笑话了,还是连续剧每日更新。”
  他认为从父亲开始赛家就是远近皆知的笑料,而今家里更是愚、痴、疯、傻齐聚,不停给明白人制造麻烦增加负担,如此看来,血缘亲情真与枷锁无异。
  秀明丝毫不觉得他在自寻烦恼,语调激昂地向弟弟们抱怨:“你们说,世上还有没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就因为千金嫁了有钱人,我们这些娘家人全成了趋炎附势的小人。可事实是这样吗?你们都知道当初我是极力反对这门婚事的,不是爸爸心软松口,我宁死也不会把妹妹交给老金。这些年,我们和金家秋毫无犯,从没想过沾他的好借他的光,这脏水为什么还是泼到咱头上!?”
  贵和劝道:“大哥,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也管不着,你只当他们放屁得了。”
  “屁臭也能熏死人!人家指名点姓说赛老大,我能不生气?”
  贵和乞怜地看向二哥,指望他斡旋,赛亮直言:“现象出结论,金师兄确实生在巨富之家,我们这种寒门小户的女儿嫁过去,在一般人看来就是攀龙附凤,大哥不承认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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